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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卿为爱  第6页    作者:陈明娣

  “没问题,我让伶儿绣件百鸟福寿袍,就当是我送给夫人的寿礼。”

  公孙良信为难她说:“为了给我娘一个惊喜,我特地从京城带回新式的图样,我恐怕她不熟新样,要是绣得不好──”

  “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监督她的。”孙薏茹连忙保证。

  “不是我信不过孙姑娘,但我想亲自监督她。”

  孙薏茹一口答应:“也好,我让伶儿把每天完成的绣工送去给公子检查。”

  ☆  ☆  ☆

  “该死的公孙良信!”婉容气呼呼地骂着。

  “婉容,你别怪公孙少爷。”柳伶儿低着头,双手忙碌地在缎布上绣缝丝线。

  “公孙公子要我绣这袍子,也是出于一片孝心。”

  “为了他个人的孝心,你就得这样拼命吗?”婉容不满地低吼:“他实在太可恶了!”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公孙公子?”柳伶儿停住手,困扰地仰头问。

  婉容闷声不答,柳伶儿眨眨眼,仔细一想,才觉得奇怪!为什么每天公孙公子来的时候,婉容总是不在,而公孙公子问她的问题却总在婉容身上打转?

  “婉容,你跟公孙公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柳伶儿关心地问。

  “你怎会这么想?”婉容心虚地说。

  “你好象一直避着公孙公子。你整天陪着我,可是他来的时候,你总是有别的事忙。”柳伶儿缓缓解释。

  她松了口气:“那只是恰巧,小姐老是在那个时候吩咐我做事。”

  婉容并没有说谎,孙薏茹对公孙良信对婉容的态度始终不能释怀,特意支走婉容,让他们没有机会见面。

  这点,婉容非常感谢孙薏茹,经过那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不让自己回想那时对他的奇异感受,只是一径地命令自己厌恶他,他不该……一切都是他的错!

  要不是他,孙薏茹不会不准她帮伶儿小姐绣这件袍子;只因为孙薏茹怕她借着这件袍子跟公孙良信牵上关系。孙薏茹太小看她了!她才不愿意跟他有任何瓜葛,她巴不得他离她远远的!

  “你不要紧吧?还是让我帮你吧!”婉容注意到柳伶儿脸色苍白。“你这样不眠不休地工作,身体吃不消的。”

  柳伶儿因为突然窜过的椎心刺痛,锁紧了眉,勉强地说:“我没事,小姐给的期限快到了。”

  孙薏茹急着讨好公孙良信,命令柳伶儿日夜赶工,限她五日内完成公孙夫人的绣袍。婉容担心柳伶儿的身体受不了,想瞒着孙薏茹帮柳伶儿;只是柳伶儿个性老实,说什么也不让婉容违背小姐的命令,让婉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婉容严厉地苛责自己。都是她害得伶儿小姐这样劳累!这事要是让宫主知道了,她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你让我帮你,小姐不会知道的。”婉容再次尝试说服柳伶儿。

  “不行,我……”柳伶儿突然停住话,紧咬着唇等待这次的疼痛过去。她眼前一片乌黑,身体晃了晃。

  婉容立即扶住她,着急地忘了掩饰自己的身分,直呼柳伶儿:“伶儿小姐!你的病发作了吗?”

  她潜伏在孙家两年,曾见过一次柳伶儿发病,那次是因为孙朝元外出迟归,来不及让她服药造成的。

  柳伶儿痛得说不出话,婉容当机立断马上去找孙薏茹拿药;她确定孙朝元回咸阳时把药交给了孙薏茹,只是她在孙薏茹房里遍寻不到,现在只好直接找她要了。

  “小姐,伶儿的痛犯了!”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孙薏茹。

  “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孙薏茹正跟公孙萼聊得开心,对婉容的打扰非常不悦。

  “小姐,伶儿的痛……”

  “我听到了!这有什么值得慌张的?”孙薏茹抢白道:“我看她是故意装病,想借故偷懒,今天才第七日。”

  “不是的,她真的疼得厉害。小姐,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别烦我!你没看见我正在跟公孙小姐说话吗?等会儿我再去看她!”孙薏茹故意刁难婉容,婉容说西,她偏要向东。

  “孙姊姊,你先去看看,我们下次再聊。”公孙萼看婉容这样着急。

  “你别给她骗了!她就是爱大惊小怪。”孙薏茹瞪婉容一眼。“你还不走!”

  婉容无可奈何,只得走。走没几步,忽见公孙良信朝这边走来,逼不得已,她只好向他求救。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她咽下自尊说。

  公孙良信忘情地凝望她,柔声间:“什么事?”

