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担忧的道:“小姐已经连着几日吃东西想吐,她都忍下了,但今儿个吐了出来,这就不寻常了,还是把大夫找来,看看是不是与药有关还是怎么了。”
外头包中闻声,压根不需要南安廉吩咐,已经跑出府外找大夫。
简家夫妇不禁对看了眼,想这到底是怎么着,可不管怎样,只要南茗棻的伤势拖得愈久才复原,对他们而言愈是有利的。
南茗棻不住的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出,使劲中扯痛了肩胛的伤,痛得她龇牙咧嘴又吐得头昏眼花,软倒在南安廉的怀里。
就在白芍和简俐儿把房里秽物给清理好,包中也已经把大夫给找来。
南安廉冷沉着脸,看着大夫替她诊脉,一会便见大夫的眉一挑,面露异色,诊脉的指又动了动,像是要确定病情。
“到底是如何?是什么原因教她吐成这样?”易宽衡急声问着。
大夫面有难色的抬眼,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问:“小姐出阁了吗?”
这问话一出,一旁的白芍蓦地意会,就连简俐儿也难以置信的看了白芍一眼。
“和她的伤有关?”南安廉沉声问。
“也不是……而是——小姐有喜了。”大夫有些无措的道。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劈下,别说南安廉,就连南茗棻都错愕得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
易宽衡最先反应过来,沉声问:“你真可确定?”
“当然,喜脉极微,可见才刚成形,先前小姐伤重,故未诊出,小姐晨吐应是害喜。”大夫像是怕他不信,说得更详细些。
易宽衡闻言不禁抽动眼皮,到底是谁把这个不机伶的大夫找来的?竟然连他的眼色都不懂!
“有喜可会影响她身上的伤?”南安廉低声问着。
易宽衡横眼瞪去,不敢相信他这个机伶鬼在这个当头也跟着昏头!有没有瞧见这房间里里外外有多少人?那一双双眼都盯着他,他这话一说,岂不是让人知晓她是与谁暗结珠胎,他到底有没想过他们的处境?!
“影响恐是在于害喜的部分,但可以以药缓解,最主要的是小姐之前失血颇多,得要多弄点补血的膳食替她补身,再加上几帖安胎药,如此一来对怀中胎儿较妥。”
“包中,跟大夫去抓药。”南安廉沉声道。
包中愣了下,赶忙应声,和大夫一道离开。
而屋外的简家夫妇闻言,黄氏赶忙趁着没人注意,将简功成拉着往前堂的方向走。
“真是不知耻,竟然未出阁就先有喜,这孩子的爹不知道是谁。”简功成啐了声,鄙夷得很。
“南安廉的。”黄氏低声说着,不住回头,像是怕南安廉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嗄?怎么可能,他们是父女。”
“真的,那丫头对南安廉是有情的,两人终究不是亲生父女,会有这事我不意外。”
“可问题是这事要是闹出去,可是逆伦死罪。”
“所以说,咱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那没用,咱们无权无势的拿什么办他们,南安廉背后有个右军都督当靠山,就算是死的都能辩成活的,真要办也得要找……”简功成像是想到什么,突地嘿嘿笑着。“有了,方才他们说有个京城的官要来,会由通判先接待,咱们先去找通判说这事,再一并禀报那位大官,如此不就可以将他父女一并除去,这南家当铺往后就是咱们的了。”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走!”黄氏喜不自胜的拉着他。
“走走走。”
简氏夫妇走了,房里异常沉默着。
每个人各怀心思,被这突来的生命给打个措手不及。
“爹……我不要安胎药。”南茗棻沉默半晌道。
“什么意思?”
“我要把孩子拿掉。”南茗棻揪着被子的手用力得关节发白。
“我不允许。”南安廉沉声道,紧握着她的手。“你说过,要是有了孩子,咱们就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南茗棻摇了摇头,惨白的唇微颤着。“不行……我想起一件事,我……我想起在府衙时,辜胜决说他早已把咱俩的事呈报给他爹,如今辜胜决死了,他爹会放过咱们吗?”
