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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花但有刺  第9页    作者:寄秋

  财帛动人心,任谁也禁不起诱惑。

  看完后的苏子晴将匣子放入她一人才知的暗格中,坐回几案前,以草书在左下角签下“唐十二少”四字。

  “难怪你画春宫图,原来你是唐十二少。”真叫人意外,众人臆测纷纷的画坛狂人竟是年仅十岁的小姑娘。

  “啊!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抱头呻吟,盼着是梦一场。

  还以为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怎么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呢?

  欧阳无恕发噱,在她哀怨的眼神下勉强收住了笑,解释道:“我是回来知会你一声,若是手头缺银子大可从匣子中取用,给我留点吃饭钱就好。”

  “还有呢?”她耳不闻,眼不见,恶灵快快散去。

  “你要的人何时送来,以什么方式给你?”问清楚了以免弄巧成拙,坏了她的好事。

  这是正事啊!苏子晴重新振作起来,想了一下,谨慎的说:“等你走后再送,免得有人多做猜想,你找个有江南口音的中年男子充当我舅算家商铺的掌柜,借口是我舅舅给我们兄妹送人来,怕我们不会照顾自己。”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信口一说便似真的,连他都要信以为真了。

  “还有事?”不想跟他扯了,她不答,做出送客的姿态。

  “这画送我。”欧阳无恕顺手卷走画好的图纸。

  她顿时急了,“你拿它干什么?”她还要用它赚银子。

  他故作唏嘘,“人不风流枉少年。”

  “好走,不送。”他比强盗还可恶,明抢,偏偏她不敢抢回来,怕撕破。

  “晴儿,早点睡,睡得少长不高。”他用卷成筒状的画纸一比两人的身高差距,惋惜地一摇头。

  “滚!”眼不见为净,恨呀!

  “这一次我真走了,三年后见。”他说得像永别,眼神定定的停留在她身上。

  今日一别怕难相见,多看一眼当做念想。

  “我不会去送你。”她的身分不合适。

  他明白,微微一笑,转身从窗子一跃而出。

  苏子晴等了许久,确定他不会再转回便关上窗,后背轻倚窗,微微一叹,他真的走了,据她所知,这场仗最少要打五年,他不可能回来,除非战局产生变量,五年后……再一次相见她已罗敷有夫了。

  不过他这一去是建功立业,待大军班师回朝时,他真要加官晋爵了,应该也不会再记挂她一个小丫头,他们会渐行渐远,成为陌路人。

  蜡烛烧了一半,灯蕊劈啪的爆了一个灯花,不知道发怔多久,苏子晴感觉困意袭来,她解开保暖的秋衫,鞋一踢,躺平在软绵绵的床上,一闭眼,很快就睡去……

  “小姐,醒醒,辰时快过了,辰时快过了,你醒一醒……”绣春站在床头,轻摇沉睡不起的小姐。

  “别吵,困。”她还没睡够。

  “小姐,今儿个老爷休沐,你不是说有事要找他谈,让奴婢唤醒你。”十日一休,再等下一次要一旬。

  “休沐?”苏子晴终于整个人清醒,挣扎地要睁开眼睛,可是偏偏感觉眼皮重如千斤,她连打了三个哈欠还是起不来,只想睡到地老天荒。

  “小姐再不起来老爷就要出门了。”老爷习惯约三、五好友品酒吟诗,一出府不到天黑不会回府。

  苏子晴下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吩咐道:“拿点冷水来,巾子沾湿拧干让我净面。”

  “是的,小姐。”

