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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夫人  第4页    作者:寄秋

  “咦?张家屯……”不就是房契上写的地方,他们是邻居?

  安玺玉才这么想时,远远看到三棵合抱的老榆树,约屋脊高度,不算特高,但树宽丈余,一眼望去便可瞧见郁郁苍绿,离树不远的地方有个二进屋子,以竹篱为墙,墙上爬满开着小白花的蔓生植物,墙高六尺,不易从屋外朝内窥探。

  “夫人是来探亲或定居?”看她风尘仆仆行来,车多负重,似有久居之意。

  “定居。”她毫不隐瞒,实话实说。

  她微惑一问:“有亲族在此?”

  她摇头,眉眼飞扬地染上恣意快活。

  “我是和丈夫和离的下堂妇,当时陪嫁的嫁妆里有一处庄园,无处可去的我,只好来瞧一瞧,看能不能做为容身之地。”

  “嗄?!”他讶然,目光从小厮的伤退移至她脸上,诧异地看向神情明显欢畅不已的女子。

  她……她未免笑得太快意了!

  毕竟她是人妇,巫青墨并未仔细端详马车的女主人,始终谨守男女分际不越礼。

  但是此时听闻她以如此轻松的语调说自己是夫家休……呃,和离的少妇,难免多看两眼,见她眉似远山眼若秋水,瑶鼻樱桃口,肤若凝脂,宛如水中青莲,不由得微怔。

  “巫大夫,我们住得不远,有空来泡泡茶,串串门子,别给生疏了。”远亲不如近邻,多个人常来走动多层保障,不然她们一屋子的女人,若有人三天两头来找碴可就不妙。

  车夫、护车的壮丁在卸下马车货物后,他们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没有一个会留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僻野地,一个个赶回去覆命领赏,谁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不晓得安玉儿奶奶给孙女的庄子大不大,里头养了多少人,用什么方式维生,她乍然出现会引发何种波澜,她心里没个底,只能见招拆招,端出主人的架子先占上风,不让恶奴欺主,踩到她头上。

  “你们不会是‘洗花坞’的人吧?”小厮突地吃痛的怪叫,一张痛到变形的国字脸布满骇色。

  “洗花坞?”她偏头想了一下,从诸多产业中跳出一个模糊印象。

  “听说闹鬼……嗷呜!少爷,你轻点,压到我痛脚了……”好痛,好痛,骨头都要碎了。

  巫青墨悄然松手。

  “弄壁向来口无遮拦,爱道听途说,请夫人勿见怪。”

  “闹鬼呀!听来挺有趣的。”她不见惊慌,反而兴致勃勃,久未日晒的娇妍小脸透着红晕。

  “有趣?”墨黑的眉微扬,黑曜般的眼眸褶褶生辉。

  安玺玉掩起唇,装羞涩。

  “我是说乡里的大叔、大婶着实有趣,这话令人莞尔,奶奶她老人家待我如珠如宝,怎会寻一处晦气庄子相赠,定是旁人多想了,绘声绘影编出个小趣事。”

  她是碟仙社的一员,最沉迷的就是鬼神之说,虽然没有见鬼的经验,心里却是又爱又怕的期待能瞧瞧鬼到底长什么模样。

  怕归怕还是非常兴奋,鬼屋啊!她不去瞧瞧、探探究竟怎么成,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发现人不过以另一种无形的形态活着罢了。

  “真的有人死在后院的树下,舌伸三尺,眼珠子外突、颈部有鬼的抓痕……

  噢!少爷,你不要打我头,会把我打笨的。”呜!他真可怜,受了伤还挨打,痛上加痛,他只不过把口耳相传的事说出来有何错,少爷也晓得那件冤鬼索命之事。

  “稻草脑袋不打也笨,要你学灵光点,我看要在你头上多扎几针,吃上十年八年的苦药也许会有所长进。”巫青墨语调感慨的摇头叹气,面露愧色。

  闻言,小厮弄壁脸色发白,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直讨饶。

  “不要呀!少爷,我会改,绝对不多话,你千万不要用针扎我,我怕痛。”

