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周逸夫信里提的事,欧阳曜眉心纠结,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上了岳云芃?他不放心,这才争取回吴州运粮,只想多看她几眼。
“当然开心啊。”没道理不开心的,他写那么多封信,她再傻也晓得那是某种告白,即使这种追求手段不高明,但……好歹活了两辈子,总算有人追求,也值得热烈庆祝,不是?“能待很久吗?”
“再十天吧。”
“这么短哦。”她鼓起腮帮子,怎么才见面,又有了思念的感觉?
“放心,战事不会持续太久。”
“那就好,一切都平安吧?”
“平安。你呢,怎会跑到这里?”
予菲这会儿才想起刚刚的交手。“那个道婆会法术,但道行不高。”
“她道行不高,你高?”欧阳曜失笑,若不是他出手,她不知会变成怎样,瞧她躲得那么狼狈,还嫌弃别人道行。
“是啊是啊,我厉害得多。”何仙姑引煞气的手法还很生涩。
“你那么厉害怎会躲不过?”他一针戳破她的大气球。
说到这个,气死啦,依她现在的状况……施咒、解咒,文打没问题,武打就太为难了,可总不能告诉他,这身子不是她的吧?予菲垂眉叹气,只能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到吴州的?”
“昨天夜里。”
“怎会突然出现?”
“我不出现,难不成看你被打成落水狗?”
“什么落水狗,话讲得这么难听,我只不过是躲……等等,你看得到阴煞?”
“我看见一团黑雾向你袭去。”
好吧,再次证明,他才是那个骨骼清奇,天赋卓绝,天生适合修道的好苗子。既然这副身子烂到无法练功,她是不是该考虑和他合作,以后让他跟在身边,专门帮她挥刀?
不对,她被他绕晕了。“我问的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何仙姑家门口?”如果他在城东,她就算被一团黑雾卷上天空,估计他也看不到吧。
“我在半路看到你鬼鬼祟祟,一路追着你过来的。”万幸身边跟着几个属下,要不,一个何仙姑好抓,一群大婶可没那么容易办。
“你怎么想到去调查何仙姑的?”
予菲一直猜着开药给李氏的人是谁,对方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虽然李氏是咎由自取,是害死一条未出世的小生命,她想把人揪出来,确定对方是不是修道者,如果是,她得替天行道,免得污了祖师爷爷的名头。
没想到欧阳曜竟事先调查过何仙姑,还晓得她害过许多人性命,这可厉害啰,未卜先知吗?
她想过许多种可能,独独没想到到他竟回答——
“我没调查她。”
没调查?那……“你怎么知道有三个妇入服过她的药,因此生下怪胎?”
“我糊弄她的。”
嗄?这样也行?当官的要是都像他这样,百姓还活不活啊?
“假的?那要用什么罪名审她?”
他微微一笑,弯起好看的浓眉,看得予菲心底大喊……夭寿哦,他的眉毛把她的魂给勾走了七七八八。
“看我的。”
一句“看我的”,然后予菲就坐在何仙姑面前了。
被五花大绑的何仙姑闭着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为什么要谋害人命?”欧阳曜问。
听到“谋害人命”四个字,何仙姑眼睛微张,却不敢直视欧阳曜。
深吸气,她低头喊冤。“军爷,我没有,您可不能冤枉人。”
“你以为我没事逛大街,逛到你这里来看风景吗?如果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他笑了笑,勾起她的下巴,一脸的莫测高深。“需要我讲得更仔细吗?那七条人命……”
予菲心底大喊,死了死了,他忘记自己的谎言,刚刚明明说三个妇人,怎么一路走进来,立刻增加四人,这会儿肯定唬不住了。
没想到,听见有三名妇人受害时,何仙姑脸上还不见惊慌,一听到七条人命,她立刻吓得嘴角直抖,这表情摆明有事。
“不说吗?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撬开你的口,你可以选择最轻松的一种,也可以把每一种都试过,再决定要不要说实话。”欧阳曜说得轻轻松松。
何仙姑脸上无比惊惶、无比恐慌、无比的……“让我死了吧!”
予菲是心善的……呃,好吧,心没那么善,但她看不惯血淋淋的场面,反正现在何仙姑被五花大绑,腾不出手修理自己,所以……
予菲走到何仙姑面前,一根手指头在她眼前轻轻摆荡,一声轻叱后,手指点上她额头的正中央。
瞬间,她眼睫下垂,意识模糊。
“说,为什么要谋害七条人命。”
“取胎儿布七煞阵。”她缓声回答。
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吓死宝宝了,她只是随便糊弄,竟然糊弄出已经断掉的线索?
与欧阳曜对看一眼,予菲再问:“布七煞阵的目的是什么?”
这会儿何仙姑不说话了,不管予菲问上几次,她都沉默不语。被施吐真法的对象通常不会说谎,也不会故意隐藏,不讲只有一种可能——
她是真的不知道。
“七煞阵是你布的?”予菲换个问题。
“不是。”
果然,她就说何仙姑的道行不过尔尔,怎么布得了这般高深的阵法。
“你如何选择受害孕妇?”
