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了震,原本想要拥她入怀的动作硬生生僵住了,俊脸煞白。「妳……为什么这么说?」
这娇美的容貌,宜嗔宜喜的神情,体态丰姿……甚至她的指尖、她的发,无一不是他所熟悉的花容啊!
他瞬间自以为了解了——
「妳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他深情而忧伤地凝望着她。「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致使妳要诈死,远扬天涯,不再与我相见?甚至等不到我回来……难道妳还信不过我?不愿意让我共同分担妳的忧虑吗?」
花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底幽幽一叹,不得不被他感动了。
只是……
她直视入他双瞳深处。「杜将军,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不愿意让你失望,但是我真的不是陶花容……我是沉明月。」
沉明月?!
他呆了一呆,「不,妳不是沉明月,明月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妳。」
她……又怎么会知道明月?
「咦?」她一愣。
他在说什么?
难道……真的发生了?她离了魂落入陶花容的躯体理,真正的陶花容也落入了她的身体里,她们真的交换了躯壳?
她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当初她只记得自己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去追韦端,要去漠北,在城门口淋了一夜的大雨,回家之后就陷入高烧与昏迷……从此后缥缥缈缈、意识模糊,当她再度醒来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并且随着陶家老夫妇在前往漠北的路上。
机缘巧合,玄妙难言……她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想明白,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你说沉明月在这里?她现在在哪儿?」她急切地问道。
杜少卿一怔,越发不解,「妳说什么?」
「陶……呃,就是沉明月,她现在在哪儿?」她一时之间也很难解释。
杜少卿盯着她,大大受伤了,「花容,近半年不见,我想妳想得发都快白了……妳好似……一点都不以我为念?」
他思念她思念到甚至将另一个女子误以为是她,背负了一份深重难解的孽情和愧疚,以致于每晚都不成眠。
现在她为什么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分,不愿接受他?
她愣了愣,气急败坏地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他退后了一步,深情却失落的眸子紧紧瞅着她,最后深深吁了一口气,带着沉重的莫可奈何和怜爱。
「是我的错,妳这一路风尘仆仆,一定又累又倦……我不该这样逼妳的,妳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过后,我们再来谈。」
「可是……」
他深深地、渴望地凝望了她好久好久,几次三番都强忍着将她紧拥入怀的冲动,最后还是毅然抑下了那强烈的渴求,缓缓地走出大厅。
他在门口顿了一顿,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眸光泪意闪闪,激动瘖哑地道:「容儿……我真的感激上苍……又让妳回到我身边了。」
话说完,他拍了拍手唤来在门外侍立的几名丫鬟。
「将小姐送到桃花小楼去歇息。」
「是。」几名伶俐的丫鬟恭敬应道。
花容看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蓦然想到了那个宽阔伟岸,伫立在大漠黄沙中,犹如战神的心上男人。
「韦端,你把我害死了。」她又掉泪了。
现下这一团乱的情势,教她怎生理得清?
***
杜老夫人端坐在花厅,缓缓啜饮着茶,神情却怎么也优闲不起。
她正在等待……
终于,梅香冲了进来,「老夫人,果不其然,少爷将陶姑娘安置在桃花小楼,可是听说还没有提到成婚的事!」
老夫人将茶碗放下,倏然站了起身,双眸一片紧张之色,「她到了,真的到了,她有没有跟哪儿提到我们的事?」
梅香拍着狂跳的胸口,喘息着摇头,一脸侥幸与快慰,「没有没有,婢子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陶姑娘甚至还编了个谎,说她不是陶姑娘……」
虽然她听得有些模模糊糊、迷迷惑惑,但是大体都听明白了,陶姑娘并没有说出她们上陶家的那回事,也没有告什么状,甚至对少爷都是冷冷淡淡的,看来她知道其中的厉害,不敢真正表露心意了。
老夫人秀眉一拧,「这是怎么说?」
「总之,她始终不敢告诉少爷,有关老夫人去找她的事,只是一直抗拒少爷,看来她是真的怕了您,不敢跟您作对了。」梅香百般讨好。
老夫人得意地一笑,「姜是老的辣,我也相信她不敢跟我作对,只是光是这样还不够,我得想个法子将她和沉明月都给撵出去才行。」
「可是少爷一定不肯的。」梅香失望地道。
慑于少爷的威望和权力,她们还是不能够轻举妄动啊!