  见他二人对话逗趣,安玺玉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巫大夫,我们的确住在洗花坞,不过这地方是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的,看在同车一行的缘分上,望能多加照顾一二。”

  黑瞳的主人因那抹灿烂笑容而略微失神,但他很快回应,“不敢当、不敢当,邻里之间相互关照是理所当然,用得到巫某之处,定不推托。”

  第3章(1)

  洗花坞确实有鬼魅传言,源自七年前一名如花少女在那殡命,因此多年来庄子始终给人鬼影幢幢之感,乡野间多添了一则鬼怪奇谈。

  这处庄园原来的主人要搬到城里,转手托人卖了,不厚道的经手人并未告知买主此事,高价卖给正准备给孙女添妆的安老夫人,但养尊处优的安玉儿并不晓得陪嫁品有庄子,她以为只有珠钗宝簪、玉石珍珠,还有充做场面的黄金白银、上好的布料而已。

  要不是安玺玉心血来潮,挖出压箱宝好做为跟安玉儿丈夫较劲的本钱,还真不知道她私房钱多得吓人,除了名下有庄子及三间店铺外,庄子外三百亩水田、二百亩旱地全是她的,她只需翘脚收租就好,什么也不必做,钱自然滚滚涌进。

  一到二进院门口,巫青墨先命里面的下人将弄壁扶进他自个儿的小屋,自己并未入屋,反以步行的方式随同马车,引领安玺玉一行人来到看似不小,但门上朱漆已掉的宅院,大门上高悬的“洗花坞”乌木横匾摇摇欲坠。

  他没有入内,仅是代为叩门,等到一名佝偻的老汉来开门后便自行离去,不多逗留。

  “玉夫人?!”听见安玺玉报出的名字,沙哑的老声多有怀疑。

  安玺玉眉心微拧地审视有待整顿的门面,螓首一点。

  “我是这庄子的主人,管事呢?叫他来见我。”

  他眯起看不清楚的老眼,一脸局促。

  “苏管事不住这里,他在城里有房子。”

  “那么现在庄子由谁来管?”哼,管事不住在庄里另外置屋,好大的手笔。

  “呃!这个……”他支支吾吾地,说了老半天说不出个人名。

  果然是奴大欺主,没人管就个个成精了。

  “庄子里有几个人全给我叫来,先清出几间能住人的屋子,再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天黑以前我要能吃顿热饭,睡个安稳觉,谁要敢发懒就给我滚出庄子,再不聘用!”

  “是,是,老奴立刻去喊人,绝不敢误了夫人的休憩。”他连连弯腰,吓得冷汗直流。

  老汉姓唐,叫唐大,是个看门的门房,人老了又生一身病,只能找个最不费劲的差事做,有得吃、有得住,一个月有一贯钱可领,勉强能养家活口。

  可是洗花坞是地方上远近驰名的鬼屋,少有人肯到这儿干活,除了打杂的老牛一家三口和两、三名家境困苦、胆子较大的下人,偌大的庄园竟再也找不出人手。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徐嬷嬷带着胭脂、桃红打了几桶水四处清清洗洗,老牛十五岁的女儿牛小妹帮着拍拍棉被,整床铺被,打扫里外。

  牛嫂也没闲着,把养得肥嫩的老母鸡给宰了,生灶火下锅烹煮,暂时充当厨娘,先把这一餐应付过去再说,把主人伺候好才有活路。

  一忙起来,一天很快地过去了,星子在黑幕低垂时升起,天也渐渐地暗了,弯弯月儿高挂枝头。

  “谁去知会什么苏管事一声,明日正午前若没让我瞧见人他也不必来了,有钱不愁请不到新管事。”安玺玉火气不小,故意冷着脸以显其威。

  做一分事领一分工钱,主人都来了大半天,吃人头路的管事居然连露个脸都没有,不仅人没到也未差人问候一声,好似他才是主事的大老爷,柔弱无能的女主人只能仰他鼻息过活,若是对他不够恭顺只有自找苦吃的分。

  身为会计的安玺玉最恨拿钱不办事的人,尤其拿的是“她的”银两,花钱养老鼠她死都不肯,要是谁敢跟她的钱过不去,她绝对是先咬死他,绝不浪费一毛钱。

  外面下雨了吗?