“我诓她们能以男易女,取得她们的生辰,再选取丁卯年七月、九月、十一月出生的孕妇下手。”
“是你亲自动手杀人剖胎?”
“不是,我只负责取孕妇生辰。”
“既然七煞阵已经被破,为什么还要继续诓骗无知孕妇?”
“阵被破解,需要重新布阵。”
“你已经择定下一个孕妇了吗?”
“是。”
“是谁?”
“东大街程氏婉娘。”
予菲朝欧阳曜抛出一眼。
他点点头,那边他会布置下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做出这等阴损大事。
“还有话要问吗?”她问欧阳曜。
他摇头。
予菲解开法术,让何仙姑写好口供、画押,再将道童和从宅内搜出来的换子药一起送进衙门。
予菲沉吟片刻后问:“你觉得这回能够顺藤摸瓜,抓到幕后凶手吗?”
“会的。”
“这么笃定?”
“邪不胜正。”
四个字出口……她真是忧郁啊,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做人别太天真、太可爱,否则死了都找不到葬身之地。
可这能怪他吗?他又没在二十一世纪待过,没学过厚黑学,他以为世界和他想像的一样清新美丽。
予菲丝毫不晓得自己的眼光同情到……很欠揍。不过欧阳曜没有揍她的慾望,反而觉得好久不见这表情,真想念。
想念,不是随口说说。
在离开吴州之前,他只觉得不舍,可等真的见不到人了,突然发现,只要一放空,她就会从脑袋里钻出来影响他的心情。
她的笑、她的痞,她的贪财愁、她教训小孩的恶劣口气,她的喜怒哀乐……通通会勾出他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笑。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却是在离开之后才晓得。他已经喜欢她喜欢到,离开她变成了某种难以负荷的痛苦,所以岳云芃出现、危机出现,他便迫不及待回到她身边。
他想确定她待他如过往般热情,想确定岳云芤没有影响她的心,想确定分离不会在他们中间造成过大的距离。
然后她说了。“我真为你感到担心。”
担心吗?很好,他喜欢被她担在心上。“为什么?”
“我认真告诉你,请你认真听。”她两手搭上他的肩。
他顺势环上她的腰。“好,我认真听。”
“记住,越邪恶才能活得越久,越肮脏的人才能越富有,人至贱才能够无敌。天真这种产物只能留在想像力里,千万别拿到现实社会身体力行。”
噗,他笑了,她总说一堆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鬼话,偏偏她的鬼话还有几分道理。
“知道了,我会学着奸恶,会努力让自己长命百岁。”
这么受教?太好了,她拍拍他的胸口,讃美道:“好孩子。”
她软软的手贴上他的胸,一个忍不住,他把她抱满怀,让她软软的手、软软的脸、软软的身体全部贴上他硬硬的胸口。
用力吸一口她的气味,两个月以来他缺失的那一块,终于被补平。
他的手臂、他的身体……他全身上下充满力气,被一股紫气环绕,她贪婪了,贪禁地不想离开,贪婪地想要一直窝在这里。
他很高兴她不挣扎,她很满意他收缩了臂膀,初次恋爱的感觉袭上她的思绪,她有一点点明白了,明白何谓幸福滋味。
不知道经过多久,他为阻止蠢蠢欲动的慾望,将她推离胸口。“走吧,我送你去亿客居,还没跟逸夫结算帐款吧?”亿客居是周逸夫新开的酒楼。
“嗯。”想起帐款,她的幸福更上层楼,扬起笑容。
看见她的笑,欧阳曜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
予菲问:“这次打仗顺利吗?”
“你不是抱指能算?算算看!”
“不必掐指,光看你红光满面、傲气满身,也知道打得很顺利,怎样,把郑国打趴了吧?”
打趴?欧阳曜挑眉,这个词用得好,不就是打趴吗。
“郑国在十几年的党争恶斗内耗下,早就是一副空架子,只是他们有一个很有能耐的殷将军,我们这才高看几分。刚开始殷将军也真的起到作用,将我们挡在边关,迟迟无法更进一步,不过后来……”
讲到“后来”两个字,他一脸趾高气昂、骄傲非凡。
她忍不住接话。“殷将军在从军前,母亲在他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字,勉励他报效国家,他果然没让母亲失望,接连的英勇表现让他成为一代名将,没想到卖国贼宰相在皇帝耳边进馋言,皇帝连下十二道金牌,将殷将军从战场召回,最后殷将军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入牢中。事情发展至此,郑国再无力与我国大军对抗,以至大岳朝军队一路前进,如入无人之境……”
还没说完,就见欧阳曜一脸的无法置信。“这个你也算得出来?”
啥!她只是打屁,只是拿岳飞来胡扯,怎么就让她……猜对了?
额头数道黑线,剧情不该这样发展啊,她要是真的这么厉害,干么在这里当个小仙姑,直接改朝换代、成为史上继武则天之后的第二女皇帝就行啦!
“我说对了?”
“小地方不讲,大处全对了。”
“什么是小地方?什么是大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