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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梅  第6页    作者:寄秋

  满腔怒焰顿失的龙卫天忽生愧疚,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对她的事特别在意。「我的意思是妳年纪尚幼,再等几年会有更好的对象出现。」

  但他心里隐约浮现了什么,却在他没来得及捉住的时候消失无踪,徒留一丝惆怅。

  「我都十六了,再等下去好对象都被人家订走了,堡主想害我嫁不掉是不是?」心肠真恶毒。她眼神传递如此讯息表达着不满。

  「我……」他微快的无法回答,心里不豫她对嫁人的执着。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隐约像是手中的梅子虽涩却保有原来滋味,酸在口里回味无穷,不丢不弃放在掌心把玩也不错。

  「自己都快成亲了还不许人家嫁人,堡主果然是个小气的人。」她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刚好让他听得清楚的音量。

  微微一怔,他竟想不出未婚妻容颜是何模样,只见眼前小丫头失望的表情,心里着实不忍。

  正当他扬唇打算承诺为她觅得好夫婿时,她又像没事人似的拎起抹布,东擦擦、西抹抹忙得不可开交,嘴上还哼着郎有情、妹有意的民间小曲。

  顿时,他有种受戏弄的错觉,仿佛自己是她手上的一颗棋子,行军布阵全在她一念之间,而他则是毫无所觉的任其摆布。

  这是一种手段吗?

  看着她哼哼唱唱的无忧神色,龙卫天觉得自己当了一次傻瓜,无事找事地摆了自己一道,一个得过且过的乡野丫头能有多大作为,他和长风多虑了。

  只是,她有如想象中憨直吗?为何她的背影令他有被嘲弄的感觉?

  「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过来吃糕点吧!」他没忘了她先前的小怨言。

  一听主人招呼,洪梅眉开眼笑地丢掉水桶、抹布快步跑过来,没大没小地拿得满手糕饼尽往嘴里塞,塞得两颊鼓鼓的,还怕他反悔地直盯着他瞧。

  当然她不免吹捧一下主人的仁行义风,直夸他是空前绝后的大好人,糕饼的渣屑还不慎的喷了他一身。

  谁叫他故意让她忙了一整天,她不讨些本回来怎么甘心。

  人皮面具下的罗梅衣扬起诡魅的冷笑,背对他的眼睛闪着清媚眸光,如猫的慵懒在她唇角漾开,她这爱梅的女子可不青涩,练达得出人意料。

  卫天堡的防守虽严,可她还是进来了。

  而且不费吹灰之力的混进龙卫天居住的啸天楼,更接近目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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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叶小筑

  「闷呀!大姊一去十天光景有了吧!她怎么还不回来报个讯。」整天面对一片血枫,她两眼都快红成兔目了。

  「别咳声叹气了,谁叫妳出师不利摸错了宝,大小姐才得亡羊补牢地多跑一趟。」才几天就关不住了,老想往外头跑。

  「连妳都怪我,人家真的觉得血玉蟾蜍比较好看嘛!」小巧玲珑方便携带,偷得也顺手。

  不像那尊观音重又沉,两手环抱仍心有余而力不足,抬不到三寸高便觉手酸,稍一使劲两肩就往下沉,差点没让她胳臂脱臼。

  她可不会主动招供是她懒得抬重物日行干里,故意放弃大姊一再交代的观音玉像,真让她抬回来铁定累个半死,好处她却一点也得不到。

  卫天堡的人根本就睡死了,她来来回回进出了两趟都没发觉,鼾声四起地让她不得不找棉花塞耳,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要不然她真想在他们脸上作画,好让他们反省自己的过失,别仗着虚名招摇过市,害她盗得没什么成就感还挨了骂。

