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你是小美人,你娘是大美人,大小美人都是我的心肝肉,我们上个香就回府,不吃糖,吃肉……”谢漪竹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忘讨娘子欢心,一心两用。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从半山腰往上走,经过一百零八阶山梯,来到颇负盛名的天隐寺。
香烟袅袅,满是檀香味,经僧人指路,走向定远侯停棺的厢房,有和尚正念着往生咒。
只是刚一入内,啪地一声,谢漪竹脸上多了一巴掌。
“啊!坏人、坏人,你怎么可以打我爹,大坏人……”小如意豆大的眼泪往下掉,指着状似疯颠、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大喊。
“你这小杂种,你敢骂……”两颊凹陷的女人又想举起手打人,但是这次不能如愿。
“你敢动我女儿一下,我会让你这只手永远动不了。”谢漪竹稍一用力,发丝全白的妇人惨叫一声。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头,还回来干什么,我们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你给我滚出去,我有生之年都不想见到你!”他该死,该死……
“原来是娘呀!我一时倒是没能把你认出来,你怎么老得像六旬老妇,我记得娘不是才四十多岁……”一下子老了二十岁,脸上一层层皱纹厚得能夹死蚊子。
“闭嘴,我没老、没老,你少满口胡言。”她怕丑的连忙用手遮面,以指代梳拢拢凌乱发丝。
“我也想闭嘴,但我想提醒你-句,定远侯府已被降爵,现在只是定远伯府,我不稀罕,送给三弟了,不过你要想一想,你要当个定国公之母,还是定远伯之母。”呵呵……她会怎么选呢?
“你、你……”张口欲言的唐氏说不出话来,只有两行泪,她憋屈气闷到不行。
三年前皇上禅位于太子东方轩,东方轩一登基为帝便任性的替定远侯分家了,长房长子占大头,分走一半,另一半由其他人分,而谢漪竹分到地那一半由宗人府代管,谁也动不了。
又一年,新帝不知怎么抽风了,封谢漪竹为定国公,赐国公府让他回京谢恩时顺便卸下县令的职务,入朝帮他顶风……顶朝中众臣的攻讦,毕竟还有许多刘相的余孽,尾大不掉欠收拾。
谁知谢漪竹没回来,偌大的国公府空着养蚊子。
而定远侯一过世,他的侯爵爵位便降为伯,已经是国公的谢漪竹哪看得上小小爵位,上奏表明让贤。
“虽然我不是你们认同的媳妇,可是我要说一句公道话,若是当年相公还在京城,以他京城第一纨裤的名声,即使你们与他合不来,至少在这京里没有人敢欺辱你们母子,包括已逝的公公,他就是不讲理的,娘和弟弟被欺负了,他还不把对方揍个半死……”
听到妻子的维护,谢漪竹是既开心又有点发臊,纨裤名声之响亮都成了京城第一恶霸的象徵,当年他的确揍了不少人,记忆犹新,曾为国际刑警的正义感让他看不惯权贵家子弟的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所以他忍不住出手了。
“现在我们回来了,你还要把我们当仇人看待吗?能护得住你们的只有相公。”霍靑梅也不想一家人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看笑话,她不要她的儿子女儿这么小便看见如此丑态。
唐氏怔忡间,有些悲伤到极点导致失神的样子,久久不发一语,然后跪在御赐金丝楠木棺材前,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倒是一旁的男子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
“大哥。”
“你……你是见瑟?”谢漪竹几乎不敢认,他怎么老了这么多,老三不是才二十来岁而已,却状似中年。
“是的,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害你,我以为没了你我就能成为世子,谁知二哥他……他……”更狠,为了和他一争不惜买凶杀人、下药、陷害……种种的阴狠手段层出不穷,叫
他应接不暇。
以前有大哥在,何姨娘母子不敢闹得太明显,也就小打小闹,自己才认为不足为惧,小妇生养的也敢与皓月争辉。
等大哥走了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娘又顾着面子不肯进宫求皇后娘娘伸出援手,以至于原配母子过得不如姨娘顺心,加上爹的不管事和偏心,府里的纷争从未断过。
“算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你把娘照顾好,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我是你的靠山。”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如玉公子变成如今的老态,谢漪竹也有些不忍心,当爹了后,他的心没以往那么硬了,广结善缘给儿女留后路。
谢见瑟一听,眼眶红了,用手背抹泪。“嗯,我听大哥的,还有大嫂……”
自己也被提及,霍青梅面上一柔,拉过两个儿子要他们喊三叔,算是认了这门亲。
结果谢见瑟哭得更大声了,改换两个孩子拉着他的手安慰,连小如意都要她爹别抱着她,让她下地,一把抱住爱哭三叔的大腿。
其实谢家老二、老三过得这么悲惨是谢漪竹一手主导,他当年成亲的同时也给皇后姑姑捎了一封家书,让她为府中的两个弟弟指婚,于是老二谢见锦娶了刘相的孙女刘慧兰,而老三谢见瑟则婚配唐氏娘家那个原本要弄给他的庶女。
娶妻娶贤,娶妻不贤祸延三代,有这么两个祸家的女人进门,定远侯府还有平静的一天吗?