  她把情形跟公孙良信说明一下,要他出面劝孙薏茹尽快给柳伶儿药。

  由她焦急的神情,公孙良信确信柳伶儿对她的重要性。“伶儿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你如此重要?”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伶儿小姐有什么差错,我也活不下去了!”她含糊地回答,以为公孙良信会继续逼问她。

  没料到,公孙良信二话不说,立刻去见孙薏茹。

  他三言两语就让孙薏茹心甘情愿地答应马上给柳伶儿药,婉容焦急地跟她回房取药,和公孙良信错身时,她快速地看他一眼,无言地说了声“谢谢”。

  第五章

  严钰推门进来,快急地说:“龙螗说,你有急事见我……”倏地,他脸色沉了下来,严峻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小……小姐现在已经没事了……”婉容把事情详细地报告了。

  “时间缩短为七日了,得马上行动!”严钰沉吟道:“你有把握拿到‘东西’了吗?”

  “孙薏茹取药时,奴婢在旁记下了藏药之处,绝对没有问题!”

  “我即刻带她回宫,你今晚行动,拿到‘东西’以后,七日内赶回宫。”

  “遵命!”

  ☆  ☆  ☆

  黑夜,还有浓得令人觉得忧郁的雾气。

  婉容悄声从孙薏茹房里出来,小心地合上门──

  “你是为了柳伶儿来的?”

  她缓缓地回头,寻着声音找到了站在阴影中的公孙良信。

  她认命地开了闭眼,阴郁地说:“又是你。”

  “你拿到柳伶儿的药了?”公孙良信已猜测出婉容隐瞒身分在孙家为奴的目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想捉我,就动手呀!”婉容怒声问,他的出现强烈干扰她的情绪,为何她一接触他的眼神,心中就有种惶然不安的心悸?

  “事情若是如此单纯就好了!”公孙良信低声咆哮。“我要是想捉你,早就揭发你的身分,何苦这样折磨──”

  “不要说了!”她害怕听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她有任务在身,不能为了他……她紧闭心门,不让他饱含感情的话语融化她的心。

  她绝决地仰起苍白的脸,冷淡地说:“我要走了──”

  公孙良信顾不得男女之嫌,纵身揽住她,声音低嘎地问:“你不怕我不顾一切地留下你?”

  “你留不住我的!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务,只有一条路──死!”她带着淡淡的笑容回答,清澈的眼眸不畏不惧,无来由地,她就是知道他不会为难她。

  公孙良信听了,痛楚而深情地凝视她许久,一咬牙闭上了眼。“你快走吧!”

  在这一瞬间,婉容发觉自己竟喜欢上了他!短暂的交会,她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交付予他,她纵容自己最后一次凝视他,冲动地,她移近他,在他坚毅的下巴上印上蝶舞般的轻吻──

  公孙良信蓦地睁开眼,抬起手想拥住她,她却飞身后退离他远远的,轻摇着头幽幽地说:“忘了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为了这个。”

  婉容轻轻地拉起长袖,露出一截白晢的玉臂,倏地放下衣袖飘然地走了──

  公孙良信孤寂地站在夜色中,脑海中浮现那盘踞在她手臂上的圆形金蛇图腾,坚定地自语──他会解开这个谜的,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  ☆

  她的疤痕褪去了!一只极端男性的大手掌,动作轻柔地触过紧闭双眸上那片似雪如玉的凝肌。

  柳伶儿一觉醒来,骤然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里!她匆忙爬起,看到圆桌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坐着,冷硬的脸庞上,有一双如苍鹰般凌厉的黑眸正盯着她看!

  “你是谁?”她畏怯地低声问。

  严钰脸上闪过一道失望,阴霾地间:“你不认得我?”

  见到柳伶儿困惑地摇头,严钰的脸忽地沉了下来,带着指控意味说:“你竟然忘了!”

  从公孙家带走伶儿以后,他一直守着她,从上、下马车直到住进客栈,都是他亲自照料。他的心中有分难耐,期盼在她眼中看到久别重逢的惊喜;出乎意料地,她不但没有欣喜的神情,反而有着错认不了的恐惧。

  七年来,他总是惦记着她,而她竟然无情地遗忘他!严钰眼中闪烁着忿恕不平的火花,心中怒气沸腾,横眉竖眼地瞪着柳伶儿。

  柳伶儿见他脸色忽郁忽怒,可怕的深遂眼眸含着莫名的情绪揪着她,浑身骤生惧意;她畏缩地往床深处缩起身子,漆黑、富于表情的双眼,怯怯可怜地凝睇他。

  严钰将她恐惧、防备的态度收在眼底,愈加忿怒!以前她不是这样看他的,她的盈然明眸应该盛着全心的信任,不是──

  “碰”地一声巨响,严钰发泄地击毁圆桌,如旋风似的扬飙而去。

  柳伶儿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全身不由自主地经颤,她缩在棉被里抱紧自己,茫然不安地流泪。

  小姐跟婉容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会往这里?他又是谁?这许多无解的问题令她心慌,孤单的地无声地哭泣,心里祈祷着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等她醒了,她还是在自己的房里跟婉容一起,小姐会凶巴巴地催她快点工作……

  ☆  ☆  ☆

  过了一盏茶时间。

  严钰单手端着托盘进来,发现她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他若有所思地端详她,气愤的情绪已经平复;既然已经将她带离孙家,他也只好对她负责了,绝不是因为他对她无法忘情!严钰这样告诉自己,不肯承认即使她不记得他,他仍然关心、在乎她。

  “起来,吃饭了。”他不带感情地推推她。

  柳伶儿倏地惊醒,戒慎地仰望他。

  他面无表情地把托盘放在床沿,声音冰冷地下命令:“把东西吃了!”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虽害怕仍坚持地问。

  他莫测高深地盯她一会儿:“我是你的主人,这里是客栈。”

  “怎么会……我不懂……”柳伶儿庭起两道细眉,不成声地轻诉。

  严钰了解她的个性,她的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固执,没有得到详细的解答,她是不会罢休的!

