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那冒出鲜血的细腕,不由自主的移动脚步,神智受寒气侵扰显得涣散,厉光凶猛地朝血泉走去。
一口就好,只要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便能舒缓全身的僵硬。
那是一种近乎呆的行为,纵使他百般克制不去一舔腥甜的温血,张错和杜遥夜依然想尽办法要他喝下血,不容他残忍地对待自己。
他们对他都有着期望,不希望他败在寒毒下,他是西夏人民的最后依靠,皇家血脉。
「拓拔刚,叫你的爪牙别再跟着我,我要走就走谁也别想拦我,你叫他们离我远一点,不要像秃鹰似的盯着我像盯一块上等红肉……」
清亮的嗓音由厅外传来,夹杂着忿忿不平以及一丝埋怨,像是任性的孩子抱怨没吃到糖,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使着性子。
一抹清冷灌入脑海里,蓦然一怔的拓拔刚像是忽然清醒般,表情暗沉地不知发生什么事,片刻的失神恍如在梦中,神智飘浮。
但是横在面前的血腕拉回他的记忆,神情复杂地瞪着留在上头的牙印与吮痕,发红的双瞳顿时明白他又做了什么。
真的赢不了它吗?他又屈服了。
「……拓拔刚,我不是女奴休想软禁我,你要是一天不放我走,我就一天偷十个人的衣服,直到你们无衣可蔽体为止……」
竹儿?!
眼角瞟见一抹翠绿色身影正一脚跨进大厅,他想都没想地扬手一挥,藉由掌气将她扫出厅外,不让她瞧见自己此刻的鬼样。
不能再让她看到,绝对不行。
「滚!妳给我滚--」
如雷的吼声震动屋梁,一片雾状的木屑和灰石随着流动的寒气而轻落。
满嘴鲜血的拓拔刚不想让她看见他此时的狼狈。以前的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如今他动了情。他害怕她怕他,也怕她掉头离去,视他如魔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畏缩如鼠。
他可以任全天下的人都怕他,畏惧他魔性的颠狂,唯独她不行。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却抹不去留在心底的阴影,入目的白发不断提醒他自己有多么骇人,如同鬼魅在人间流窜,以血维生。
这是他的悲哀,也是宿命。
「别……别让她瞧见我现在的模样……」他承受不起她惧怕的眼神,一丁点也不行。
「堡主?!」愕然的张错惊吓万分,不相信他会露出近乎痛苦的神色。
「让她离开,不要吓到她……」让她害怕比刀割他的心还要难受。
「不要吓到她……」张错默念着这句话,细细咀嚼。
突地,他的双目为之瞠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为寒毒所苦的主子,那深切的情意让他惊得几乎无法开口。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堡主居然也会爱人?!
「该死的拓拔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我很怕痛,你还用气功推我,你想害我摔得四分五裂变成鬼是不是……」
气恼的谖骂声又再度响起,不屈不挠的小小身影由地面爬起,打算入内与之一较长短。
「滚!我不想看到妳。」
她再一次又被一股气弹出,厚重的门板也随即重重的扣上,当她的面发出砰的声响。
拓拔刚的眼中有着深沉的痛楚,神情轻狂的捉住杜遥夜俯身一咬,将满身不得宣泄的怨恨和怒气发泄在她身上,狂肆吸吮。
第八章
什么叫他不想看到她?他以为以他的烂脾气会有很多人抢着吹捧阿谀吗?
作他的春秋大梦!她罗竹衣还不至于没骨气抱他的大腿,吼声大想吓谁?不见就不见有什么好希罕,她还不见得乐意见他呢!
可是他当她的面把门甩上就太过份了,万一她闪避不及砸上她的花容月貌怎么办?他耗上千金也难弥补一代红颜的殒落。
还有那阵突起的怪风是打哪来的?连着两次扑面而来,硬生生地将她往后抛掷,就像被人无情的一甩,眼前画过繁星无数。
哼!他叫她滚她就得滚吗?未免太小看她了。
起码要把这口气讨回来,不能让他太过得意,恃强凌弱是懦夫的行为,她绝不是觉得难过才自找苦吃,非找他理论不可。
紧抿着唇,罗竹衣逞强地鼓着腮帮子,双眸怒生不肯善罢罢休。
「堡主不想见妳必有其因由,待会我再帮妳问一声。」怎么回事,为什么堡主不愿见她?
