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相不相信月下老人和红线?」
「相信。你呢?」
「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
「他做了什么,让你相信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事?」
「他就是什么都没做,还让事情演变成这样,我才会相信。」
「听不懂。」
「以前他在美国工作,回国机会很少,我只远远瞧过他几眼,便牢牢将他记住,你知道的,我对男人一向很……」
「漫不经心?」
「对,漫不经心,可是他就是扎扎实实的待在我的记忆里,我对自己解释,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很有可能变成我的二伯,才会对他特殊。
「有一回,蒋誉临时有事,不能去应酬,要我去找蒋昊,请他代替出席,蒋昊对我态度很恶劣,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但我不气他,反而很期待和他一起出席那个晚宴。」
她轻笑,靠到阿凯肩上。「我特意打扮了,还在下班前请假两个小时,去百货公司把橱窗里那套看了好几次却舍不得买的小礼服买下来。」
和蒋誉一起出席过多次应酬场合,她从不做这种事,大部分时间,她甚至穿著上班套装就去应酬了。
「一定很漂亮,可惜我没看到,找一天,阿绢也特地为我打扮好不好?」心涩涩的,阿凯知道自己後悔了。
「嗯,我会为阿凯特地打扮,总有一天。」
「哪一天?」
「阿凯娶媳妇的时候。」
「……好啊,我要看见比新娘更漂亮的阿绢。」
「说这种话会让新娘很伤心。」
他莞尔。「继续讲下去,我想听听你和蒋昊的事。」
「他不喜欢我,我很清楚,所以每次看到他,我就远远避开。我想,当弟媳的不必和二伯太亲近;我想,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相信,我并不贪图蒋家的财富。」
「我们阿绢是田侨仔,哪需要蒋家的钱财。」
「我知道啊,可我又解释不出蒋昊的态度。他对我很差,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探听他的消息,他的工作、他的爱情、他的一切。」
他还能怎么说呢?遗忘蒋昊的阿绢,仍然遗忘不了对他的好感,她对蒋昊,不会改变了。
「婚礼那天,惜今一直鼓吹我逃婚,她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撑不了太久。我没逃,是因为胆怯,也因为我是不相信爱情的女生,但那时候,脑海里忽然跑出一首歌。」
「哪一首?」
她唱了起来。
「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我不奢求永远,永远太遥远,却陷在爱的深渊。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在爱与不爱间,来回千万逼,哪怕已伤痕累累,我也不管……」
她的歌声清脆好听,一首歌让她唱得婉转动人。
「如果那时候,鼓吹我逃婚的人是蒋昊,我想,我会逃。相见恨晚啊,如果我们早一点碰见,说不定我会相信爱情,说不定我们会用更长的时间来了解彼此,虽然现在也不晚……说到底,还是感激蒋誉,他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阿凯苦笑,他们的问题不是相见恨晚而是太多折磨苦难,希望所有的折磨在这里终结,她的未来没苦只留甜。
「阿凯……」
「怎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身边,我就觉得好心安哦。」她满足地伸伸懒腰。
「这样很好啊。」
「刚结婚的时候,他还是对我很坏,可是那么坏的他,却不让我害怕,我仍然想待在他身边、仍然想靠近他。」
「那段日子一定很难熬。」他总是懂得她的心。
「是啊,我每天都必须告诫自己,爱情是骗人的,连感觉都不是真实的东西;我提醒自己,我和他之间只是演戏不会成真;我连作梦都不敢放纵自己喜欢他,我克制自己,克制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喜欢他?」
「要怎么跟他说呢?说我好喜欢为你做菜?不行,我只能告诉自己,为他做菜是责任、是工作范围,两个人共同生活,他给了养家费,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理所当然。
「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好喜欢花他给的钱,那种老公老婆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不孤独?我怎么能告诉他,替他洗衣服的时候,光是闻他脏衣服上面的味道,都会让我的心甜甜?