  下回她一定要画只大乌龟,龟壳上写着王八,然后把人用草绳吊起来。

  「少撒娇了,我不是大小姐,妳这招用在我身上没用。」好命点都当娘了,还这么玩性不改。

  罗菊衣笑得好不开心地搂搂青衣妇人,在她肩上蹭呀蹭。「奶娘,妳最疼我了,妳比我亲娘更像我的娘。」

  「哼!小丫头片子少使心机,妳心里打什么主意我还会不清楚吗?妳可是我一手带大的。」换了梅丫头她或许还难以招架,她的心思比兔毛还密。

  除了大小姐没吃过她的奶外,其他三个全是她把屎把尿拉拔成人,夫人成天跟着老爷四处找酒,没多少时间照顾稚嫩娃儿。

  想当初她刚答应接下哺育她们的工作的时候,还以为丫头们没了娘,小小年纪失恃又没爹亲在一旁照料着实可怜,她干脆带着丈夫、儿子一同入千枫林找事做,就为了一时怜悯心泛滥。

  谁知一入林就出不去,晃眼间过了十余个年头,和外头的亲戚全断了音讯,至今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她入林十天后就后悔太过冲动,美得不像凡人的夫人笑脸迎人地向她道谢,让她怔了老半天以为见鬼,差点跪地求佛祖保佑。

  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一家都是怪人,没一个正常地老是待不住,三天两头不是少了老的便是丢了小的,一家几口子人很难有凑齐的一天。

