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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水  第5页    作者:寄秋

  麒麟回以怒视,“不必,西天你去,我菩提树下悟道。”

  省得受她牵连,万劫不复。

  “说得好酸喔!人家也不是故意奴役你,瞧我胳臂细得如柳枝,双肩纤弱扛不超重物,你忍心见我活活被重物压死吗?”她也想出一份力呀!可是他们叫她滚开。

  抚着狐毛的净水一脸无辜的吐吐舌,眼神无邪又清澈,一点也感受不到路面的颠簸和不平,十五月圆高挂在星空下,她颇为无奈地幽然一叹。

  “哼!看你满面春风的模样,你该有的羞耻心哪去了?”好想扑上去咬她一口,撕开她的咽喉。

  她气一岔,差点让痰梗了喉。“我又没做什么……”

  瞧她安安分分地坐在风妒恶肩头,没惹是生非,又无喊饿喊渴,阿猛又何必猛扬火气,好像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该受雷神电婆的天打雷劈。

  “什么都没做的人才最可恨,你该自我反省。”因为苦的是他。

  额上冒出豆大汗珠的麒麟咬紧牙根,拖着以藤蔓和树枝捆绑的平榻,上面有个奄奄一息的大男人,全身脏污犹如刚由沟渠捞起似的。

  最重要的是他胖得像一头猪,圆滚滚的肚子如怀胎十月一般大,四肢粗肥,头大能摆桌,光是用来承接他重量的树枝就有大腿粗,不够粗的被他一压就断。

  而他是拖行的牛,尽管路面崎岖难行,坑洞甚多,他还是得使劲地拖个快死的人,好在他断气前回家交代后事,让子孙送终。

  大士呀!我几时才能摆脱这个迷糊仙子,我的兽皮兽筋快磨得和她白嫩肌肤一样光滑,不再威仪刚猛了。

  快了、快了,麒麟,你的苦日子即将结束。一道轻柔如风的天音飘入耳中,蓦地一震的麒麟以为自己听错了,兽目怔然。

  “你……你有没有听见大士的声音……”似近似远,忽幽忽淡。

  “什么?”净水一回头,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哼!算了,天都在帮你,我认了。”他闷闷地低下头,不发一语。

  他不认了成吗?谁叫他当初识仙不清,又偷懒打盹,才会一个不慎被拖下凡,后悔莫及地当她人间伴从,他怨天怪地也没用。

  自作孽,不可活,他要不被她十万火急的神情给慑住,接着驮着她往下跳,今日也不致沦落这等下场,兽不兽人不人地度过十数个寒冬。

  “风二哥,我们离张家口还有多远?”远处的灯火一盏盏,却怎么也走不到。

  “饿了?”

  她抚抚扁掉的平腹,笑得愧疚。“嗯!”

  “快到了,我怀兜里还有一块饼,你先拿去止饥。”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预做准备了。

  被她拖累行程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次数多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数才好,原本这个时候他早该回到临安县衙,向大老爷禀明此行的结果。

  近年来,天子脚下离奇的双尸案一桩接着一桩,受害者皆是养在深苑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女,甚至是官家千金,足不出户却惨遭奸杀,且死前皆有妊娠迹象。

  他此行是查看各处女尸的受害惨况是否如先前发生在县内的案件一样,仵作的验尸报告一如他所想的,确定被取走的胎儿有三足月大,由死状判断是活生生的由胸腔至会阴撕裂开来,内腑下留地只剩下空无一物的躯壳。

  这连续凶案震惊千夕王朝上下,家有闺女的大户人家顿时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人心惶惶,也惊动了上位的帝君,下令全面缉凶,不得怠匆。

  而他便是被委以重任的四大名捕之一,与京城的快刀手邢风、燕都的追魂手流云、天然城的赵少甫一同领命,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

  他们各自搜寻线索,相约在临安县衙碰头,再以所收集的结果加以分析、检讨,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你不饿吗?”啃着又干又硬的薄饼,净水不忘问一声身下的“轿子”。

  “不饿。”为了办案,他一忙起来常常三、五餐未进食,滴水不沾。

  “喔!”真难吃,一点味道也没有。“风二哥,那个人会不会死?”

  净水想到的是他们救起的老汉又肥又胖,要多大的棺材才装得下呀!而且没八,九个壮汉,恐难抬棺下葬。

  “暂时死不了。”若能找到好大夫,他的伤势不难医治,伤口并未伤及要害,都仅是皮肉伤,血一止住便无大碍。

  之所以昏迷不醒的原因,在于体积庞大和失血过多,加上久无人发觉,失温的情况严重,才会看起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那我们送他回家后,可不可以到酒楼大吃大喝一顿?我好想念你上次买给我的烤鹅腿。”真要命,她嘴馋得快收不住涎液。

  吃了几百年的素,她一开了荤就没办法止住美食的诱惑,虽然不像瓶儿那般贪吃,嗜吃如命,但一旦尝到人间美味,她还是在引诱之下沉沦。

  难怪那些妖呀、半仙的修不成正果,光是面对令人垂涎三尺的诱因,谁还有心修练,留在凡间当散仙犹胜当个仙规甚严的神。

  风妒恶失笑的摇着头,“你不是说烤得太油,让你满手洗不掉的油污?”

