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是一场噩梦,她是在作梦。
等到醒过来以后,她要抹掉额上的冷汗,平息心头汹涌的恐慌,然后换上最漂亮的一件衣服,去饭店找齐大哥。
那个总是宠溺地笑摸着她的头,温柔深情地吻住她的齐大哥。
「不。」他困难地开口,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该死!他痛恨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香好,我们两个人真的不适合,我没有办法接受妳现在的样子。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妳很好,但是妳不适合我,这只是个玩笑……这句彷佛在哪里听过的话,终于穿透了香好自我麻痹的迷雾,彻底地粉碎了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
两年前,原本追求她的篮球校队的学长,就在她捧着一个亲自做的便当给他时,边漫不经心地拍着球,边毫无诚意地对她歉然一笑。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以为齐大哥会不一样,齐大哥真的喜欢她,而不只是一个单纯又恶劣的玩笑。
就像她的学长,是跟朋友打赌他多久能够让这个乖乖牌又笨头笨脑的小学妹接受他。
当初的事实是很伤人,但是她并不爱那个学长,只是觉得被恶整得很难过。
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深深地爱上了齐翼。
「我的样子?」她紧抓着椅座的边缘,感觉到木头雕刻深深陷入她的掌心肌肤里。「我的样子有什么不对?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我可以改变自己到令你满意,我一定会改。」
齐翼目光怜惜却痛楚地凝视着她,「妳不需要为了我或任何人改变自己,妳有选择如何过自己人生的权利。我不想改变妳,所以我只是希望能够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他们好聚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要好散了,难道这就是都市人所习惯的速食爱情吗?
她是否还要感谢他没有拖太久才告诉她,他们不适合的事实?
她也以为他是那个她等待已久的真命天子,他会真正地穿透外在世俗的眼光,发现、爱上她的内心……爱上真正的她。
就算……就算他真的不喜欢她最近的改变,他可以说呀!他可以给她一个机会改回来,他可以安慰她,给她信心,让她知道他喜欢的是原来的她--
她不需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我不能怪你,对不对?」她终于开口,声音却颤抖得濒临破碎。「我要感谢你早点告诉我事实。」
「香好……」看着她惨白的容颜,听着她破碎脆弱的声音,他心痛如绞。
老天,他怎么会不喜欢她现在的改变,却又心疼她现在的模样?齐翼自己也混乱了。
她想站起来,马上离开这个难堪而痛苦的现场,但是她怕自己一站起来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并且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对了,我猜你现在应该要赶回台北了吧?」她想要冷静,喉头却哽住,背叛了她。「我、我去买一点特产给你带回去,来台南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
「香好。」
她无法忍受他怜悯的眼光,她宁可死,也不愿意他同情可怜她。
「香好,请妳明白,我并没有欺骗妳的意思,我昨天以前真的深深地渴望能够把妳带回台北,我想要跟妳在一起,一直到老。但是我……」
「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了?」香好强迫自己抬头看着他,他眼底深刻的关怀与歉然几乎再度令她崩溃。「告诉我,齐大哥,我今天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发现我们俩根本不适合?」
是她太喋喋不休了吗?还是她今天妆化得不够好?
「妳的改变,还有妳的人生目标。」他深深地望入她眼底,忧伤而不忍,「完全不一样了。妳现在所追求的,是奢华优闲的人生。」
「我……」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要当个他会喜欢的名媛,配得上他的名媛。
但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因为她看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在他眼里,她已经变成他不喜欢的那种女人了。
现在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他都不会相信她的种种改变都是为了他--
「这样也很好,毕竟妳以前太辛苦了。」齐翼语气苦涩地道,「我完全有能力让妳过富足幸福的生活,但是我更希望能够让妳完成妳自己的梦想……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好好地宠爱妳,让妳无后顾之忧地追求妳的理想,但是妳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妳的梦想也已经改变……」
不要再提「改变」两个字!再听见这两个字她就要尖叫了。
一切都是从「改变」闯出来的祸,早知道她就不要改变了,维持原来的自己,他就不会不喜欢她了。
可是、可是她还是会怕,怕一个洗头小妹怎配得上他堂堂大法医?
无论怎么做都不对,难道他们的相遇相恋早就注定是个错?
「齐大哥。」她突然打断他的话,颤抖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都明白了,你不用再解释给我听。」
「我很抱歉。」他痛恨自己只能重复这句话。
心底深处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这样做错了,可是他的理智跟他的感觉不会错的!
