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舒服。”潘无量偎在她怀里细声道。
赶忙拍着他的背,她微微拉开车帘喊道:“车夫大哥,速度放慢点。”
“夫人,往前有间客栈,再忍耐一下。”车夫大声道。
闻言,夏取怜也只能抱着潘无量忍耐,但直到天色快暗才来到那间客栈。看来车夫大哥说的一下,和她认知的极不相同。
“世怜,累了吧。”马车门一打开,喻和弦已站在门外,伸手要扶她。
“喻爷,咱们每天都要用这种速度赶路吗?”她抱着潘无量,等碧落从后头跑来,扶她下马车。
他们一行人,分乘三辆马车,后头那辆载的是碧落和两个丫鬟以及几箱行李。她和喻和弦分别坐一辆,打从出发到现在,根本没讲过半句话。
“不了,已经到了八里亭,今晚就在客栈好生休息,明日咱们就能放慢速度了。”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喻和弦扬着笑意指向眼前的客栈。
“为何要特地等赶到八里亭才放慢速度?”她不解问着。
来自另一个时空,她对这国家一点地理概念都没有。
“因为咱们今日得在八里亭过夜才成,刚刚来的路上你也瞧见了,没村没店的。”想着她失忆根本不清楚地形,喻和弦随意编派说法。
事实上,出了八里亭才算出了将日城,如此一来也就躲过缉拿,算算时间,大人应该已经成了代罪羔羊。
“原来是这样。”
走进客栈,才刚挑了位置坐下,店小二已经递上茶水,喻和弦随意点了几道菜,抬眼问她,“够不够?”
“很够了。”她垂着眼,轻声唤着睡沉的小家伙。
潘无量揉了揉眼,撒娇地偎向她胸口。“娘,咱们到了?”问着,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饿了吧,吃点东西再睡。”她心疼他这么笑就跟着她在马车上受苦,就连午餐也是窝在车上吃了点干粮。
“唔,可是……”他小脸微皱。“我想尿尿。”
想了下,夏取怜望向对座的喻和弦启唇。“喻爷,我有点累,可否麻烦你?”
“这有什么问题?”她确实气色不佳,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待会要多吃一点,中午赶路已经没吃什么了。”
夏取怜点了点头,推着潘无量跟他一道。
潘无量本来是有些怕生的,但在她催促之下,只好跟着喻和弦去茅房。
两人刚一走,店小二就送上第一道菜,夏取怜朝他漾笑,问:“小二哥,请问这儿距离屠云县很远吗?”
这一整件事,她怎么想怎么奇怪,可怜的是她身在陌生的世界,尽管感到有异也想不出所以然,最快的方法就是找人打探。
“屠云县?”店小二搔搔脸,有些苦恼地说:“夫人,小的不知道屠云县在哪,不过再往前走的话,就到了就月城。”
夏取怜神色不变地点点头。“多谢你了,小二哥。”
店小二走后,她不禁看向窗外细雨。
果真有问题。眼前能肯定的是,大人要她走……她咬唇,心底泛开阵阵苦涩,拽痛她的心。
这么做是对的,想要避祸,就得将她推开,只是……心底还是有些任性,希望可以货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尽管不能相见,至少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一切安好。
如今,竟连这点奢侈都化为泡影。
双眼酸涩,她用力眨眼强忍着泪水,不想让喻和弦和潘无量发现,直到门外又传来客倌上门的声音,来者就坐在身后那桌,待店小二上了茶水就闲聊起来。
“这回真是闹大了呀。”
“可不是,就算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今捅出这么大的娄子,皇上肯定也不会轻饶。”
“是啊,潘大人这回是死罪难逃了。”
潘大人?!夏取怜蓦地瞪大眼,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正要开口询问时,又听另一个撇嘴道:“谁要他在秋赏上让亢大人难堪?”
亢大人?她脑袋快速运转。她记得听谁提起过这个人……
“说来潘大人也真是傻,亢大人要把千金配给他,他该要满心欢喜地接受,竟还当皇上的面说,皇上如果指婚,他就辞官……真是的,这种机会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就是,不过或许就是仗着皇上看重才敢拿乔吧,掌管宫中禁卫军司,那可是多少武官羡慕的位置,只是这回犯下通敌之罪,啧啧啧,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听至此,夏取怜浑身凉透。
只因她已从这些话,听出他们口中的潘大人即是潘急道。
难怪大人要她即刻起程,压根不给她商量的机会,甚至还要喻和弦送她走,大人如此介意喻和弦,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之所以愿意,那是因为他已知自身难保,那是因为他确定喻和弦会誓死保护她,送她走,只是为了让她逃过死劫!
可通敌之罪……何来的通敌之罪?
不!她要马上回将日城,她要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第十五章 舍己为怜(2)
夏取怜急忙起身,这时碧落正领着两个丫鬟走来,不解地问她。
“夫人,怎么了?”