  “越油越好吃嘛!我一尝那味道就欲罢不能,满口生津地想再咬一口。”一回想起鹅腿的滋味,她眼微眯的露出神往表情。

  “好吃丫头,小心和后头的老叟一样痴肿。”他打趣着,语多笑意。

  她一嗔,笑捶他臂膀,“不来了,你欺负人家,怕我吃垮你对不对?”

  虽然他爱唠叨,喋喋不休、管东管西像个管家婆婆,可是在衣食住行上却对她相当慷慨,举凡吃的用的他都不假手他人,替她备得妥妥当当。

  一路上走来,她不曾再露宿野外,即使错过宿头也会向民家借住一宿,酒楼、茶馆、客栈是他们最常歇脚的地方,所有花费全由他一人支出,说来她还真有点过意不去,老是让人破费。

  “小净,别乱晃,小心跌下来。”他一喝斥,连忙扶住晃动的纤腰。

  “咯咯……你搔到我痒处了啦!有你扶着我不会往下掉……”净水咯咯直笑,未着鞋袜的雪足晃呀晃地蹭着宽厚晌瞠。

  他气息微乱的抽了口气,手臂打直稳住她乱晃的身子。“不要顽皮了,就快到村落了,要端庄点,别让人笑你长不大。”

  “端庄?”她侧着头,闷笑地弄乱他束起的发。“有哪家的姑娘会坐在男人肩上,嘻嘻哈哈地和他闹着玩?”

  现要装模作样已来不及了,她瞧见村子口有妇人走来走去喂牲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淫乱”的模样,要说多清白,怕也无人相信。

  风妒恶表情微窘地拍了她玉足一下。“安分点,你脚扭伤了,这是权宜之举。”

  什么脚扭伤的蠢话,根本是她脏了鞋袜不肯再穿,拗不过她的男人太过宠她,只有顺着她的懒性子为她去袜提鞋,让她往肩一坐省得徒步劳累。

  至于身后的麒麟当真可怜,又饥又渴没人理会,拖着重物还得忍受前方传来的惬意笑声,那两排雪亮的白牙都快咬断了。

  “是啦!我脚扭伤了,你要对我好一点,不可以凶我。”她趁机要胁,吃定事事顺她的男子。

  “我几时凶过你?”他无奈的拢起眉,向人问起张万富家怎么走。

  “嘻!说说而已嘛!你别板了张脸给我瞧。”净水淘气地抚平他额心皱痕,笑嘻嘻地玩着两道浓眉。

  她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身下的男子气血一翻,热气往上冲的气息急促,他笑不出来的暗自吐气,一手按住左右摇晃的莲足,一手紧握避免做出突兀行径,一阵阵淡雅的幽香不断飘入鼻翼,考验着他即将把持不住的定力。

  幸好老汉昏迷前所言的朱门就在前面,两座石狮矗立门前,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上前叩门。

  不过他才踏上石阶,两人高的朱漆大门就由内拉开,一群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妇人突然冲了出来,奔向榻上两眼紧闭的福态老者。

  “老爷呀!你怎么没气了,丢下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怎么走得开,你要我们往后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老爷呀!老爷,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别一个人走得潇洒,我们的孩子要靠谁来养……”

  “老爷,你死得好惨,是谁害你命丧黄泉,你开口告诉我们吧!妾身一定为你申冤……”

  悲凄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趴伏在胖躯上哭丧的女子少说有十来个,从最年长的五旬老妇到十七、八岁妙龄佳人都有,一个个哭喊着老爷,哀伤地跪倒在地。

  十分壮观的场面,叫人看了瞠目结舌,人明明没死却哭得梨花带泪,涕泣如流地争着要“死人”张眼,哀凄不已地对着「尸体”猛打猛捶,看能不能捶得他回魂。

  风妒恶见状身形极快的将目瞪口呆的净水拉至一旁,让来不及闪避的麒麟承受突如其来的碰撞,看似没几两肉的女眷们可是蛮力足得很,一人撞那么一下,少不得多处淤伤。

  不过她们的哭声实在惊人,死了一半的张万富忽然抬起头,中气十足的推开他最宠爱的小妾,大声一喊——

  “你们全给我滚开,想压死我不成——”

  第四章

  年过半百的张万富是张家口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肥嘟嘟的福态模样是他常年大鱼大肉累积的成果,人家远远见个胖子走来,便高喊一声“张员外”。

  一夕暴富腰缠万贯的他也算是地方上首富,原本骨尘如柴的身形在短短数年间暴涨十倍有余,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的长相。

