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城南杏花胡同把张隆的母亲、妹妹带回,天一亮就送她们到锦绣村安置。”
“是。”两人应诺,躐身离开侯府。
孟晟转身,问:“现在愿意帮我了?”
“侯爷想怎么做,张隆听命。”
“你知道圜儿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
“很好,跟我来……”
和张隆密议一番后,孟晟赶回屋里,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无双。
却不料,屋里灯火通明,他吵醒无双了吗?
推开门,屋里乱成一团,语珍眼睛通红,正在整理地上的碎瓷片,语珊在旁熬药,连一步也不敢离开屋子,语瑄从孟晟身后钻进来,手上抱着一盆冰块,而苏神医……又坐到无双床边了。
“怎么回事?”孟晟怒问。
语珍哽咽地说不出话,把桌面上的信笺递给孟晟。
这是张隆方才留下的?展开信笺,只消一眼,孟晟怒火冲天,他快步走到床边。
苏神医拔出银针,无奈地看了孟晟一眼,说:“别急,没事了,调养几天就好。”
孟晟望向无双,她神情萧索,颈间一道明显红痕,语瑄正用帕子包起冰块,要帮她去她的嗓子哑了,望着孟晟,眼底满是歉意,她说不出话,只是泪水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入枕间。
孟晟气急败坏,他不顾一切地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怒道:“你就这么不信我?你不信我可以找回圜儿,对不对?”
他的震怒让无双心痛,她不是不相信他,她是走投无路了。
今晚她心慌意乱,纷乱梦里,圜儿来向自己道别——
他说:圜儿不孝,来世愿意再当娘的孩子。
他说:娘,一定要把我生回来,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唱着“亲亲我的宝贝”。
他……母子连心,她知道圜儿不好了……
孟晟是那么生气,那么忿怒,可是她的泪水把他的心给酸蚀了。
怎么办?他该拿这个笨女人怎么办?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能平抑忿怒,却抑不住满心恐慌。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失去她了……
他怎么能够失去她,他怎么能够没有她而活,他的心已经被她偷走,他的世界已经被她占据,他再也不能离开她……
深吸气,他试着稳住情绪,发誓道:“明天正午,如果我没救回圜儿,我拿自己的命抵他一命。”
凤仪宫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炭盆里发出来的细微哔剥声,皇后怕冷,每年一入秋,身边就得燃起炭盆。
张隆跪在地上,额间布满细密的汗水。
“那个贱人死了吗?”
“回娘娘,是的,昨晚属下送信不久,侯府就闹了起来,燕氏投镮自尽、苏神医抢救不及,侯爷连夜奔往钟尚书府邸相商,今晨,属下见一副楠木金棺从后门送进侯府。”
后门?呵呵,蒋孟晟再喜欢,也只能从后门将燕无双送走?谁让她的身分见不得光呢。
呼,皇后松口气,终于解除心头大患。
“孔嬷嬷,把钟宇圜抱出来。”皇后道。
谁也想不到,她会把孩子关在自己的衣橱内,便是皇上、钟岳帆、蒋孟晟满京城折腾,也找不到孩子。
“敢问娘娘,属下该把孩子送到尚书府还是侯府?”张隆问。
“傻了?谁让你把孩子送回去?自然是杀了一了百了。”
杀了?张隆凝眉,那只是个五岁孩子啊!连孩子都不放手,他不得不怀疑,即使自己被灭口,母亲和妹妹能不能幸免于难?
“孩子又怎样?有没有听过斩草除根?”
皇后温柔一笑,钟宇圜昏迷前看见过自己,她可不能给他机会指证。
孔嬷嬷走过来,把圜儿交到张隆手上。
张隆低头看一眼,孩子睡得很沉,只不过脸色发青,只剩下一口气。
“看什么,还不快点把孩子带出去处置干净?”孔嬷嬷冷酷地丢下话。
一群黑心肝的女人,就不怕地狱大门敞开?
张隆抓起长鞭,把孩子捆在自己身上,扬起披风密密地把孩子盖得密不透风。
他转身,走过三五步,听见皇后娘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隆,别忘记完事之后,回来领赏。”
领赏?是领一杯鸩酒,还是七尺白绫?一个冷笑,张隆深吸气,回身拱手。“多谢娘娘大恩。”
皇后高贵地笑着。“快去吧!”
直到张隆的背影看不见了,孔嬷嬷才道:“娘娘不怕他这一去……”
“不回吗?不会的,他能去哪儿啊。嬷嬷让人去叫看管张家母女的人将她们送到庄子上吧。”
张隆办差这么俐落,对他下狠手,真有些舍不得,要不要……暂时留着?
第十五章 联手除大患(2)
陈羿和钟岳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圜儿吗?那个懂事、独立,知书达礼的好孩子?
