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故友?书生是这么说的吗?」
「嗯,听他的口吻,像是找个许久不见且感情极好的故友,真不知道他到底能有什么故友。」柳九好笑道,走了一会,觉得心跳缓了些,她在床边坐下。
柳芫垂睫想了下才问??「九姊,那个书生到底是什么身分?」
「他……就我的故友啊。」
「九姊,你没有故友,或者说绝对没有能够询问外头那景象是何意谓的故友,你就老实跟我说吧。」
柳九撇了撇嘴。「我呢,不太喜欢指这个,但说说应该无妨,书生他……其实是地府文判。」
「文判?地府判官?」
「嗯,当初也是托他的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借尸还魂,所以就算我再不愿意,还是答应让他在侯府借宿一阵子。」
「……他是好人吗?」
「不是,他又不是人……但至少他对我是好的,他要是真打算将我带回地府,当初就不会通融我借尸还魂了。」
柳芫轻呀了声,总算确定自己错将君子当小人,而二爷是他要找的故人……她是不是应该将他放出来?
「十三,你怎么突然问起的?」
柳芫怯怯地抬眼,万般艰涩地启口道:「九姊,其实书生已经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指了指耳瑺。「我把他锁进里头了。」
「为什么?!」柳九傻眼。
「因为我怕他对九姊不利,趁着他来找我时,我就把他锁进去了。」她避开书生欲找二爷的事。
柳九蓦地站起身。「赶紧把他放出来!你要是惹火了他,到时候要是害我遭殃可怎么办?况且,他是地府判官耶,他要是久留人世有人找来……我恐怕就真的死定了!」
「喔。」
就在柳芫触上耳瑺,瞬间消失不见的当头,适巧尹安羲走了进来,见柳芫不在床上,不禁问:「十三呢?」
「呃,她……你先出去一会,她在更衣间里。」柳九随口诌着要赶他走,省得柳芫的秘密被发现。
「我去瞧瞧。」想不到她竟好转得如此神速,已经能起身了。
「欸,你一个大男人瞧什么瞧?」柳九立刻起身挡着。
尹安羲笑了笑。「她是我的娘子,有什么是我不能瞧的?」
「可是……」话都还没出口,床的那边,出现了柳芫和书生身影,柳九头痛地托着额,思索着这一幕到底该怎么解释时—— 「崔颐!」
那声闷吼叫唤,教尹安羲蓦地定住,缓缓地回过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瞬间像是有什么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填满他原本空白的记忆。
「书生,你在叫谁?」柳九不解地问。
柳芫直睨着尹安羲,看着他的袖色从恍惚逐渐清明,眼里并没有她,而是直视着书生。
「……华逸?」
「华逸?」柳九傻愣愣地看着书生。「书生,你叫华逸?」
书生压根没理她,大步走向尹安羲,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这混蛋到底上哪去了,竟然在阳间游荡了五百年!」
柳九闻言,整个人定在原地不能动。
她到底听见了什么?疑惑地看向柳芫,见她虽然讶异却不意外,这又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尹家二爷会是书生的故人,还说什么在阳间游荡了五百年……
「……五百年?」崔颐哑声呢喃,虽说记忆已回笼,可华逸说的五百年,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爷?」柳芫怯生生地喊着,就怕他一恢复记忆,却将她给忘了。
崔颐目光微转,定在柳芫身上,脱口道:「奉仙!」
柳芫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书生已不耐地拖走他,才走了两步两人便如烟霖般地消散不见。
「……十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九神色呆滞地问。
柳芫挣扎着坐起身,想找人,却连该要去哪里找都不知道……这一夜,像场漫长的梦,装满了她一生的喜怒哀乐。
第十五章 他的真实身分(1)
梅林县,古墓。
五更天,天色却依旧暗黑一片,站在不着灯火的古墓里,崔颐,地府武判,直睇着棺椁里的骸骨。
「奉仙……」他低哑唤道,轻抚着那具骸骨。
五百年了,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沉睡了五百年,错过了与她相恋,错过了她的死期,任由她孤单离世。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被封在那个空间里五百年?」书生站在他的身后问。
「算不上被封住,我是在里头沉睡养伤。」
五百年前他前往阳间追捕亡魂,谁知道却被奉仙的手艺给吸引,继而与她相恋,槽糕的是,他因为儿女私情而放松警戒,逮到亡魂了,却也被那亡魂给伤得形体俱散,要不是奉仙在最后一刻将他带进空间里养伤,他也许早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女人这般厉害?」
「当然厉害,奉仙是凡人修仙,能以修行创造出意识空间是相当了得的,只可惜她遇上了我,硬是折损了道行……当她将我送进那空间里时,我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却没再撑上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他哑声喃道,在他恢复记忆时,五百年前失去所爱的痛楚跟着苏醒。
他是她的劫,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是有机会修炼成仙的。
「所以……柳十三是奉仙的转世?」修仙者的意识空间通常是拿来炼丹的,哪怕修仙者进入轮回,空间还是认得主人的,也唯有主人才能开启空间,说来说去,这缘分是注定要在五百年后重来的。
「嗯。」
书生哼笑了声。「这柳家姑娘的际遇怎会如此不寻常,你现在决定怎么做?」
「我得想想,我的心都乱了。」五百年前失去所爱的痛楚与五百年后方得情爱的喜悦混杂着,快把他搞疯了。
「不用想,先跟我回地府复命。」
「就算要回去,也得等我跟芫儿说一声后。」
「有必要吗?」
「为何没必要?」
「你会再为她回阳间吗?」
崔颐不禁沉默。他不是尹安羲,他无法一直待在阳间,也不可能为了她一再重返阳间……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十三……他该拿她怎么办?