  直到四小姐不小心泄了口风,因第一次出任务而过于兴奋,她这才明白主子一家老少做的全是没本的生意,屋顶上来去专干见不得光的勾当。

  等到她知情为时已晚,四姊妹全成了盗字辈高手,让她担心又烦恼地不知如何制止才是。

  幸好这些年她们盗技越来越高明,每一回出去都能全身而退,她一颗不安的心才逐渐放下,以等待的心情迎接她们满载而归。

  「奶娘,妳怎么舍得我闷成菊干,妳瞧我的小脸都发皱了。」罗菊衣故意挤出几条细纹博取同情。

  奶娘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了。

  「得了,妳这丫头没一天安份的,怎么不学学妳二姊文静的待在兰园养兰。」起码不用她四处找人,在门口一喊就有人应话。

  文静?!她吐吐粉舌很想大笑。「二姊根本是一具活尸,她要聒噪得起来才真的要大喊见鬼了。」

  那发出阵阵恶臭的腐心兰连死人闻到都会再死一次,而她久闻其臭不知其味,一株一株地移植栽满兰园,熏得雁鸟一只只往下掉。

  怪就怪在她日夜沾染身上却没有腐心兰的臭味,反而清新得像山中清泉,微带独特的兰花香。

  「妳喔!小嘴时而沾蜜、时而沾毒,小心二小姐听见讨来一顿皮肉痛。」什么活尸,越说越不象话。

  娇俏的小脸高仰着,有几分淘气。「二姊才不会生气,她连表情都没有。」

  五官一应俱全,唯独少了笑容,死气沉沉的令人联想到提灯的守墓人。

  「够了,别再批评妳的亲姊姊,让我把妳这头乱发梳好别再动,妳到底上哪黏来一堆怪东西?」梳都梳不开,结打得像麻花。

  罗菊衣心虚的低下头,怕奶娘瞧见她藏不住秘密的眼,她偷偷溜进大姊的梅园原想找些新奇的玩意解闷,没想到梅树上那条可恶的小蛇居然攀上她手臂吓她。

  一紧张她也不晓得打翻什么,整个黏黏稠稠地倒了她一身,洗了又洗还是洗不掉。

  要是大姊知道她偷到自个人房里,恐怕她没多少好日子可过,光是禁足半年就够她受了,更别提一些古里古怪、只有大姊才想得出的惩罚方式。

  「咦,这不是妳偷的血玉蟾蜍,怎么会发光?」照得黑夜恍如白昼。

  「真的会发光耶!好神奇哟!」就着月光,罗菊衣拿起被她做成项链挂在颈间的玉蜍比画。

  月圆的柔光轻轻洒下,照在遍体通红的玉身,一圈红得刺目的光芒隐隐散发,令整个菊园如同血染过一般鲜红妖艳。

  她贪玩的转来转去,欣赏那流光变化出多重样貌,蟾蜍像活过来似地流露一丝诡异,她笑着扳扳它的大阔嘴,以指轻拙弯曲的四肢。

  突地,奇异的事发生了。

  血玉蟾蜍的双目流出红色汁液,红得艳丽的身躯忽然转淡,色泽由红转为青绿,几点暗绿反映出凹凸不平的背部。

  若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其中的奥秘,绿光流动间偶见山壑和峡谷,蜿蜒其中是一条河,丘陵平原不少的点缀四周。

  至于藏了什么不得而知,藏宝奇丰的千枫林本身就是一座宝库,没人在意地底埋了什么宝,贼盗世家的传人只喜欢半夜潜入人家家中盗取宝物,展现盗窃好本领。

  「奶娘,我们去挖宝,挖到的宝分妳一半。」不放弃可以出去的任何机会,罗菊友怂恿着奶娘。

  奶娘不敢指望一夕致富的摇摇头。「我现在日子过得很舒服,没必要陪妳这丫头一起疯。」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银子长什么模样了,也几乎快忘了,千枫林中用不着那玩意。

  近乎隐居的生活过惯了,人也跟着淡泊名利,真要看稀奇古怪的宝物只要知会大小姐一声,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宝物包管看到眼花撩乱。

  若是她开口要,这些丫头哪会藏私,一件一件地往她屋里摆,直到她没地方休急为上。

  所以三小姐的提议只能听听,她巴望找个声音替她说情,让她有理由,而且正大光明的出千枫林,不怕大小姐秋后算帐。

  「奶娘,妳真忍心看我闷死呀!」罗菊衣装可怜地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奶娘瞧了心疼。

  明知道她是在作戏,奶娘心口仍是揪了一下。「我今晚头有点疼,妳做了什么事我完全没看见。」

  拗不过她,自己也只好装聋作哑了,早点上床省得烦心。

  「耶!奶娘,妳真疼我。」有了奶娘的配合,谁也不会知道她曾偷溜出去。

  「嘘!小声点,莫要惊扰到二小姐和四小姐。」

  她心喜的压低声音。「好,小声点,不能吵醒二姊和竹衣,我要走了。」

  脚尖一蹑,她探头探脑的看看左右,月高星稀是离家出走的好时机,谁也别想拦阻她,不爬人家的屋顶她会睡不安稳。

  小声地向奶娘道别,她将血玉蟾蜍兜回内衫,悄然掩上门走向与北斗七星相反的方向。

  她还没笨到往北方走,自投罗网被大姊逮个正着,她要去南方逛逛,游赏江淮两岸的风光,顺便光顾光顾几家为富不仁的人家。

  当贼就要有贼的作风,绝对不走正门。

  千枫林中枫影幢幢,五行八卦阵变化莫测,她施展独步轻功,忽左忽右穿梭其中。

  若无人带领而擅闯千枫林,十之八九是死路一条,剩下的一成是奄奄一息,刚巧有人进出枫林顺手拉了一把,使其免成亡魂。

  因此千枫林又有个令人闻之丧胆的响亮名字!死亡林。

  「谁?!」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现身,兰竹馨香扑鼻而来,她惊讶的一呼——

  「二姊、竹衣,妳们也想逃家?」不会吧!大家有志一同地选定今夜。

  「兰石没了,我上楼兰。」

  「我听说西夏的烟火很漂亮,想带几车回来开开眼界。三姊妳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样,我顺便帮妳『拿』一车。」反正不用钱嘛!多多益善。

  三姊妹互视一眼后,罗菊衣和罗竹衣一脸贼笑地各往南边和西方奔去,留下阴沉少语的罗兰衣独自走向东方。

  千枫林里四主皆离巢,谁来留守?