事有古怪。李恶满腹疑云的想道。
「不必。」她赌气的一应。
要问她不会自己问呀!要他多事。
「也许堡主有事不想妳牵涉在内,所以口气恶了些,妳千万别在意。」算算日子还有两日才是十五,应该不是寒毒发作才是。
「他会有什么事怕我撞见?你听听那吼声多有魄力,根本不只口气恶劣,分明是要我滚远点别碍他的好事。」她说得一脸怨怼睨视阖起的厅门。
「妳别胡思乱想,堡主的性情一向阴晴不定,时好时坏不好捉摸,他大概是怕自己的坏脾气会伤到妳才不想见妳。」他只有这种说法了,不然实在无从解释起。
自认口才鲁钝的李恶编不出好借口,他知道要说理绝对辩不过她一堆歪理,只能捺着性子的顺着她安抚,暂时稳住她的怒意。
从她来到阴风堡之后,堡主因她所做的改变他看得最清楚,除了不肯放她离开外,几乎凡事都由着她胡闹,让她将堡主的尊严踩在脚下。
因此他不认为堡主有意怒斥,一定有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狠心驱离她,半步也不许她靠近。
虽然他心里有些疑虑急待厘清,但他更明白当务之急是看牢她,免得她一怒之下去向不明,他将得面对堡主狂骛的怒涛。
「别替他找借口了,我看他八成藏了个女人在里头,怕我不识相打扰了他。」语气极酸的罗竹衣拾起石子就往门上扔。
也许她的行为看来十分稚气,但是她确实说对了一件事,大厅内的确有名跟他关系匪浅的女子。
姑娘家对这种事向来敏锐,稍有一丝动静便能嗅出其中的奸情,即使她始终抱持着早晚会离去的心态,可心匠的酸涩仍让她感到不舒坦。
世间的男子多妻妾,想要找到像她爹和外公一样的痴情种少之又少,她不以为他对她的怜宠会持久,迟早有一天他也会为别的女人而离弃她。
「竹姑娘,妳真的想多了,堡主的为人妳理应明了,他不是会为了一个女人而震怒的人。」除非那个人是她。
「哼!我才不信,他一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非瞧个清楚不可。」否则她不会死心。
罗竹衣有着罗家固执的天性,明知结果不一定如意也要闯一闯,从她窃盗多年的经验来说,不到掀开盖头的时候不知道里面是宝还是草。
想要偷到好东西就得冒险,越危险的地方越有看头,深入虎穴得虎子,怕死的什么也得不到,行家都晓得宝物藏在机关里。
「妳……妳别冲动,妳想怎么……」呃,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吧?
她拍拍他的胸脯要他安心。「有小妹在,大哥尽管宽心,绝对不会拖你下水。」
「不会?」为什么他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看着她拿出一块小簧片在门上扳呀扳的,制止不了她罪行的他岂不是共犯?还敢夸口不拖他下水。
他是上错贼船了,被个小贼牵着鼻头走,刷不清同伙的罪名,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成了同流合污,背负上莫须有的贼名。
李恶不想承认受她的影响而多了贼性,但他和她一样对里头的事感到一丝好奇,想一窥究竟好解开心中的疑惑。
不过在门闩发出喀达的细微声响时,他忽然觉得不妥地想将她拉开,堡主不想见她自有他的道理,贸然闯入实属莽撞。
「一道门也想难倒四君子的竹,那我不是白混了。」做贼的要领就是轻、巧、稳、准,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呃,我想堡主不让妳进去就别进去,妳不是也不想见他,不如去找户人家下手。」啊!瞧他说什么浑话,居然鼓励她去当贼。
罗竹衣瞄了他一眼,凄怨的说道:「堡主是天我是泥,你这做大哥的一点也不挺自个妹子,你伤透我的心了。」
「我……」被她一说,他心中有愧不知该说什么。
「哈!骗到你了,我才没那么容易沮丧,小妹先行一步,看谁先碰到大魔头。」他真好骗。
她俏皮的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头,一马当先的冲开厅门,不管是不是得体,反正没给她一个好答案她怎甘心乎白被吼。
不过有了先前两次被一道劲风扫出去的难堪,她并非直接由门口入内,而是在门一开之际翻身跃向一旁的窗棂,想以身破窗而入。
贼是不走正门的,他们擅长爬窗掀瓦,旁门左道,以侧击的手法潜入贪官污吏住所。
「妳小心点别玩得太疯,弄坏了窗子要妳修……怎么了,为何站住不动?」才高喊要她小心谨慎,由正门进入的李恶正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不走了。
但他很快地知道原由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
阴恻恻的声音如冰刀在耳旁响起,冷得叫人不寒而栗,彷佛一场冰雨下在身上,既痛且冷地伤及全身,无一处幸免。
寒室中只见一双通红的血眸迸出惊光,白发狂飞犹似食人魔子,利牙森然泛着血色,让人见了由心底寒起,以为妖魔人世。
而他怀中环抱着双眼半闭的妩媚女子,衣衫微敞露出半边胸房,口中轻嘤似在享受男子的怜宠,倒卧在他宽敞的胸膛。
不明内情的人会以为他们迫不及待急着交欢,顾不得合不合宜就在大厅苟合,不在乎世俗眼光就地野合,只为一时快意。
起初李恶也是这么认为,对堡主放浪的行为颇不谅解,他若真需要女人大可到房里去,何必伤人地在义妹可能出没的地方交媾。
虽说这个义妹他认得不情不愿,但她娇言软语大哥长、大哥短地喊着,人非草木的他多少有些情份在,相处久了倒也把她当一家人看待。
自幼在阴沉的阴风堡长大,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笑,即使多余的情绪也是被禁止的,他必须面无表情地执行任务,方能冷血地统领百名手下。
而她带给他家人的感觉,温暖他已经冷却的心,让他觉得人生处处有希望,不必急着冰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