  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斑驳的飞燕檐,顺着低檐柱往下滑落,春雨霏霏,洗去多少的尘嚣和轻愁。

  那雨是谁的眼泪,流也流不尽的惆怅,烟雨蒙蒙,弥漫在无边无际的天地间。

  地震、穿越、生病、由死里逃生到智斗商府大少,她一路走来倍感艰辛,来到洗花坞以为终于有一处栖身的桃花源,在累了一天后可以轻松地睡个安稳觉。

  谁知一躺上硌骨的硬板床,这具娇贵的身躯竟辗转难眠,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睡,不管换了什么姿势,困得很的眼皮就是不安分,翻个身又睁开。

  看似很长的一生,其实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安玺玉躺平了,瞪着花色平淡的床帐,走马灯似的回想她比开水还淡的人生。

  小学以前就算了,年幼无知,打哭隔壁苹果班男生的事不怎么光彩,不值得一提,上了小学后是师长眼中的好学生、同学里大受欢迎的好人,平顺而无味的尽完学生的责任,她竟然拿了三张全勤奖!

  除了偷摘水果、偷丢垃圾、有时闯闯红灯外,她还真没干过什么坏事,中规中矩的生活一成不变,只为三餐生计而努力。

  她这个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没什么特色和长处,像她这样的人路上随便一捉就是一大把,可是老天爷是瞎了眼吗?给了她这么离奇的遭遇。

  也怪她不好,冲着碟仙问什么姻缘,一句“穿越”就把她们带到这个鬼地方,难不成她真要嫁个作古的古人……呃,等等,她们?!

  安玺玉忽地睁大眼,呼吸急促,想着闪过她脑海的可能性,当时她问的是“我们四个”,如果她穿了,那其他三人呢?她们会在何处?

  越想越心烦的她干脆不睡了,掀开翻红花锦被下床,藕白双足套入绣着鱼戏夏荷的绣花鞋,足尖轻巧如猫,走到贴着喜鹊登梅窗花的窗户边,伸手推开纸糊的木窗。

  雨势不大,雨水随风飘进屋里,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眼前的古朴景致不再是她能逃避的事实,她离原来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玉夫人,外头在下雨,你要到哪里?”

  到哪里……感觉雨丝飘在脸上,安玺玉怔了怔,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门外,回头一瞧在身后唤她的小丫头。

  “你是牛家的小妹?”

  见夫人认出她,容貌清秀的牛小妹高兴地迎上前。

  “嗯!小妹给玉夫人请安,夫人出了房门要披件衣袍,一下雨,天就凉了,小心冻着了。”

  “什么时辰了?”看到半大不小的稚气面庞说着叮咛的话,她不禁感到好笑。

  在现代,这年纪的孩子还在念书呢!五谷不分的背着数学公式,哪有父母舍得这么小的儿女去工作赚钱,当个听人使唤的奴才。

  “卯时而已,玉夫人,你起早了。”她大眼眨呀眨的,憨实可爱。

  不是起早,是根本没睡。

  “天快亮了,我到附近走走,认认路。”

  “可是在下雨耶!玉夫人会淋湿的。”牛小妹很勤快,赶紧冲进屋里取出一件白鼠毛及膝长袍给主子披上,免得她着凉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护主行为,却令人窝心。