  “你家主人把你卖给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是属于我的!”他的语气不佳,一半是气恼自己拿她没辙;在宫里只要是他交代下来的事,从来没人会多问,而是立刻去执行。

  “我还是不懂,老爷从来没当我是仆人,怎么会把我卖给别人?……啊!该不会是小姐……”她顿时忘了严钰在场,自言自语起来。“……小姐一定是怪我动作慢,一怒之下就把我给卖了。”

  严钰寒着脸盯着一脸仓皇的柳伶儿。

  “老爷,请问您花了多少钱买我?”柳伶儿突然间。

  严钰愣了半晌,才了解柳伶儿口中的“老爷”是指他。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清清喉咙,随便说了一个数字:“二十两。”

  “这么多!”

  柳伶儿瞪大了眼,二十两对她来说是笔大财富,在孙家逢年过节老爷都会给赏钱,十几年下来,她也不过存了十一两。她实在舍不得这笔钱,但为了回家,也只好割舍了。

  “老爷,请您送我回──”

  “不要叫我老爷!”严钰受不了地低吼一声,烦躁地在屋内跺了几步,咕哝自语:“我不过才大你五岁──”柳伶儿看他脸色又变得难看,噤若寒蝉。

  严钰意识到突然的宁静,回过头命令道:“有什么事,继续说呀!”

  “我想请……爷……”柳伶儿不知如何称呼他,干脆跳过。“送我回咸阳。”

  “你回咸阳做什么?”他锐利的目光射过来。

  “我想回家。”她一看他的脸又变色了,急忙解释:“我知道小姐是一时冲动才会把我卖了,可是我们老爷并不知情,等他知道以后,一定会责怪小姐的。所以劳烦……爷您好心送我回咸阳,我家老爷一定会把二十两还给您,至于这一路上的花费……爷您放心,家里我还有十一两银子放在厨房嬷嬷那里,可以都给您。”她透过浓密的睫毛观察他的反应,情形好象不太乐观。“咸阳城很大,您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婢女。”她再加上另一项诱因。

  严钰觉得异常疲倦,他费心地把她从孙朝元手中救出来,她却不知死活地想再回到孙朝元的魔掌中!她这般没有心机,难怪会置身于危险中!

  “不行,你得跟我回宫!”他再怎么冷酷,也不可能眼睁睁看她回去送死。“我没有时间再找别的婢女。”

  “我们家小姐一定忘了告诉您,我是一个很糟的婢女,我不会烹饪,又不能吃苦耐劳,更糟糕的是,我有天生的病症,每十天就得吃一次药,那个药很贵的哦──还有,因为这个病,我很容易累的,得常常休息……爷您买了我这样的婢女肯定亏本的,不如──”

  “你既然知道,就乖乖地把饭吃了,上床睡觉,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严钰冷冷地插嘴,全身散发出不容拒绝的威严。

  柳伶儿识时务地闭上嘴,埋头吃饭,心里盼望老爷能早日来接她回去。

  ☆  ☆  ☆

  “金牛道”是由陕西南部到四川剑阁的古道,春秋时即具雏形,历代由蜀出入汉中多经由此路,翻越米仓山。

  严钰、柳伶儿一行人,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到了米仓山麓。由于山高谷深,通窄险阻,因此得舍弃马车,骑马上山。

  严钰这次陕西行,只带了六名侍卫,分别是龙螗、龙蛴、龙蟠、龙蚝、龙蚰、龙蟜。他们六个都是“金璃宫”自小收养的孤儿,由严祈经自挑选、训练,专门保护严钰的安全。

  多年的相处,他们与严钰之间有种血脉相通般的默契,完全不需要言语的沟通。严钰只要一动念,他们便会迅速行动,完美地完成任务。

  但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在停留的这一个时辰,他们六人应该早已整好装备,整齐划一地骑在马背上,准备好随时出发才对,可是他们却还两脚踩在草地上,随意地围成个圈,神色困扰地注视圈中的“小人儿”──柳伶儿!

  说她是“小人儿”,还真名副其实。龙螗、龙蛴、龙蟠、龙蚝、龙蚰、龙蟜六人都有外疆边人的血统,不仅长相不似汉人,身长也高出汉人许多;而柳伶儿的身材在汉人中已属袖珍,更别说置身在比汉人更高大的六人侍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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