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芳也倔强了,从小到大她很少坚持过什么,连母亲试图改变她的本性、隐藏她的本能,她都乖乖照做了,可是对于苏木,她必须坚持。
“我也不跟娘说了,娘的刻板成见太深,我无法改变你,我只能去改变状况。”
“你疯了,你要改变什么状况?”
“我去求皇奶奶、求皇后娘娘,甚至是求皇上,我要嫁给苏木,我要和他比翼双飞,我帮朝廷找回那么多宝藏,有功劳在身。”
“你想挟恩求报?”吕氏不敢置信那是她的女儿,胆子大到不怕害了家人的女儿。
“对。”
吕氏被女儿气到胸口起伏不定,失望填满脸庞,眼泪顺着颊边滑下。
“郑以芳,你到底有多蠢啊,你爹打了大胜仗,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兵符上缴。打胜仗不是他厉害,而是皇恩浩荡,受重伤不是他英勇,而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意志,他从不敢自居功劳,而你竟然为了个男人,想用那点破功劳去威胁皇上,你是嫌郑国公府风头太健、名声太响,还是想害死你没死在战场上的哥哥们?”
见妻子如此激动,郑启山忙道:“别气,我同闺女好好说话,她一向懂事的。”
“如果真的懂事就该懂得何谓孝顺,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可以置喙的余地。”
以芳也气也怨,她也不懂母亲坚持的点,就因为不信任?可人是她想嫁的,她的信任不是更重要?
以芳顶嘴,“婚姻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才是主角,凭什么让配角作主我的人生。”
“你翅膀硬了是吗!”吕氏举起手,往她脸上扇去。
急切间,以笙护在以芳身前,那巴掌打上他的后脑,啪地一声,结结实实的一下。
几个哥哥们涌上,把以芳、以笙护在身后。“娘别生气,妹妹不懂事,我们来教。”
吕氏失望的摇头道:“算了,我跟头强驴子讲什么道理,明天让媒人来一趟,尽快同魏崇阳合八字过六礼,下个月就嫁过去。”
“没错没错,嫁人就明事理了,娘子别生气。”
郑启山见妻子抖得几乎站不住脚,成亲多年他还未见过妻子如此,肯定是气极、伤心极了。
“妹妹相信大哥,魏崇阳是个好人。”以帼道。
“他人品可以信得过,大哥观察他很久了。”以泗道。
“有二哥在,他不敢对你不好。”以复说。
“妹妹放心,哥哥们绝对不会坑你的。”以岷道。
他们一人一句,非要逼得她低头?看着哥哥们,这时她害怕了,害怕他们的疼爱,害怕他们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她委屈到极点,连连摇头、连连退步。“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听不懂我说话,魏崇阳再好我也不要啊,我只想嫁给苏木。”
“别再惹娘生气,娘是为你好。”以铵道。
她摇头,眼睛一眨,眨下两串泪水。“如果当年外祖母也为娘好,彻底反对爹爹到底呢,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外祖可以为了疼爱娘而让步,为什么娘不能为了疼爱我而让一步。”
“我不会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去跳。”
“我甘愿啊,路是我选择的,我愿意承担,就算我是飞蛾,我就是乐意扑火啊,你们为什么要剪除我的翅膀,一世残障就能过得更好吗?”
“你拿什么承担?”
“拿我的命行不?”
“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是我的,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去赌?来人,把小姐关进祠堂,没有……”话说一半,吕氏气晕了过去。
顿时,所有人乱成一团。
看着眼前混乱,以芳真的无法理解,好好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昏黄的烛火摇曳,木牌上刻着祖先姓名,以芳跪在祠堂里,脑子还是跟早上一样紊乱得无法整理。
她真不认为自己错了,但她却把母亲给气昏,她看见哥哥责难的目光,看见父亲的失望,但她真的没错。
以帼走进祠堂,看见跪得笔直的以芳,以岷送来的餐食她一口都没动,真的倔强上了?
“值得吗?值得为一个男人,伤害爱你的亲人?”
她不愿意伤害亲人,可亲人们却以爱为名、伤害她的爱情,谁更可怜?以芳一动不动,只是任由泪水落下。
“你没见过魏崇阳就否决他,对他公平吗?”
所以逼她走入不想要的人生,对她就公平了?
“你不说话,大哥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扶起她的肩膀,逼她看自己。
“我说了那么多,有人听进去了吗?你们只要我说你们愿意听的,却不要我说想讲的,不是吗?”
“好,我就和你谈你想讲的。燕沐非常好,日后他会是个好太子、好皇帝,但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是个好丈夫,如果郑家势利一点、现实一点,像其他世家名门那样,拿女儿的一生去搏前途,那么我们会二话不说把你送到燕沐身边,你得偿所愿,而家族得到荣光,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可我们不,因为郑家的荣耀与你的未来无法相比,娘的坚持只是想替你坚持一份女子难得的幸福,为什么你就不能试着理解?”