  “不打紧,雨快停了,我走一走而已,不会走远。”天将明未明,别有一番滋味。

  牛小妹咬了咬唇,不太放心地又拿来一把不算精致的油伞。

  “撑着伞吧!我替玉夫人带路。”

  看她衣衫单薄,发颤的唇瓣冻得发青,安玺玉轻笑着接过油伞,将小丫头推回雨水打不着的廊下。

  “去,去厨房里煮锅白粥;炒两盘小菜等我回来,一会儿我饿了就有得吃了。”

  “但你不熟路,我担心……”天雨路滑,泥泞路容易使人跌跤。

  纤纤葱指点住她开阖的小嘴,将她的忧虑封在口里。

  “小小年纪操什么心,还怕我走丢了不成,去帮你娘挑水煮饭,等会儿徐嬷嬷她们起床后告诉一声,我只在庄子附近转转,不要大惊小怪。”

  劝不住她的牛小妹只好点头,目送她撑着伞走出大门,一步一步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第3章(2)

  因为庄子之前一直无主,里头的下人也就变懒散了,十天半个月才来一趟的苏管事也不会加以管束,由着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园子里不长杂草就好。

  不过牛家人一向老实,主人没来就松土种菜,早起施肥浇水,捉捉虫子,乡下人家不贪眠,鸡鸣即起。

  因此牛小妹在多年的习惯下照常早起,才会碰到一夜无眠的安玺玉。

  而同样忙了一整天的徐嬷嬷、桃红和胭脂可就爬不起来了,她们以往的活就是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夫人,几时做过劳筋伤骨的粗活,一时体力透支了,没力气,累出一身疲惫。

  “这雨下得好悲凉,像六月飞霜。”寒意透心。

  伸出洁白柔荑,安玺玉从伞下承接微微细雨,有点凉、有点冻手,她轻笑玩着雨,暂时抛却烦恼,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天色微明,照出雨中的景色,一条不算宽的小路延伸到远方,两旁青绿的树木抖着雨露,显得特别有精神。

  路面是泥泞地,枣红色小鞋染上污泥,她不在意地往前走去,拉紧保暖的衣袍。

  蓦地,一只长耳的灰兔子从草丛中跳出,她吓了一跳捂住受惊的胸口,随即取笑自己变胆小了,连只兔子也能吓着她。

  天空越来越明亮,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大致走过一遍后,她发现自个儿资产着实惊人,一眼望过去的稻田居然都是她的,一到收成季节要几个米仓才装得下。

  安玺玉口中的逛逛其实是勘察名下的土地,一亩有多大她不清楚,但是和手中的地契一比较,再问问几名疏浚除草的农夫,这才明白他们种的是她的田,一村子百来户有一半是隶属她的佃户。

  问题是她拥有几百亩土地,连着六年没大旱水灾,年年丰收,那收成贩粮的银两到哪去了?安玉儿手中并无这笔钱。

  很明显,关键人物是比主子还像主子的苏管事,他究竟污了多少钱,又能从他口中挖回多少,这是她该最优先处理的事。

  “咦,不会又是兔子吧!长草动得这么厉害,肯定又肥又大,捉回庄子打打牙祭也不错。”想吃烤兔肉的安玺玉嘴馋了,看着摇动的草丛做出准备捕捉的模样。

  雨是停了,草上仍是湿漉漉一片,她收起油伞放在树干旁,脚步很轻地移动,双眼盯着晃动的那一点,小心翼翼地趋近。

  蓦地,一张俊雅面孔近在眼前,她霎时傻了眼,久久没能回神。

  大树上方的树叶积存的雨水忽地哗啦啦地淋下,她大叫一声往后跳,想避开教人无措的尴尬,因为“兔子”竟变成一个大男人!

  谁知她退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踩的是生了青苔的石子,脚一滑整个身子失衡地往后倒,吓得她放声尖叫。

  “玉夫人,小心!”

  一只大掌及时拉住她的手臂,巧劲一施,将  人往回拉,免去佳人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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