  也不知是刻意增肥避入耳目,或是不节制的大吃特吃,有些老一辈的人依稀记得他家境清寒,孤儿寡母地三餐不济,常常必须乞讨才得一餐温饱。

  谁知他在外地工作了一段时日,有天夜里就发了,捧着大把大把的银两返乡买田置产,大兴土木,翻修旧居,成了今日的大宅院。

  没人晓得他的钱打哪来,谁要敢问定被赏个白眼,以后别想在张家口找到活干,他发财的事迹是个提不得的禁忌,只知他有钱得连县太爷都跟他借支,不收半分利息。

  不过人一多金,什么想要,年纪不小却年年娶妻纳妾,貌美姑娘一个个入门,只要他看上眼的,不管对方肯不肯,他用买、用抢的也要把人弄到身边,暖玉温香大享齐人之福。

  说穿了,他是鱼肉乡民的恶霸,村里头人人畏之如虎的大恶人,即使多有怨言也不敢道他是非,忍气吞声地任由他横行霸道。

  事母至孝是他唯一未泯灭的天性,见亲娘夜咳不止便上山求菩萨保佑,修庙、添香油,重塑金身无不做足工夫,只愿娘亲长命百岁,病痛早日消除。

  但大概他平时坏事做多了,老天的报应来了,几个埋伏在路旁的小毛贼给了他几刀,抢走他一身财物,企图推他下河好毁尸灭迹。

  所谓百善孝为先,他孝亲之举感动天地,即使为恶多时仍有一颗孝心,重达百斤的体型没人推得动,他才能逃过一劫,留口气等人救援。

  只是人不走正道,天也看不下去,他一共拥有妻妾一十七名,可是人丁稀薄得仅生一子一女,而且女儿是天生药罐子,打一出生就离不开汤药,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

  而儿子嘛……

  唉!什么老子下什么种,上梁不正下梁歪,年过二十五仍不学无术,风流性情不输他老爹,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就难逃其魔手,摧花郎君之名不陉而走。

  “啧!小姑娘的脸儿可真娇俏,你躲呀躲地想躲到哪去,让哥哥我香一个。”多美的人儿呀!唇红齿白,肤似凝脂,柔媚得叫人心痒难耐。

  暗叫苦的净水闪过狼爪,压低身子快步疾行,避免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弄脏那一身新做的秋裳。

  她已经很小心地避开张家少爷的骚扰了,每回要出房门必先左右张望,确定无人才敢跨出纤纤小脚,绝不让色欲熏心的小儿有机会一亲芳泽。

  谁料得到她才松了一口气,那人像背后灵似的突然冒出来,两眼贼溜溜地直往她身上瞧,当她是一道上等的可口佳肴,无时无刻不露出想吃了她的饥饿相,让她心惊不已。

  看过千百种人,她从不曾如此厌恶一个人过,要不是看在和善慈祥、请他们留宿几日的张老太君面子上,他八成会是她下凡后第一个出手教训的人间男子。

  “哟!哟!哟!走慢点,小心绊了脚,少爷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干么避之唯恐不及。”他还想好好疼疼她,带她销魂一番。

  凶神恶煞她倒是不怕,怕的是他那颗色心。“别拦着我,我要找风二哥。”

  “什么风二哥,家宝哥哥不就在这里陪你,你还能想着谁?”张家宝作势要抚上嫩白小手,一脸淫相。

  “你走开啦!我不喜欢你,你很臭。”净水本是纯净之物,最忌污秽,他一身的淫秽气息令她作呕。

  她实在受不了他那身难闻的腥膻味,掩鼻走避不敢近身,娇俏的小脸因难受而皱成一团,仿佛发酸的梅菜干。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雅量容许批评,从小娇惯到大的大少爷哪禁得起她嫌恶的神情,还像驱虫赶狗的挥手要他离远点。

  环境造就了一个人的性格,天生的坏是无从改起,骄矜自大的张少爷几时受过气,旁人的奉承和谄媚早抹去他一丝人性,面一沉地想强取豪夺。

  “你这贱丫头最好识相点,乖乖地过来服侍少爷我,待会儿你就不嫌我臭了,娇嘤低吟地喊我一声哥哥。”他非得到她不可。

  见他口气凶恶,难得动怒的净水有些不高兴了。“你这张嘴是吃了馊食不成,怎么比粪坑还臭。”

  什么嘛!她是观音座前的净水仙子耶!哪容他秽言护骂,轻贱如泥!

  大士呀!她不是故意要恼火,修行先修心,平心静气方可放大心、开善目,以慈悲之心普渡世人不洁之心,消灾解厄。

  可是佛也有三把火,何况是不成气候的小仙,张家宝实在太下流了,纵使她有鸿海之量也难以忍受,忍不住恶语相向。

  她有错,错在修得德行不齐,就罚她在人间多受几年苦,不能返天庭与菩萨同享人间烟火,活该要多灾多难多劫数。

  净水不知她的心语上达天庭,传至菩萨耳中,浅眉敛目的观音大士微扬起嘴角,含笑地允诺她的请求。

  “呿!没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本少爷的厉害,再敢拿乔,看我怎么整治你。”他挽起袖子,怒气冲冲地想教训她。

  大发雷霆的张家宝冲上前欲捉人,蛮横无理当她是家中小婢,即使狎玩奸淫亦无妨,他家有得是钱,玩死一个是一个,反正他老爹一把银两砸下去,谁敢为受辱而死的女儿叫屈,人命是可以称斤称两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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