现在的他像个野兽似地,又叫又跳、又哭又闹,眼泪鼻涕流得满脸,无双的衣服被他抓破,头发被他扯下一撮,身上、脖子上,到处可见被圜儿掐打出的青紫印,但无双不放手,紧紧抱住他。
“圜儿乖,娘知道你难受,再挺挺就过去,不要害怕……”
孟晟上前接手,用体型优势圈住圜儿。
圜儿不停挣扎,挣脱不了他的怀抱,竟张嘴往孟晟的肩膀咬下去。
圜儿打死不松口,渐渐地,孟晟身上的白衣晕染出一块血渍,他不顾疼痛,任由圜儿发泄。
无双哭得无法自已,怎么办啊,她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恨死、恨极、恨得……想要江凤舒的命,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圜儿,他才五岁啊,他还有大好的人生,他……
“来了、来了,借过!”苏神医冲进屋里。
语珊、语瑄合抱一个浴桶进门,语珍提着铜罐跟在后头,一进屋,语珊、语瑄就让婆子把已经煮好的热药汤注入木桶里,并拿起木杵,一下一下捶着里头的药草,而语珍拿起药杓,把罐子里的药粉舀进桶里,充分混和。
苏神医道:“把他的衣服脱掉。”
圜儿咬住孟晟不肯放,无双只好拿起剪刀把圜儿的衣服剪开。
苏神医针起针落,飞快扎进他背后及手臂、大腿几个穴道,激动的圜儿才渐渐松开手、松开牙齿,松开所有绷紧的神经。
无双接过全身赤裸的圜儿,柔声道:“圜儿乖,不怕、娘在啊,娘在这里保护圜儿,对不起,娘太慢找到你,让你受苦了,以后不会了,娘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圜儿没有说话,但紧闭的双眼泪水坠落,无双哭得不能自已,她哽咽却也坚持着,坚持当圜儿最大的后盾。
她抱着他满屋子走,一面走一面说着温柔的话,唱着圜儿最喜欢的歌。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我要走到世界的尽头,寻找传说已久的雪人,还要用尽我一切办法,让他学会念你的名字……最后还要平安回来,回来告诉你那一切,亲亲我的宝贝“娘找到雪人了,圜儿快点好起来,娘带你去看我的雪人好吗?”
人人都说苏神医心肠比铁石还硬,可是这一幕,任他心肠再硬也化成绕指柔,无奈轻叹,他试了试药汤的温度,走回无双身边,把圜儿身上的银针一一取出,说道:“让圜儿进去泡一泡,他会舒服得多。”
无双照做,将圜儿泡进药汤里,不多久拧紧的双眉渐渐松开,看见儿子这样,无双的心情也跟着松开。
“泡两刻钟就好,不要太久。”苏神医叮嘱。
语珍连忙应承。
苏神医看着杵在屋里的大男人们,说:“都出去吧,你们帮不上忙。”
陈羿、钟岳帆走了,孟晟还停在原处,恋恋不舍地望着无双和圜儿。
苏神医无奈地推了他一把。“出去,我给你上药。”
四人在偏厅里坐下,宁春帮他们送上茶水。
苏神医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那个很会煮饭的?”
这问话也太……宁春点头道:“是。”
“去做点饭菜,里面那几个得吃饱喝足,接下来还得辛苦好几个月。”
几个月?像刚才那样的情况还得持续几个月?三个大男人闻言,心中一凛。
“是。”宁春应声出去。
陈羿急问:“圜儿到底是怎么了?生病吗?”
“不是病、是毒,曼陀罗的毒,这种毒会让人上瘾,毒发时就像刚才那样,必须继续进毒,才能解除痛苦,这种痛苦连正常大人都无法忍受,何况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凶手心肠忒歹毒。”
“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痛苦?”孟晟问。
“方法两个,一是戒毒,二是不断服毒,直到身亡。”
“你刚才说……几个月吗?圜儿还得每天都像这样,忍受刚刚那种痛苦?”岳帆心疼极了,那是他的儿子啊。
“这是第一次毒发,以后次数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痛苦。”苏神医口气沉重,自信满满的他,鲜少如此无奈,他一面替孟晟上药,一面摇头,这么小的孩子啊……
“给我一个办法,我愿意替他承担痛苦。”孟晟道。伤口的痛远远抵不过无双的眼泪、圜儿的疼。
“你承担不了的,你能够做的只有支持。”
陈羿追问:“你意思是几个月后,圜儿戒毒成功,就能痊愈了,对不?”
苏神医朝内室望去一眼,再与孟晟一个视线接触,叹气道:“我说过凶手太恶毒对吧!”
“所以?”孟晟急问。
“她给圜儿服下过量毒药,十几天不断喂食,这孩子……不会痊愈了,他伤了脑子,甭说读书科考,或许连吃饭睡觉都需要人料理。如果能给他最好的照顾、最大的关心,愿意用一辈子去陪伴他,从走路、说话慢慢教导,或许他有机会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意思是……圜儿这辈子废了?聪明伶俐的他,将成为一个痴儿?
钟岳帆满脸心疼不忍,可事已至此,他猛然起身,“我立刻回府安排。”
他要给圜儿请最好的奶娘、最好的师傅,给他最好的环境……
“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能被大人气得离家出走,折腾成这副样子,你还要把他带回去?”
陈羿反对,圜儿回去,无双势必要跟着回去,他不允许。
“不然呢?要让圜儿进宫吗?眼下,谁都动不了皇后一根手指头,难不成害一次不够,还要把圜儿送上门被多害几次?”钟岳帆这话是大逆不道了,可是他管不得,受害的是他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