「不能说的,我承诺过他,等媒体风波结束就离开,我保证过,我对他、对蒋家没有非分想法,我必须遵守承诺。」
她把喜欢隐瞒在责任背後,为他任劳任怨,再苦也甘愿,这是很奇怪的事,就是对蒋誉,也没产生过的感觉。
阿凯只能苦笑。他输得多么彻底啊,不管他再关心她、疼爱她,也没本事驱逐她的寂寞。
十年前输、十年後也输,他还能不相信缘分?是,有红线、有月下老人,都怪他巴结得太慢,才无法心想事成。
「他现在对你好吗?」
「很好,好得不得了。他忙坏了,但再忙都和我一起吃晚餐,他给我好多钱,半点不介意我是不是贪图富贵,他常听我说话,常和我聊东聊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他,但是他的改变让我觉得……」杜绢吸口气,耸肩。
「觉得怎样?」
「这个形容词不对,可是我真的觉得是……苦尽甘来。」
她的感觉没错,他们之间的确是苦尽甘来。
「这样很好。杜妈在天上看见你这么幸福,一定会为你感到快乐。」
「嗯,妈妈会、爸爸也会,他们最疼我。」
阿凯揉揉她的头发,指著不远处,「看,谁来了?」
「蒋昊!」
只是一个名字、两个字,他却在她语气里听见欢欣无数,阿凯再次证明,杜绢爱蒋昊,不管她记不记得他,或许重来十遍,他都会是她最爱的男人。
「我先下去,让他上来陪你。」他起身,准备下阶梯。
杜绢突然拉住他的衣角,巧笑倩兮,「阿凯——」
「怎样?」
「谢谢你对我那么好,只是我们之间……是兄妹。」
「我懂,我会当你一辈子的娘家,记住,往後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是你第一个投奔的地方。」
「谢谢你,阿凯。」
阿凯走了,换蒋昊上来,他把杜绢抱在膝间,闻著她的发香,未来……他很高兴他们之间,有了未来。
「和阿凯谈些什么?」他问。
她红了脸,那些话,怎么能对他说?於是她巧妙地转开话题,「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爸爸亲手帮我打造的。」
他环视树屋後说:「你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嗯,很多人说他配不上妈妈,因为妈妈美丽有钱、又是大学毕业的女生,怎会嫁给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何况爸只念到高商毕业,只能在乡公所里面当一个小小的公务员。」
「可是,他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蒋昊接话。
杜绢父母亲的故事,十年前他就听过,不过,他不介意再听一回。
「你说对了,我爸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男人。他在我十二岁那年生病,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之後,他买下最贵的木材、用最好的材料,替我在山坡地上找到一棵又大又粗、结实得不得了的大树,盖一间坚固的树屋,他一面盖一面说:『宝贝女儿,这个树屋是要陪你一辈子的,我非要亲手盖得牢牢实实不可,记住哦,树屋是你最重要的嫁妆。』」
多叫人动容的亲情。
「爸告诉我,以後碰到伤心事,就到树屋对星星说话,他在天上会拉长耳朵认真听我讲。他说,如果我被妈妈骂,千万不要回嘴,等晚上爬上树屋,把所有的委屈、对著星星,通通告诉他……
「树屋就像某种雷达装置,联系著我和爸爸,我到现在都不认为爸爸死掉了,我相信他只是被派驻到火星工作。」她笑出两颗泪水。
蒋昊的心不禁发酸,抱住她,把她整个人塞进胸膛前。
「以前我觉得爱情是最朝秦暮楚的事情。」杜绢对著他的胸口说。
「现在呢?」
「现在,我想告诉爸爸,也许我该为爱情做一点努力。」她仰头望他,如果她的爱情是牵系在他身上的话,她愿意试试。
「你不必做,让我做,我来打破你『朝秦暮楚』的迷信。」
她轻轻笑了。「我问过妈妈,『你为什么会爱上爸?』妈说,当爸一次次对她说:『别害怕,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陪你一起埋在瓦砾堆下。』的时候,她开始爱他;
「妈说,当爸下班,背著夕阳从马路那端走来,远远看见,就迫不及待朝她飞奔而来,而且永远不会忘记带回她最爱的冰豆花时,她开始爱他;妈说,当爸知道她喜欢花,千方百计替她找来有关花的神话故事时,她开始爱他……
「记不记上次你看过的菩提叶书签?那是爸教我做的。他总说:『女儿啊,你要帮帮老爸,爸要用这些网子,牢牢地网住妈妈的心。』」
「下次,你教我做。」蒋昊说。
「你也喜欢菩提叶书签?」
「我要以你父亲的温柔为榜样,我要用一大堆心网,网住你的心。」
杜绢咬唇。他又犯规了,不是说好只要婚姻、不要爱情的吗?但……他的犯规,似乎不再那般让人讨厌。
「舅舅和阿荣伯有没有为难你?」她问。
「有。」
不过,他很高兴被为难,这份为难代表胸前的小女人有许多人疼、许多人爱,她不是孤零零地度过他不知道的十年。
「还好吗?」
她眼底的担心让他快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挂心,经验很新也很……不坏。
「杜绢。」他捧起她的脸,月光在她脸庞落下光晕,皎洁的月光,皎洁的、他的女人。
「嗯?」
她被他的眼神蛊惑,她掉进他眼底那潭深池,轻拨涟漪,划出她的爱情。这就是爱情?
「你知不知道你嫁的老公很有能力?」蒋昊靠她很近,暖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没喝酒,却有了醉意。
「知道。」
「知不知道再困难的事,都为难不了你老公?」
老公?她喜欢这个称呼,手主动攀上他的肩,额头对上他的。「应该吧。」
「那你应该清楚,不管再多的为难,都阻止不了我要让你当我妻子的决心。」语毕,吻落下来,他吻住她软软的唇,辗转吸吮。
杜绢在最短的时间内恋上他的吻,这个让人心安的男子啊,安了她飘荡多年的灵魂。
在月光下、在父亲的树屋里,他们的爱情第一次得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