  只见月儿笑圆一张脸,普照四方为她们领路。

  夜,已深。

  第五章

  「噗!这是什么鬼东西?」

  「呃,罗宋汤是不是放太多盐巴了……」

  「唔,谁来解释一下,碧丝川辣鸡为什么甜得让人皱眉?」

  「嗯!这迭鸭川皮硬得像是嚼老奶奶的绣花鞋。」

  「你……你们看……活鱼三吃的鱼头还是……活……活的……」

  一掀一掀的鱼嘴巴吐着白色泡沫,即使少了鱼身仍苟延残喘地活着,鱼眼珠还会转来转去,似乎要记住是谁害死牠,来日必报食肉啃骨之仇。

  十道菜色依序排列上桌,每上一道菜就听见一声惊呼,一声比一声惊慌,一声比一声更加不可思议,叫得每个人面有菜色,心惊胆战没力气举箸。

  卫天堡的膳食一向由自家厨娘准备,主仆有分不同桌进食,管事以上下属同食一桌菜,其余各自至下人专属的偏厅用膳。

  龙家人丁并不旺盛,除了身为长兄的龙卫天外,就只有同父异母之龙听天,以及幼妹玉蝶、二姨娘兰氏,一家不过四口人。

  若是加上不时来叨扰的不速之客司徒长风,一张桌子仍是未满地看似孤寂,来回伺候的仆佣还比主子多。

  依照龙卫天的规矩——用餐不得喧哗,如无必要不可交谈,进膳中保持高品质的安静无声,只容许杯碗轻碰的声响。

  可是今日他的眉头却是颦起,而且打了十几个死结,两眼瞠圆地瞪着跳到他碗里的小虾,不解为何一盘红通通的豆椒炒虾仁会出现一只活虾。

  光看他的表情就不难想象其他人的神情有多惶恐,好好一桌子菜为什么变得食难下咽,恐怖至极地叫人坐立难安,只想快步离开。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还是厨房里的灶火不够旺,烧出的菜色泽是差不多,可口感真的令人不敢恭维,色香俱全唯独少了味,看在眼里和尝在口中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几乎人人的眼神里都有着惊吓。

  不过站着服侍的下人中,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瞳眸闪着狡色,兴味十足的瞧着这场灾难,以滑落的青丝掩盖微勾的嘴角,没人知道平静的面容下正藏着一颗有仇必报的心。

  外貌仍是洪梅的罗梅衣一脸娇憨模样,傻呼呼的直笑着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她的工作是伺候堡主用餐,一双筷子勤快地为他夹菜……

  「够了,别再夹了。」这菜还能吃吗?

  一碗白米饭上覆盖了山一般的菜肴,只有多不会少地始终维持尖状,食量再大的男子也会吃不消,何况上头的鱼肉还血迹斑斑。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心中打了个突觉得她眼神过于清明,有什么他应该捉住的东西却错过了,不得其解的感觉令他大为不快。

  但是看不出端倪的他并无立场指责未犯错的下人,只是阴沉的瞪着十道菜,想找出让他胃口大失的元凶。

  「堡主,你才吃两口吶!趁热吃味道才不会跑掉。」罗梅衣热心地将鸭肉片包好送到他嘴边。

  老鸭母的肉可是筋连皮、皮连肉,百嚼不烂。

  「妳……」他不吃。

  众人倒抽了口气,心惊的吞吞口水,双目瞠大的看着放肆的婢女将硬得像牛皮的肉片塞入满脸戾气的堡主口中,然后舀了一碗咸死人的罗宋汤服侍他喝下。

  真……真是太恐怖了,只见龙卫天居然面不改色的开始咀嚼,而且未喝斥下人的造次,让他们心头更加慌张。

  不会吃出毛病吗?一向严以待人的他怎会放纵婢女,毫无怒色似若无其事,仿佛眼前的菜色没有丝毫问题,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堡主,这鱼很新鲜喔!是刚由江南送来的鲷鱼,肉质鲜美又可口,是我亲手宰的。」她夸耀地以筷子撕下一块鱼肉,不管主子的脸色是否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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