“我要马上回将日城,马上!”她紧握着贴身丫鬟的肩头道。
“嗄?”
“娘!”潘无量的唤声从身后传来,夏取怜一回头,他已经扑抱着她的双腿,急声问:“娘,你要去哪?”
夏取怜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瞥见喻和弦走近,她冷声道:“喻爷,我要马上回将日城。”
喻和弦脸色变了下,旋即扬笑道:“怎么了,该不是忘了带什么?不打紧,咱们一路上会经过许多城镇,届时再买即可。”
“我不去就月城,我要回将日城!”夏取怜没了平常的镇定,向来温婉沉静的眸如火焰般慑人。
喻和弦怔住,心思微动。“咱们不过是路过就月,过了就月,就会转向屠云县的方向。”
“你还要瞒我!大人命在旦夕,你怎能带着我离开大人身边?可恶,你们都好可恶,万一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以为我还有办法独活吗?”她受够了,她不再接受这可恨的命运。
她不要总是在最后才知道他的消息,她不要连送他最后一程的权利都没有!
喻和弦见状叹了口气。虽然不知她是从何得知消息,但她既已知道,要再照计划进行是不可能了。
“走吧,回去吧。”她那狂乱而绝然的神情,教他无法再铁着心扣住她。
“马上,我要马上回将日!”她一刻也无法停留。
她怕,她怕来不及……剧烈恐惧如一张大网般笼罩着她,几乎将她吞噬。
回程的路上,喻和弦向她全盘托出。
“亢大人在咱们的那批货里藏了黄金和铁砂,这些东西一旦运往齐月,就足以构成通敌之罪。”事实上,货物根本没有被劫,而这一点他后来也向潘急道吐实,并和他共拟计划。
“这又关大人什么事?那批货是我签的名!”她的嗓音忍不住地尖锐起来,而她已经无心安抚惊慌失措的潘无量。
“是如此没错,但为了实行我们的计划,所以我要大人在货单上签下名字,以证明是他签准,这罪自然要往他身上查。”见她怒瞪着他,喻和弦不禁苦笑。“这也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毕竟牧慧娘都拿出一张盖有你指印的纸,想将之前运往邻国却被查扣的那批货栽赃在你身上。
“你想想,你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要是进了府衙,谁保得了你?再者,你认为潘大人会坐视不管?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潘大人先将罪往身上揽,他有皇上当靠山,就算要审,也是由皇上主持,届时我再出面作证,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夏取怜幽幽开口。“如果真是无懈可击的计划,为何要将我送走?”
“这……”喻和弦不禁语塞,没想到她在慌乱之际,还也能看出盲点。
“那是因为大人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他怕届时自己逃不过,整个潘府都得跟着陪葬,所以才会要我带着无量走!”她越说越激动。
喻和弦沉默下来,良久才叹了口气。“其实,也许该说大人信不过我,我说我有法子,就是有法子,为了你,我一定会将他给救出的。”
“要是不信你,他不会让你带我走。”
“是吗?”
夏取怜看着车帘外,暗黑的路径上,唯有车篷上的风灯引路。
她想回去,想要赶紧回去,她好不安,她好怕……
一夜未歇,三辆马车回驶,一路颠簸得潘无量无法入睡,她只好将他抱进怀里细声安抚。
她的眼始终盯着外头,看着天色由暗转亮,她一再压抑的心更加慌乱急躁。
就快到了,就快了……她双手合十地祈祷着,请求老天别那么残忍。如果是她太任性,要求得太多,那就罚她吧,怎么罚她都好,只求能让大人逃过死劫。
眼看着明明是早晨,可天色却阴霾得像是快要入夜,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一进城,马车立刻朝正中御街走,打算到了正日路再拐往府衙,岂料还未到正日路,便已被拥挤的人潮给挤得动弹不得。
“发生什么事了?”喻和弦掀开车帘问道。
车夫只得向附近的人询问,之后才放声道:“潘大人被定了死罪,现在被囚车押往秋门问斩!”
心像是有把刀刺入,夏取怜双目霎时殷红。将怀中的潘无量递给喻和弦,她推开车门,随即隐入人潮里。
“世怜!”喻和弦大喊,急急下了马车,将孩子交给碧落,赶忙追了过去。
夏取怜撩起裙摆在人潮里钻动,不住地说:“请让让,借过……对不起,请让让……”话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别……老天啊,请别如此无情,别让他俩又一次地生死两相隔,既是她犯的错就由她承担!
她见缝就钻,可双腿却直发软,心焦急得快发疯, 她不住地呼吸,不住地张喊,请求前头的人让给她一条路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耗费多少气力,她终于来到秋门前,就见宫中廷尉开路,后头是被押在囚车上的潘急道,他一身素白,长发披散,模样狼狈,但他的神情却是刚毅不屈,让围观的百姓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目无鄙夷,语无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