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火图。”
倏地,她两颊一红,又气又恼地想打女儿。“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你呀!都被你爹宠坏了。”
若非大婚前她爹老是拉着她唠叨个没完,逸哥儿也一直缠着姊姊,自己早就把东西给女儿了,哪会拖到现在。
四子六女,她爹偏宠这个女儿,连最小的逸哥儿都要往边边站,什么好的、香的、值钱的都往她妆奁塞,唯恐受委屈,另一个出嫁女就……
唉!大喜日子别想丧气事,坏了心情。
“宠坏了就宠坏了,丈夫继续宠。”陆青瑄说得没皮没脸的,自己不害臊,亲娘倒是替她脸红一片。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瞧她《女诫》学得多好,完全符合妇德,当个听话的好女儿、好妻子。
嘻,她才是一朵白莲花吧!演得多像,连自个儿都骗过了。
“去去去,拿走吧。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啊!等等,别看呀!”刚从怀中取出就被抢走,顾九娘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又被吓得胸口怦怦跳。
“你给了我不是让我看吗?怎么又要抢回去?”嗯!嗯!画得真清晰,不像上辈子谢皎月给的,就一本发黄的小册子,一翻开来是两个模糊的小人儿,她看了整夜也着不出所以然来。
手伸到一半的顾九娘讪讪然收回手。“不是让你现在看,是喝了合卺酒之后,趁女婿敬酒时偷偷看。”
“为什么要偷偷看,夫妻敦伦不是很正常吗……”她话未说尽就被捂住嘴,差点被气急败坏的亲娘狠殴一顿。
“夫妻之事不可言也,娘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些留着当私房。”虽气女儿的口无遮拦,爱女之心却没少过,鼻头一酸的顾九娘将平日省吃俭用的私房塞给女儿。“五千两?”陆青瑄数了数。
“娘的能力有限,只能给你这一些……”若是她早点提为平妻,就能为女儿多攒点嫁妆。
不过有了儿子,她也满足了。
看着摇铃铛玩的小胖墩,再瞧瞧一身嫁衣的女儿,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她真是无所求了。
“娘,你拿回去,我有。”见惯了大钱,再一瞧这点“小钱”,都觉得不入眼了。“你有?”她一脸困惑。陆青瑄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匣子,随手抓了一把银票给她娘,目测约十万两。“你女婿给的。”
顾九娘讶异的张大嘴。“他哪来的银子?”
“偷、抢、拐、骗……都没有,当然是赚的。我过世的公公婆婆可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可能两袖清风,一点家产也不留给儿子。娘快收好,别让人瞧见了,不然那一头又要惹是生非了……”那一头指的是谢皎月,因为顾九娘抬了平妻的缘故,着实闹了一阵。
当顾九娘手忙脚乱将银票收好的时候,一群来送嫁的姊妹推门而入,见状的她抱起儿子往一边去,不耽误姊妹们最后的相聚。
走在最前头的是珠光宝气的嫡女陆青黛,年前出嫁的她已挽髻插簪,一头的金钗、金簪、步摇……看得人眼花撩乱,简直是一个会走动的首饰铺子。
只是新婚不久的她应该一脸春色,眉挑眼媚,如今看起来却有点憔悴,粉上得很厚,人也消瘦了几分,眼中有着深闺怨妇的不甘和恨意,原本的白莲花气质全然不见,就是一个被柴米油盐压垮的妇人。
夫婿是她自己挑的,还迫不及待想嫁,谢皎月根本来不及为她准备上好的嫁妆,像婚前出了乱子似的匆忙嫁人。
不过也不是真出了事,而是陆青黛太急着多找一座靠山为母亲撑腰,压过提上来的平妻,更担心自己看上眼的男人被人抢走,因此也不罗唆的把自己嫁了,免得一块肥肉被人叼走了。
只是婚姻这种事冷暖自知,她似乎后悔嫁得太匆促。
“啧!藏着掖着什么,不会偷偷挪用公中的银子给你女儿添私房钱吧,顾姨娘。”容光焕发,美丽无双的二妹妹,妒意横生的陆青黛忍不住拿顾九娘作筏子。
“青黛,你逾矩了。”她都嫁人了还不知轻重,真是纵子如杀子,谢皎月没教好她。上梁不正下梁歪。
“哼!凭你还没资格教训我,我娘是正室,你是妾,不要因为一时的抬举便忘了自己的身分。”她恨,为什么她爹会被狐媚子迷住,竟然置元配不理而偏宠这女人。
“是平妻,大姊姊说错了,而且我娘有婚书在前,你娘不过早一点拜堂成亲。”在她面前欺负她娘,没门。
陆青瑄你娘、我娘的,说得让听的人有点脑子绕圈儿,脑子里娘呀娘的,分不清是谁的娘。
“我没和你说话,你闭嘴。”这个从前只会低声下气的妹妹也变得胆大了,敢当众人的面落她颜面。
“大姊姊不是来给我送嫁的吗?怎么大吼大叫的,是不是身子骨不舒服,你的气色很差。”当初挖了个坑让她跳,如今也自食恶果了,过着她曾经过过的日子。
陆青瑄一句“气色很差”,好几双眼睛同时投注在陆青黛身上,本来不觉得有异,但仔一细一看,真的差到极点了,两眼无神,眼袋浮肿,原本丰腴好看的双颊略微凹陷,显得突出两颊的颧骨让面相看来有一些刻薄。
