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熟悉、不明所以的习惯,他们,似乎三百年前就该这样过。
蒋昊在杜绢的床上醒来,小小的床为难了他的巨大,但他甘之如饴,因为昨夜,他们在她的床上,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们做爱,一回又一回。
他在她耳边低喃,「早知道这种感觉让人这么愉悦,我实在不应该浪费过去几个月。」
她脸红,红得透彻。
他把她锁在胸口,锁在自己的势力圈,从今而後,她,杜绢,归在他的保护范围,谁都不准侵犯。
「阿绢。」他低声唤她。
她抬头,看著他冒出胡碴的下巴。她很早就起来了,听见阿荣婶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也听见阿凯低声对阿荣婶说话,然後他们一起离开。
她在他怀里不敢乱动,怕惊醒他,昨晚……他耗了很多体力……
「什么事?」
「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你。」
蒋昊是那种认定就不轻易放弃的个性,以前他认定莹青,不管莹青对他是什么看法,他都无条件对她好;现在他认定杜绢,就会一心一意往前冲,要爱情、要亲情、要安全、要陪伴,不管怀里的女人要什么,他都愿意为她倾其所有。
她笑笑,不回应。
「如果有一天,我违背承诺爱上你,你不要对我发脾气,好不好?」
这是甜言蜜语?杜绢拉开笑脸,埋进他胸口,听著他心底怦怦跳个不停的音律。
「说啊,好不好?」
总有一天,他会把她认定的不合理变成合理,他要让她成为唯一,要让永远变得理直气壮,要让专一的他们,不觉得很累。
「你在逼我违背信念?」她笑著回答。信念,似乎不再重要。
「你真的很讨厌爱情?」
「那个,很危险,我是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这是出自她的下意识,解释不来的恐慌。
「如果有能力的老公,有本事把危险屏除在爱情之外,你肯不肯试试看?」
「我不知道。」
「试试看好不好?我真的很有能力。」蒋昊手臂一缩,让她更贴近自己,然後她察觉……他勃发的欲望。
红从脚跟窜上来,杜绢又变成煮熟的虾子,待他品尝大啖。
黄昏的时候,杜绢带蒋昊到花圃。
这里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以前只有一小片温室苗圃,现在附近的田地通通开垦成花圃,一块红、一块紫、一块鹅黄、一片金……从高空往下看,会看见整个山坡地铺满五颜六色的地毯。
不过,温室苗圃还在,里面仍然育有许多新品种。
蒋昊握住她的手,慢慢地优游在这片山坡地上,然後眼尖的认出它——那叫做「他爱我」的长茎玫瑰。
他走向前,折下一朵含苞玫瑰,当著她的面,一片片撕下,嘴里数著,「我爱你、我不爱你、我爱你、我不爱你……」
当花办停在最後一办时,他轻轻吐出,「我爱你。」
他很开心阿凯研发成功,不等杜绢反驳,直接拉著她向前走。
十指相拙,杜绢看著他宽宽的背,忍不住好笑。他是个说话不算话的男人,才说不逼她专一、至死不渝,转过头,又藉著一朵玫瑰哄骗,他爱她。
这个人一定很懂得利用「权宜之计」。
「想不想听故事?」她走到一棵树前面停下。
她很久不说故事了,从上大学之後吧,她早把那些花花草草的故事丢到脑後。
「什么故事?」他走到她身後,圈住她的腰,溺爱地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摇晃。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那么她不得不承认,被他爱著,是件很幸福的事,她一秒一秒地沉沦著,难怪人人都说爱情是毒药。
她指著身前的树。「它是月桂树。」
「叶子会加在菜里面的那种?」
「对。」
「它也有故事?」
「有。Apollo爱上河神的女儿,她是个美丽而害羞的女孩,为了逃避Apollo的追求,她逃到母亲那里,让母亲把她变成一棵月桂树,从此月桂树就成为Apollo的圣树。
「他杀死残暴的凶龙之後在溪谷清洗身体,那里便长满了月桂树,他戴著月桂树做的荣冠,以征服者的身分进入得尔菲城,从此在竞赛中,胜利者都会在头上戴著月桂树叶编成的王冠,就是我们说的桂冠。」
「这个故事教会了我们什么?」他在她头顶上笑著。
「什么?」
「拒绝爱情是不理智的行为。河神的女儿苦了自己,也辜负一心爱护她的男人。」
她听懂了,低头,没回答。
他扳过她的身子,低头说话,「轮到我来说故事。」
「你自己的故事还是别人的故事?」
「我自己的故事。」
「我想听。」
「我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爱我的、一个是我爱的。我爱的那个女人爱上我最要好的朋友,她看不见我,就像我看不见那个爱我的女人一样。」
「她们……谁比较好?」
「她们都好,是我不够好。我不懂得在爱情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赶紧认清事实,我的固执成了她的心理负担,幸好我开始工作,成就变成我转移注意力的最佳良方。」
「那个爱你的女孩呢?」