  绣春很快就去端了一盆冷水回来,将湿答答的巾子一拧,递到小姐手上。

  “扶、扶我一下……”清醒,清醒,不能再睡,今天的事很重要,不能耽误了。

  冷冷的巾子往面上一敷,还有些睡意的苏子晴就这么冻醒了,她打了个激灵,粉色小脚往床下移,没等脚着地,剪秋已为她穿上男靴。

  绣春也拿来早就备妥的男装,替苏子晴穿上。

  “呼!不是还没入冬吗?怎么感觉凉意阵阵。”还是江南好,没京里冷,才九月就冷飕飕的。

  绣春轻声提醒,“小姐,昨儿夜里落霜了,屋顶上一片尚未融化的白,所以有点冷了,你多穿一件衣服,免得受寒。”小姐怕冷,一入冬就躲着,哪也不去。

  “我哥哥呢?”没他还玩不了把戏。

  “在花厅等着。”一早就来了,差点和叶嬷嬷撞上。

  叶嬷嬷名义上是苏子晴的奶娘,同时也是香涛居的管事嬷嬷,但事实上她是张静芸的人,是张静芸安插在苏子晴身边的,她好吃懒做,十分贪财,见钱眼开。

  她平时是不管事的,只会喳喳呼呼的指使丫鬟们,睡得比猪多,吃得像头牛,彷佛有四个胃般永远吃不饱,整天看不到人的偷懒,吃酒、赌两把她却跑得比谁都诀,偶尔才到主子面前晃一晃。

  因此苏子晴当了三年傻子,叶嬷嬷一直没发现侍候的小姐并不傻,苏子晴也乐得留着这样的人,省得换个精明的来,而这三年间,她偶才会在绣春、剪秋的掩护避开耳目,和自个儿兄长交换着身分玩,叶嬷嬷同样没察觉。

  苏子晴对镜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让剪秋把苏子轩请进来。

  “哥哥,你来了。”

  两人身上的衣袍一模一样,发型也是,除了苏子晴那张脸上漾着笑意,兄妹俩看起来简直分不出谁是谁。

  “妹妹,哥哥想了又想还是不妥当,哥哥该要照顾妹妹,所以还是我去吧。”如果爹生气了,要罚也只有他一人。

  “哥哥,我们说好了,不能换。”苏子晴一笑,多了几分俏皮的淘气。

  看到妹妹坚定的眼神,苏子轩无奈了,“快去快回,不要勉强,真要不行再想办法。”

  “不许触楣头,肯定行的。”她摇摇手指头,表情灵动而活泼,让人一瞧就想多疼她。

  一出房门,苏子晴立即收起嘻笑神态,换上苦大仇深的严肃表情,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小厮小七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公子早,来看小姐呀!”叶嬷嬷冲着“公子”一福身,笑得满脸皱褶。

  “妹妹还在睡,别去吵醒她,池塘的荷花结莲子了,一会儿拿两朵莲蓬取出莲子,煮个桂花莲子百合汤给妹妹喝。”让你懒,就使唤你多做点事。

  摘莲蓬?那还不要了她的老命,池塘的水凉得很!

  叶嬷嬷眼珠子一转就有对策,笑吟吟的说:“好咧!公子,老奴这就去。”

  她往荷花池走去,捉了两个小丫头给她跑腿,自己则躲在凉亭喝小酒。

  而这时的苏子晴已到了父亲的书房,正好拦下准备外出会友的苏长亭,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开始。

  “找爹有事?”

  “是的,儿子想和爹谈谈我娘的嫁妆。”你们霸占太久了,早该归还。

  “你娘的嫁妆?”苏长亭放在腰封上的手忽地一顿。

  “儿子已经十岁,不小了,想自个儿打理娘的嫁妆,儿子想试试能不能当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她往前一挺胸,胸口还是平的。

  他失笑,“十岁还是孩子,等过几年再说。”

  “再过几年妹妹就大了,儿子来不及为她攒嫁妆,儿子想妹妹要有很多很多的嫁妆才嫁得出去。”苏子晴故作哽咽,一副心疼妹妹又不忍心她受苦的好哥哥模样。

  “你说晴儿呀……”提到只会傻笑的女儿,苏长亭心中小有惆怅。

  “是呀,妹妹再过两年也该议亲了,没有足够的陪嫁谁愿意上门,儿子不求妹妹嫁得多好,只要能善待妹妹,照顾她终老就好,看在银子的分上,对方也不好亏待她。”她说得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放心,爹会交代你母亲,绝不会亏了晴儿那一份。”一个傻子能嫁得多好,也就寒门子弟肯接纳了,给个三、五千两便是厚礼。