但这也是难免的,任何人有那么一个夫婿,除非自个儿想开了,否则日子难过。
陆青瑄重生前顾九娘早逝,因此一人独大的谢皎月和平远侯府来往密切,由娘家人口中得知庆国公府的次子有特别癖好,为了得个位高权重的亲家,便哄着陆青道嫁人。
重生后的这一次有了蒋三闲的插手,连连被禁足的谢皎月无法和娘家人连系上,病急乱投医的陆青黛想挽回劣势,让母亲重新掌权,所以她带着择婿的心态去了天象寺。
她第一眼就被庆国公府二公子王允融俊美的容貌迷住了,芳心暗许,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拔下一根簪子当定情信物,要他上门提亲。
被父母逼婚的王允融觉得娶谁都一样,既然有心甘情愿的,那就娶了,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两人一拍即合,王家那边怕儿子悔婚不娶,跑得可积极了,陆青黛这头也怕了金龟婿飞了,王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在年底过门。
谁知一成夫妻后,陆青黛才知错了,夫婿根本连碰她一下也不碰,她主动靠过去也被喝斥,两人至今尚未圆房,她仍是完璧之身,对她不冷不热的丈夫只当她是个摆设。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你们母女从中作妖,我娘怎么会被关起来,而且你的嫁妆比我多一倍。”这才是她不服气的地方,明明她才是嫡女,却被假嫡女压了一头,出嫁的嫁妆寒酸得不如人意。
那是你急着嫁人,大件家什来不及打造。陆青瑄在心里想着但没说出口,怕刺激到大姊。“我娘有说过要帮忙,但母亲防得像什么似的,不让我娘靠近,一个人哪来的三头六臂,自然无法周全……
“而我订亲的早,三闲哥哥疼我,特意从江南订了些绫罗、绸缎、蜀锦和古玩字画,以及北方来的皮毛、药材,凑了六十四抬聘礼,我娘没收聘礼全搭在嫁妆里一并给我了……”她的意思是谁叫谢皎月眼皮子浅,吞了庆国公府抬来的聘礼,又不肯好好为陆青黛张罗,随便挑几样值钱的凑数。
要怪去怪你娘吧!是她舍不得让你风风光光出嫁,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要留着银子为儿子结好亲。
“陆青瑄,你不会得意太久,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表哥一个又一个迎入新人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看着红得刺眼的嫁衣,嫉妒得快要发狂的陆青黛口不择言,她只想在口头上占上风,令人难堪。
“青黛表妹尽管放心,我很穷,养不起一个又一个的新人,还是让表妹夫笑纳,庆国公的银子多到能填湖。”就怕她家男人消受不起。
由于是自家人亲上加亲的婚事,因此陆家有些细节便没有刻意遵循俗礼,婚前不让两人见面,此时蒋三闲出现在新娘房,众人也不讶异。
听到蒋三闲说自己很穷,还朝她一眨眼,差点噗哧笑出声的陆青瑄连忙用手绢捂嘴,头一低装羞怯。
另一边的顾九娘若无其事的放下儿子,再把一旁的红头巾往女儿头上一盖,遮住她惊人的花颜月貌。
脸色忽地涨红的陆青黛像被人往心窝上插针,恶狠狠的一瞪。“表哥说笑了,庆国公府是有点银子,但还没多到足以填湖,以讹传讹都传得煞有其事了。”
她的丈夫若是肯碰女人,再多的妖精她也替他纳。她恨在心里无处可说苦,连她娘都说要当好人家的媳妇。
“说的也是,要是有那么多银子你都乐得数银子去了,怎么还有空闲说三道四,我家瑄儿嘴笨不会说人闲话,青黛表妹可别带坏她。”自个儿根子坏了就别害人,回家去蒙头遮羞吧。
多狂,明摆着护妻,打脸打得陆青黛眼前一阵黑,差点要气晕过去。
“你……”
“不好意思,让让,我要接新娘子,错过时辰就不好了。”蒋三闲将人推开,走向红云盖头的新娘子。
不过闯过了女儿阵,还有小舅子。
“锅锅抱。”小胖墩见人就求抱,攀着大腿往上爬。
“没手。”蒋三闲头一低,想把腿上肉球抖掉。
“有手。”陆逸指着蒋三闲垂放的两手。
“手要抱新娘子。”没手抱他。
陆逸仰起头一看,又哒哒哒地跑到姊姊脚边。“一起抱,逸哥儿很轻。”
“抱不动,你胖了。”他指指陆逸胖嘟嘟的肉。
最讨厌人家说他胖的陆逸气呼呼的手叉腰。“不胖。”
“胖。”
“你才胖。”
“很瘦。”
“你胖。”
“我……”
“三闲哥哥,你把逸哥儿娶回去算了,我觉得你们很合。”他羞不羞呀!多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对吼。
老婆大人开口了,蒋三闲笑若桃花地用脚尖将小胖墩顶开,通行无阻的走上前。“瑄儿,我来接你了。”
“我大哥呢?”按照礼俗,还是得让兄长背她上轿的。
“我把他们打晕了。”他得意洋洋的说着。
“他们?”不止一个……
“你三个哥哥。”他笑得阴恻恻。
一个倒了又一个,抢着背他的小姑娘。
陆青瑄闷声一笑。“好吧。既然接到人了,那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