“阿弥陀佛。”
看到光头的和尚,谢漪竹就笑了,手一伸就句住对方的肩颈往一旁带,十足的纨裤行径。
“一元老和尚呀!你不是说我生平有三大劫,前两劫已经渡过了,最后那一劫呢?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害他提心吊胆好几年,将名下财产全交给老婆,就怕有朝一日他不幸身亡。
一元大师呵呵一笑。“你的劫不是破了。”
“破了?”
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正在上香的女子。“你娶了她不是吗?”
什么意思?他不解其意。
“若不是她,你娶了另一人,琴瑟不和鸣有如身陷深渊,生不如死。”死,一了百了,活着才是受苦,这是劫数。
他忽地明了。“那我原本会娶谁。”
“她。”一元大师禅指一比。
角落里一名瘦得见风就倒的妇人正一张一张烧着纸钱,而她的丈夫正赶往刑场替生母收尸。
“她是谁?”不认识。
“她姓刘。”他笑笑指点迷津。
刘……刘……“刘相孙女?”
“论因果,说因缘,三生三世不断情,恭喜施主功德圆满……”虽然做法粗暴,但天下苍生却因此受益。
“什么功德圆满,你咒我死呀!过来看看我的儿女们,他们的命数如何。”他用眼神威胁,只许说好的,坏的敢说他就一拳打死,孩子们就是他和妻子的命。
“大富大贵。”这是实话。
“嗯!”这还差不多,谢漪竹又恢复温文儒雅的笑模样,轻拍老和尚装裳上瞧不见的尘土。
一元大师呵呵一笑。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你快帮我揍死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贼,他们看你不在就欺负我……”
上完香的霍青梅一回头,正好看到一道明黄身影被踢飞,在他快落地时,有人纵身飞至将人接住。
这接人的人看来很眼熟,也的确是个熟人——原十八骑卫首领,现任禁军统领。
跟在谢漪竹身边的那些刀呀剑的也都成亲了,细刀的女儿六岁,跟在小如意身边,红刀、黑剑的儿子则是两个小儿子的侍从。
“别太凶残了,好歹是干皇帝的。”给点面子。
谢漪竹冷哼一声,握起妻子的手放在掌中轻揉。
“还是表嫂明事理,知情识趣,可怜我这个干皇帝的惨不忍睹,表哥你再不回来帮我,我真会瘦成皮包骨,给折磨狠了……”父皇太过分了,说要带母后去游山玩水就走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下。
谢漪竹嫌烦地又把向他跑来的皇帝丢回去,手牵妻子,带着三个孩子,押着老和尚给他们一家五口做斋菜。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美的,除了某个高喊“我也要吃”的皇帝有些吵……
——全书完
后记 老车无罪
秋有一辆开了十几年的红色老车,它一直陪伴在秋的身边,载着秋,让秋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好不快活。
秋是写小说的,擅于将身边的事物拟人化,一枝笔、一双筷子都是有生命的,除非用到不能用了,秋不会丢弃。
车子也一样,秋当亲人看待,它比亲人对秋更好,秋遇到好几回车祸都是靠它保护秋,车子受损,秋毫发未伤。
可是每一次秋的车子送修或是不好发动时,身边的人都会说一句——
“换车吧!买辆新车。”
每次秋听见这样的话都很生气,车还能开为什么要换,难道老车就该送废车场压扁,成为一堆废铁?
人会老,老了就会生病,是不是也要把生了病的老人丢掉,就跟秋的老车一样,“体弱多病”就不中用了。
有一天,秋开车在一条产业道路上,前面有一台农用货车开得好慢好慢,秋很想超车,但道路很小不好超。
但秋开近一看,车屁股上用喷漆喷上四个字——
老车无罪。
看这四个字,秋郁闷的心一下子放开了,老车真的无罪,它只是开了很多年,零件老化,换掉零件还不是跟新车一样“勇健”,它还能再跑十万里,别小看老车。
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秋心疼老车,还有别人和秋有相同想法,我们爱惜老车,珍惜老车,希望它一直陪着身边。
所以不要再叫秋换车,很伤心呐。
愿和有同理心的人共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