  “爹,你相信吗?”苏子晴语气略重。

  苏长亭两眼一眯,“轩儿,你逾矩了。”

  子不言母之过,虽非亲生仍喊一声母亲。

  “今时她能把我和妹妹关在门外不闻不问,让围观的百姓嘲笑我们,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说诚意伯府牝鸡司晨,明日又哪敢指望她心疼妹妹,为妹妹着想?我是男孩子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可妹妹她是个傻的呀,处处都要有人照料……”

  那一句“牝鸡司晨”让苏长亭眼角一抽,听着儿子嘶哑的低吼,他有所触动的低头深思,但半晌后,他还是没有说出苏子晴想听的话。

  “她在反省了。”他倒不是相信张静芸,而是他也需要那笔嫁妆,嫁妆在妻子跟母亲手里,他随时可以花用。

  第五章  夺回亲娘嫁妆(2)

  “父亲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母亲自个儿也有一子一女,难免有私心,听说她当年的嫁妆还没有儿子娘亲的十分之一……”他话中有话。

  苏长亭听出儿子话中的深意,意指继室盗用元配嫁妆,脸皮不禁发烫,“她是小气了点,但还不致于……”

  “那么儿子问爹,打从儿子亲娘过世后,她名下的资产收入可有账簿,敢让儿子一观吗?”想必花得差不多了。

  “这……”他面色微红。

  “如果儿子此时想提用娘亲的银子,父亲能给儿子多少?”你们不要脸,我就让你们彻底没脸。

  苏长亭完全说不出话来响应。

  苏子晴语重心长的道,“不是儿子非要追讨娘亲的嫁妆,而是舅舅们问娘亲的嫁妆在谁手中,还问我们每年拿到多少分红,那是妹妹的银子,旁人不得侵占。”吃了还得吐出来。

  他一听,满手都是汗,“你舅舅这么说?”

  “是呀,他们说明年开春要来京城一趟,大表哥要参加三月的春闱,他们顺便来看看咱们府里如何打理娘亲的嫁妆,若是没让他们满意,舅舅们说了,他们手上有一份嫁妆单子,伯府没做好,他们以娘家人身分全部拉回江南,等儿子和妹妹成亲时再走水路拉回……”

  “什、什么?”要把嫁妆拉回去?那他的面子不就全没了?

  重颜面的苏长亭没想过府里的银子够不够用,他第一个发愁的是往来世家勋贵的耻笑,他得多缺德才会激怒元配的娘家人,把他们气得连嫁妆都不留下,非要运回南边。

  “儿子不想爹和舅舅闹得太难看,你也晓得舅舅们是商人,最看重信誉,对无信毁诺的人特别痛恨,因此儿子才不孝一回请父亲归还嫁妆,至少舅舅们上门你能占在理字上,他们不好对你大吼大叫。”苏子晴分析得头头是道,似是而非的道理将父亲绕晕头。

  “好、好、好,爹马上还,你跟舅舅们说,爹一分一毫也不会占了你娘的嫁妆,你让他们别冲动。”

  那几位舅兄上辈子肯定是土匪出身,见人不讲道理先挨拳头。

  他是被打怕了,元配出殡那日,匆忙赶来的舅兄们二话不说的先揍他一顿,而后大骂他不是东西,沈家养得水灵的姑娘才嫁到苏府几年,竟就香消玉殒。

  第二回挨打是他续娶继室,沈家人警告他要善待两个孩子,他们先对他饱以老拳,让他谨记在心。

  光这两回就把他胆儿吓破了,一提到沈家舅兄就两股颤颤,没做错事先惧三分。

  “可是母亲那边肯拿出来吗?”她才尝到甜头,怎么可能甘心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敢不拿爹休了她。”攸关他的颜面,由不得她说不。