「他是我的儿子,能拿我怎的?」老夫人一点都不以为然,「再说我可是长辈,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能拦阻我?」
梅香满脸阿谀,「就是,这将军府里自然是老夫人最大,不论是陶姑娘还是侧夫人,一定都难逃您的手掌心。」
老夫人自信满满地笑了起来……
***
桃花小楼
花容负着手踱过来踱过去,几乎把地都给踩穿了,可怎么也想不出个好法子脱身。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在外头探头探脑。
她的脚步一顿,好奇地望去,「有什么事吗?」
小丫鬟吓了一跳,却没有跑,反而怯怯地左瞄右瞄后,急急跑了进来,「妳就是陶姑娘?」
她诧异地看着小丫鬟,「呃,可以算是吧。」
「妳可以跟我来吗?」小丫鬟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立刻往外跑。
几个丫鬟才打外头拿点心和鲜果子进来,差点儿被撞了个满怀。
「小茶,妳拉着陶姑娘要到哪儿去啊?」
丫鬟们大惊失色,可她们俩早跑得不见影儿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看见彼此眼中的担忧,「该不会……侧夫人要给陶姑娘一个下马威吧?」
「侧夫人不像是这种人……」一个丫鬟忍不住道。
「可我要是侧夫人,正室要嫁进门来,一定会觉得饱受威胁,现在不想法子对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唉呀,咱们还在这儿嚼什么舌,快快去禀告将军才是啊!」
「对对对……」
***
小茶拉着花容跑到了小跨院,一路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进了小跨院,小茶又迫不及待地把门给关了起来,花容惊愕地看着她的种种异常举止。
「妳是谁?究竟要做什么?」她好奇极了。
「陶姑娘,我们家少夫人想见妳。」小茶正经八百地道。
「呃……好。」她愣了一愣,「可你们少夫人是谁?」
「妳是……陶姑娘?」一个颤抖的、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
她蓦然转头望去,和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正正对上了——两人都是一声惊呼。
「老天!」
「天哪!」
明月瞪着她自己……不不,是梦里花容的脸……不不,是沉明月……
「我一定是疯了。」她眨眨眼,脸色灰白。
她心底虽然有点准备了,可当事实一呈现眼前,还是忍不住惊呆了。
花容也吃惊地望着她,好半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妳是……陶花容?」花容试探地问,咽了口口水。
「妳……是真正的沉明月?」明月结结巴巴地道,「拜托,告诉我,我没有疯……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容大大吁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
「妳听我说,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传了出去,我们俩都有可能会被当作妖怪烧掉。」花容深深吸气,美丽的眸儿凝视着她,「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明月长长憋着的一口气到现在才喘了出来,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我想我们欠彼此好多解释。」
小茶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一头雾水。
她们不是应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吗?怎么好象……很有默契的样子?
明月转向小茶,急促吩咐,「妳到外头去守着,我和陶……沉……呃,陶姑娘有要紧事谈,千万别让人进来。」
小茶乖乖点头,还是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花厅的门。
花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抹着满额汗道:「天啊,太不可思议了。」
明月也跌坐在她身畔,双眸痴痴地望着她,「妳是真的人?不是梦里的影子?妳的容貌,妳的声音……天哪,妳是不是会什么妖法,对我下了什么蛊,竟然让我误会我就是妳?」
花容瞪着她,「搞了半天,妳还不知道?」
明月傻傻地瞪着她,「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妳还不知道我们换过身体了?」花容很快地道,双眸亮晶晶,「陶姑娘……我叫妳花容好了,这样比较顺口些,如何?」
明月惊疑未定,「可是……可是我不是陶花容。」
「天哪,妳真的什么都忘记了?」花容大惊失色,「妳真的以为自己是我?」
「什么妳呀我呀的,」明月头好痛,「妳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花容凝望着她,歉然地道:「对不起,妳一定很惶恐很害怕,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还得被迫面对这些……」
明月吁了口气,强按下焦急,「妳真的弄得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妳不记得?」花容惊呼,「怎么会呢?妳当初可是悬梁自尽,脖子都红肿淤紫了一个多月,怎么会忘了呢?」
「我悬梁?」她呆了呆,「我为什么要悬梁?」
花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诚恳地道:「我还是把我知道的从头说起吧,我记得我淋了雨、发了烧,昏迷在床上,心里念着就是想要跟随……某个人去漠北,后来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在前往漠北途中,一对自称是我爹娘,我却全然不识的老夫妻抱着我又哭又笑,说我怎么会想不开,那么傻……」
明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双眸茫然,「啊?」
「花容,妳真的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我还记得妳爹娘说,妳在悬梁前留了一封信,说爱一个人太痛苦,妳要把这一切彻彻底底忘掉。」她握紧了明月的手,「难道是真的?妳真的忘得干干净净了?」
明月低头,捕捉着脑海里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我……忘了,真的忘了。」
是真的忘了吗?如果都把一切忘了,过去的点点滴滴怎么还会在梦里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