「她对我的爱情太慷慨,让我浪费得肆无忌惮,她藏著她的眼泪,不让我看见她的哀悲,她对我微笑,我却不知道那个微笑背後有多少心痛隐埋。」
泪水莫名其妙流下,她不认识那个女孩,可是女孩的故事让她心悸,不是嫉妒,而是哀恸。
他把她圈在怀里,叹气。
蒋昊怎么笨成这副德行?如果早一点觉醒、早一点聪明,他会知道,他的幸福在这里,而不是在天空那纸追逐不到的纸风筝上,他白白错过多年幸福,让她的痛苦累积压抑。
「你爱她吗?那个爱你的女孩。」
「十年前你问我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你,不爱,但失去才让人懂得何谓珍惜。
「我思念她,在很忙的时候,她三不五时窜进我脑中,有人说那叫做爱情,但我是爱情门外汉,常搞不懂对错,但我现在懂了,我爱她,在很多年以前就爱上她,只不过我太固执,固执的认定自己的爱情捏在另一个女人手上。」
「你就是太自信,相信自己做的事百分之百正确。」
「对,我对我的自信也很苦恼呢。」他抓抓头发,憨傻的模样让她笑开。
「如果有一天,那位让你肆无忌惮的女孩回来,你怎么办?」
蒋昊大笑,笑得她满脸通红,他忍不住把她紧抱在怀中。
傻啊傻,她比他更状况外,她已经回来了啊,再次回来、再次把幸福送到他手上,他要是再不懂得紧紧握住,便称不上有能力的男人。
还笑?杜绢真想捏他一把,也不搞清楚,她现在是他的正牌妻,他说起那个女孩的动容表情,多少会引发她的嫉妒心情。
他低头,额头抵上她的,认真专注,「杜绢,我要你记住,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看,他又打破承诺,说好不是唯一的,他又说。
他的保证真的不能听。即使如此,杜绢还是笑了,眼光放去,那一大片酒红色的「他爱我」在风中招摇……
第八章
杜绢的翻译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而蒋昊的工作和往常一样,不需要人费心,这是当然的喽,他老早说过,他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他对她一天比一天好,好到……除了脸红,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形容。
对啦对啦,他是个很能够让老婆「幸福」的男人,说什么他只对她一个人做过这种脸红心跳的事,偏偏技巧又高超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信他还是不信他好。
每每她露出质疑眼光时,他就忍不住大笑说:「我要说几百次你才记得住?我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瞧,是不是屌到让人讨厌?偏偏啊……她讨厌不了他……
他在的夜里,她不再吞安眠药,有他,她就能一夜无梦好眠;他在的房子,明明是大得不像话的百多坪,却热热闹闹,寂寞自动撤离;有他在身边的她,变得温暖娇美。
他不必汲汲营营,她就急著推翻自己的论点,她开始相信爱情、信任爱情,开始愿意把爱情当成生命的重点课题。
「想什么?」蒋昊从身後搂住她。
她正在插花,是阿凯用宅急便送来的长茎玫瑰「他爱我」。
「认得它吗?」她把除了刺的玫瑰递给他。
「他爱我?」
她笑出纹路,淡淡的纹路在额间,一道道贴上幸福标签。「嗯,单办玫瑰,阿凯寄给我二十二朵。」
「他要和你双双对对?」蒋昊脸色骤然转变。
「你知道二十二朵玫瑰花的花语?」她讶异。
他不语,她转过身,面对他,「怎么了?」
「我在想,可不可以申请戒护令,让阿凯不准出现在你身边五十公尺内。」
「你在说什么啊!」她大笑。
「看不出来吗?我在嫉妒。」
「为什么,他祝福我们『双双对对』,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们本来就是双双对对,不需要他祝贺。」
他抽走两朵,剪得短短的插进一个水晶杯里,注满水,递到她面前。「好了,现在我们有一个『你侬我侬』,和……」他指指她瓶里的二十朵玫瑰。「此情不渝。」他就是不要顺阿凯的意。
话说完,换他对著她大笑,她被笑得满头雾水。
「怎么了?」
「爱情让人幼稚。」他指自己。
听见他的话,杜绢也跟著笑。对啊,那么稳重的男人怎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果然吧,爱情不是好东西。
才笑完,蒋昊又突然叹气。
「又怎么了?」杜绢看著他,他今天不对劲。
「我对你没把握。」
蒋昊勾起她的下巴,不知为什么,越是幸福,他就越担心过去跳出来为难,也许患得患失也是爱情的一个阶段。
「为什么?」
「如果我做错事,你会无条件原谅我吗?」
「如果知道是错的事就别去做,何必先做了,再来担心别人原谅不原谅?」果然幼稚得很,这种话不该出自强人蒋昊之口。
「如果你突然发觉我曾经是杀人犯,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问题不都是女生才会问的?杜绢笑笑,不以为意,跟著他胡扯下去。「会严重到连累我被抓去关吗?罪名是窝藏逃犯。」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