香好已经蜕变成她所想要的千金小姐样子,他可以祝福她,却不能欺骗自己,她还是原来他爱着的那个女孩。
人生从来就不简单,他只是没预料到一切会变得这么快。
他的心痛与遗憾不断扩大蔓延开来,喉头紧窒,呼吸不顺,他明明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策,却像是刚刚亲口宣判了自己死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要去店里看一下。」她无法呼吸,苍白着小脸踉跄地走向大门方向。
「香好!」他毫不考虑地紧抓住她的小手。
可恶!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他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心的她就这样离去。
「放开我吧。」香好痴痴地望着他,眼神伤痛哀绝,语气却平静至极。「否则我又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我……」想要坦承爱上她的冲动和拒绝错误更加扩大的理智强烈地拉拔着,齐翼因震惊而松开了手。
也扯断了香好最后的一丝丝希望。
她无法将足够的空气吸进肺部里,胃又狠狠地翻腾绞弄着,但她还是离开了餐厅,离开了饭店。
离开了她曾经以为拥有过的幸福。
第十章
笑声塞进梦里面 回忆搬到最旁边
收拾好爱情呼啸而过的昨天 心恢复空洞整洁
一切干净到极点 你来你变你不见
现在只剩顽强的思念 还没有被解决
若命运只想拿个梦敷衍我太长的等侯
那大可不必美丽到让我 以为这次心动会有什么?
也许 还走重返寂寞 毕竟也只有寂寞肯永远爱我
也许 还是拥抱孤独 从来也只有孤独肯陪我痛哭
而今后 就选择沉默 选择服从岁月如梭
选择服从孤独寂寞……
香好静静坐在斑驳的窗边,下巴紧紧靠在缩起的膝头上。
她坐在窗边一整天了,从阳光逐渐灼热到烈焰渐渐变成了淡淡的余晖,但是那温暖始终未能抵达她的心底。
对她来说,寒冷的黑夜已然来临。
她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么迅速地爱上一个人,又这么迅速地失恋--
更不知道,原来心脏痛到寸寸断折的时候,人居然还有办法活下来?
尽管……活下来也只是行尸走肉,她却宁可自己还是死了的好。
两天了。
距离他宣布分手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两天……只是两天吗?为什么她觉得像是过了一世纪之久?
她的手机里有着无数通的未接来电和简讯,她不想接电话,不会也不愿看简讯。
她好像应该要去做件什么事?
但是她想不起来,也不想动。她只想静静蜷缩在角落,紧紧地抱着自己,避免自己会破碎成千千万万片。
到时候她怕怎么拾也拾不全原来的自己了。
「香好,妳爸说妳这两天都不吃饭也不出门……」宝贝冲了进来,在见到憔悴失神的她时,不禁呆住了。「香好,妳怎么了?」
「我要去做一件事。」她缓缓地抬起头,小脸疲倦而迷惘。「可是我忘记是什么事了。」
「妳怎么了?齐法医呢?」宝贝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伸手碰触她。
香好苍白脆弱得像一碰就会碎掉的水晶娃娃一样,宝贝忍不住鼻酸了。
他们吵架了吗?
「我不知道。」她迷惑地看着宝贝。「妳今天怎么来了?不是说含笑要跟妳去布置店里吗?」
「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宝贝担心地道:「妳到底怎么了?哎呀,我打电话叫含笑来--」
「我已经来了。」妩媚秀气又甜美的陆含笑忧心地走了进来,一坐下来就立刻握住香好的手。「要不要打针营养剂还是葡萄糖?妳看起来很没元气……不对,是很凄惨的样子。」
「我没事。」香好努力地挤出一朵笑,「怎么妳们俩今天没别的计画吗?」
「小P打电话给我,说店已经装潢好了,要请妳过去看一下。」含笑关心地凝视着她,「他说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妳,但妳都没有回电。香好……妳失恋了吗?」
「失恋?」她像是听到一个极新鲜的名词,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睛都红了。「哈哈哈……失恋?」
「香好,振作一点。」宝贝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突然气恼地站了起来。「我去找齐翼算帐。」
「宝贝,不是他的关系,是我自己。」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苦涩地摇摇头。「是我自己。」
「妳在讲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懂。」
「没关系,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她又想笑了,人生居然可以滑稽诡异到这种地步,她实在也很佩服自己。
但是她从来没有这么深刻而清醒地了解自己过。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是她以为讨好就能获得永恒的爱情,是她以为买间发廊就可以敷衍代替多年梦想的完成……是她背弃了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双手,自己的人生。
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又怎么能够赢得别人由衷的欣赏和喜爱?
也难怪齐大哥难以接受。
原来,她打从开始就错了--
香好突然站了起来,抓过手机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