“说穿了,你们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苏木。”
“我们见过的世面比你多,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那就真的什么好沟通的了,垂下头,她不再开口,任凭以帼在她耳边说再多,她都不听。
第二天,魏崇阳来了,以芳几乎跪不住了,她的膝盖又痛又肿,但看见他,她又逼自己挺直背跪好。
“郑姑娘,我知道自己身分卑微,但我保证,我会宠你、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以芳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他不知道,勉强了她的爱情,她就委屈到不能自已。
“我会努力替你挣回诰命,不会让你在其他人面前丢脸。”
丢脸?呵呵,她要的从来不是名利。
“我不会限制你做任何事,你想怎样便怎样,好吗?”
她想嫁给苏木,行吗?当然不行……以芳沉默。
“你可以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吗,我会尽力做到。”
这句话她终于听进去了,缓缓回头,她问:“你能告诉我爹娘,你不想娶我吗?”
魏崇阳被噎住,而一旁的以复听不下去,他跨开大步走上前,怒道:“郑以芳,你不要太过分,崇阳对你这样低声下气还不够?你到底要怎样?”
“我还能要怎样?”抬眼望向二哥,她皱起眉头,限制她的是他们、逼迫她的也是他们,她除了跪祠堂、除了反省,她还能怎样?
魏崇阳插进话。“如果你还不想成亲,没事的,我去说服国公爷和夫人,我们先订亲,等你想成亲了再成亲行不?”
终究还是要成亲吗,以芳垂眸不语,只是淡淡地笑着,只是胸口一阵阵强烈地收缩疼痛,只是……
以复一把扯起她的手臂,怒道:“别弄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搞成这样是想为难谁?算了,老实告诉你吧,皇帝已经给燕沐赐婚,正妃侧妃加上良娣共五人,现在就算你想嫁,也只剩下美人的缺,你要吗?如果你要,我马上进宫求娘娘去。”
赐婚两个字重重敲上她的脑神经,一阵恶寒生起,她怒道:“你说谎!”
“我干么说谎?现在宫里赐宴,燕沐正和五个未来的夫人共饮,你要不要进宫去看看?早就告诉过你,燕沐再好都是太子,他躲不掉自己的使命,他该承担的事太多,没有本事再承担你想要的专一。你就非要为这样一个男人把娘气病,你可知道娘为了你差点小产,你好意思吗?”
“娘她……”
“对,娘又怀上了,可你好大本事啊,若不是苏神医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承担,你的后悔又能换回什么!”
“娘没事,对吧?”
以复没好气回答,“再让你气一回,就会出事。”
“还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傻了,傻得只能喃喃地重复同样的话,因为幸好没铸下大错,因为赐婚激荡她的神经,因为哥哥的话像千百个巴掌,一下下、狠狠地扇着她的心。
所以他接受了?所以他忘记她了?所以逃不了躲不过,只好放弃承诺?外面的声音再也进不了她耳膜,心被绞碎,脑袋被震昏,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她就这样跪着,像木头似的跪着,她想着前世今生。
前世的她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但前世的他,为弟弟、为她不健全的心脏,克制了爱情,是不是今生的她依旧死了都要爱,而今世的他,再度为了责任承担放弃爱情?
那话是真的吧?爱情是女人的全部,却只是男人的一小部分,她用尽全力追着跑的爱情,他却能轻易控制舍弃?
突然间,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以复走了,以眠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她却恍恍惚惚地,半句都听不进去。
然后以铵、以洒进来,她像覆上一层厚厚的壳似的,对外界反应迟钝。
终于,以笙出现,终于,她能转动眼睛,终于,她能发出声音问:“是真的吗?赐婚了吗?”
以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些女人已经进入后宫,听说事情几乎定下,差别只在于位分。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女子的家人明里暗地较劲着,所以……是真的了。
“是真的吗?”以芳再问一遍。
以笙想欺骗她,只是她的目光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只能点头。
她懂了,是真的,真的赐婚,真的不由自主,真的……他再度控制了爱情……以芳跟着他点头,缓缓闭上眼睛,天黑了,她不想再坚持。
身子一软,她坠入黑暗深渊……
她很乖,她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打出生起她就没这么乖过,只是这么乖的她却一直发着烧,并且日渐消瘦。
她不再反对亲人的安排,合八字?好啊。过彩礼?行啊。
家人要她与魏崇阳培养感情,她便坐在他身边,听他、看他、对着他微笑,走路用小碎步,笑不露齿,是、好、可以……她用最简短的字句回答问题,并且带着合宜疏离的笑容,她成了众人心目中完美的大家闺秀。
“听说你喜欢酱肘子,我给你带了,还喜欢什么?明日我给你带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