  好面子的苏长亭败在女儿的算计下,一直到多年后他都不晓得向他讨要嫁妆的不是儿子,而是傻子苏子晴。

  “祖母那也有一些。”娘的首饰和名贵布料都在她手中,还有七万两的压箱银子。

  “呃,爹和你祖母谈谈,应该不难……”

  不难才怪,入了苏老夫人的手里想要她再拿出来比登天还难,苏子晴已有所觉悟,她只要取回十之七、八就该偷笑,祖母和后娘都是瘦颈子花瓶,只进不出,想要她们掏钱跟割她们的肉一样,宁可失血也不失银。

  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呜……呜……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闯我的屋子搬走七彩琉璃灯,上面有七颗粉色珍珠,七颗七色宝石,是我最爱的彩灯,居然把它抢走了……”

  张静芸拍着怀里女儿的背脊安抚,“晓儿乖,不哭不哭,你爹只是……呃……借用了下,很快就拿回来了。”她一定会要回来的!

  “还有我的小玉兔,一共二十四只,我好喜欢好喜欢,每只的形态都不一样,有的站立,有的翻肚,有的在草地上打滚……呜!我的兔子,我要我的玉兔……”娘说那是质地最好的羊脂白玉。

  “娘叫人买真的兔子让你养,毛绒绒的很可爱。”那一匣子的玉兔价值八千两,八千两呀!就这么拿走了。

  “不要不要,不要真的兔子,娘,我要我原来的兔子……”被宠坏的苏子晓拉着母亲的衣裳,哭得泪眼汪汪。

  “不要闹了,娘头疼……”女儿以为她愿意将到手的东西拿出去吗?小兔崽子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比对,还带了十来不知哪来的壮汉,见到东西对了就搬走,连知会一声都没有。松鹤呈祥八折大屏风,花梨木海棠花如意纹架子床,紫檀木榻几,云母神仙折花镜屏,黄花梨雕福禄寿三镜妆台,羊脂白玉凉席……

  她从沈若秋库房搬出的摆设全都没了,还有她手头紧时卖掉的粉绿彩花卉瓶,铜珐琅嵌青玉长颈瓶,紫檀雕螭大炕屏……林林总总十多样,都要拿银子来填。

  每一样各自的金额是不多,但是统统加起来也数字惊人,竟高达六万七千八百两。

  钱一到手,她花得很痛快,大手笔的每人赏十两银子,她想花完了还有,沈若秋的嫁妆装满三间大库房,她花上一辈子也花不完,沈若秋死都死透了,她算是大发善心帮着出清陈旧。

  谁晓得小兽也会咬人,还咬得肉疼,半点情面也不留地说搬就搬,完全不把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

  这会儿屋子空了,她上哪弄好东西来搁上,还有咬死的银子,她当初的压箱银子就五千两,哪还得了六万多两银子?

  看着空了一大半的房间,张静芸心里在淌血,恨得想把苏子轩、苏子晴放在火上烤,水里淹,活活土埋,让他们从眼前彻底消失。

  “娘,我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你把它们找回来……我要我的小床,我的转珠香环……”那是娘给她的,谁都不能拿走!

  被吵得脑门抽疼的张静芸很想大声喝斥,但是看到女儿哭成花猫脸又心生不舍,她灵机一动指向香涛居的方向,“娘也没辙,那些东西全让你爹给了晴姐儿,搬到她那儿了。”

  苏子晓一听就奓毛,小拳头握紧,“那是个傻子,她哪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她会弄坏的。”

  张静芸一脸无奈的帮女儿擦眼泪,“那也没办法,谁叫你娘是庶女出身,娘家的陪嫁不多,而你姊姊的娘是十里红妆,第一抬嫁妆进了府,最后一抬还在大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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