柳芫倚在床柱上,等了一天,眼看着天色已全暗,却依旧等不到他的归来。
难道,他就这样走了,她再也见不到他,再也看不见爱尝糕点,老缠着她讨要糕点吃的他了?
往后,就算她做了糕点,又有谁能像他那般充满诗意地评论?还有谁会在她危险时,毫不犹豫地将她紧搂入怀,又有谁能像他那样一声又一声地对她喊着娘子……
「娘子……」
那气音般的叹息,教她猛地抬眼,见他不知何时来到床边,一双黑眸依旧噙着笑,也藏了些无奈。
不假思索的,她一把抓住他。「回来了?要吃糕点吗?」
「娘子……」
「二皮好不好?府里没有牛乳,可是素娘那儿一定有进货,让洪临去跟她拿一些,我帮你做点你最爱的二皮酥酪可好?」她问着,灿笑如花,豆大的泪水却不断地滑落。
崔颐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别哭了,娘子。」
「我没哭,我是开心。」她在他怀里挣扎着,抬眼直睇着他,冲着他笑,偏偏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不停掉落。「昨儿个也没能好好地吃,你现在肯定是饿了,我马上帮你准备一些简单的,很快就好。」
「娘子,不用了。」
「怎能不用呢,虽然没现成的,但……有冷饭呀,记得吗,你为了我私闯侯府,那时我不是为你做了甜锅巴吗?甜锅巴好吗?很快的。」她紧楸着他的手,抓得关节都泛白了,就怕他转眼消失不见。
崔颐心底发疼着,吁了口气道:「不用了,我得走了。」
「二爷要去哪?」她紧张的抓得更紧。
崔颐苦笑了下。「娘子,我不是尹二爷。」
「……我知道。」
「我不是人。」
「那又如何?!」她哭吼着。
崔颐不禁笑眯了眼。跟他猜的一样呢,这个傻丫头。
「咱们成亲了,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不管你是什么,咱们的名已经写在月老簿里,那是既定事实,老天就该成全咱们。」
「也许老天会成全咱们,但不管怎样,我都得先回地府复命,我已经游荡了五百年,不管怎样总是得先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
这问题可真是问倒他了。「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回来。」也许会等到她即将离世来迎接她。
「不要。」
「嘎?」
「如果你没办法告诉我归期,我就不准你走。」
「娘子……」崔颐苦笑连连,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娘子也会像个娃儿般地袖,可这事并不是她拗就能解决的。
「我不管!我不准你走,你要是走了,你往后再也吃不到我做的二皮酥酪,你要是走了……我就不要你了……」
崔颐勾唇笑了。「好,就这么着。」柳芫直瞪着他,泪水彻底决堤,将她的视线淹没,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脸,而他在转眼间消散不见!
「不要!回来,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柳芫放声哭着,猛地张开眼——
「十三,你怎么了?」柳九担忧不已地问。
「九姊……」柳芫紧楸住她。「九姊,他走了,帮我把他找回来,我刚刚说了气话,他就真的走了……」
「十三,你只是作梦而已,只是梦而已,你……九姊会替你想法子,你冷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你不能大恸大悲吗?」余毒未祛,大悲大恸只会让她气血逆行而已。
「不是梦……他是真的走了……」柳芫气若游丝地低喃着,双眼直盯着紧闭的门,盼望着他再次走进门来,然而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到黑暗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阴森地府里,崔颐被关在一处牢笼,他贴着围杆,黑眸无神地垂敛着。
唉,好暗,真不习惯。
没有日月星辰,搞得他现在也算不清自己到底被关了多夂,要是阎王老大多关了他几日,他不是亏大了?
想找个鬼问,却连个鬼影都汾瞧见,真是的,这人事也太精简了些。忖着,突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教他精准地望向味道传来的方位,就瞧见了——「华逸!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