易宽衡闻言神色大变。逆伦之罪,不须由京中处理,只要地方官员就能处置,本来只要他们俩暂离此处,把知情的人威逼封口,自然就不会有问题,但如果辜正亮知情的话……这就另当别论了。
当初两人之所以成为父女,即是因为皇上开了金口,辜正亮要是上报皇上此事,那就糟了!
第15章(1)
南安廉在床畔坐下,轻柔的握着她的手。“那咱们立刻离开空鸣。”
“可是你得要等右都御史前来,不得擅离。”
“那就先送你到南方。”
“然后呢?你以为皇上会放过咱们?你忘了是皇上让咱们成为父女的吗?你以为这事不会闹到皇上面前,你认为我还能逃到哪去?”她紧握着他的手,泪水淌落。“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能留下。”
“你不想替我添家人了?”他哑声问着。
“不是!”她呜咽着,紧抓着他。“我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害死你,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黑暗的崖边,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粉身碎骨,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不会放弃,她会选择能舍弃的全舍弃,只为保住他。
只要没有孩子,在皇上面前两人否认到底,又能拿他们如何?
南安廉笑了笑,轻抹去她的泪。“丫头,你可知道照你这说法,我待会还得想法子除去大夫呢。”
“为什么?”
“因为是他诊出你有喜,要是右都御史前来是奉皇上旨意,也许会押咱们回京,他知晓你身上有伤,会在咱们临行前再把大夫找来替你诊治,难道大夫就不会道出你的事?”
“……那只是你猜的,右都御史不见得会这么做。”
“他会。”易宽衡在旁冷声开口。
“为什么?”
“因为安廉打残了他的独子,他一定会和辜正亮连成一气,一旦知道你俩有染,要查的必定是有无喜事,好掌握确凿证据。”
“打残了?”她颤声道。
她不知道原来司徒佑企图轻薄她,竟被南安廉打残了……她恼他行事怎会如此莽撞,却又不能怪他,因为他都是为了她。
为她,打残了右都御史的儿子;为她,杀了首辅的儿子……她应该是来报恩的,可为何她觉得她的存在竟是破坏了他的人生?是她踏过边界,不顾一切的爱上他,明知他有顾忌,可她还是为了一己之私硬逼他点头。
啊,原来,她才是定他死罪的始作俑者。
“丫头,不关你的事。”南安廉柔声安抚着。
南茗棻颓丧得像是被抽走魂魄的木偶,闭上的双眼不断滚落泪水。
是她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两人低调行事,就能瞒天过海,可事实上天不从人愿时,一个深埋多年的未爆弹都会在瞬间引爆。
如果不是她,当初他就不会在北方大郡杠上辜胜决,不会因而得罪辜正亮,不会在十年后再次狭路相逢;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打残司徒佑,那么就算是司徒重前来,也许会看易宽衡几分薄面,大事化小。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他本来可以继续当将军当总督,仕途平顺,百官巴结,可如今却要因为她而背负淫乱污名,逆伦死罪……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怎么会把他的人生搞成这样?如果她不存在了,是不是可以还他原本的人生?思忖着,她脑中闪过一念,如果她不在这人世间,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控诉他,他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丫头……”南安廉被她的泪水吓得不知所措。
南茗棻缓缓张眼,微颤的唇角挤出笑意。“没事,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就没事。”
易宽衡在旁注视她良久,叹了口气道:“我去探点消息。”
南安廉应了声,扶着她在床上趴睡,坐在床畔不语,压根未觉她暗下决心。
南茗棻迷迷糊糊醒来之际,听见包中说易宽衡要南安廉到正堂一趟,待她张眼时,南安廉已经离开,房内只剩白芍,简俐儿正端着药走进来。
“小姐,你醒了,正巧喝帖药再睡。”白芍瞧她张眼,随即扬笑走到床边。
南茗棻点了点头,在白芍的搀扶下坐起身,简俐儿端着药轻轻吹凉,才递到她手中。
南茗药端着药,感觉两人都看着自己,不禁抬眼笑问:“在看什么?”
“茗棻,你要坚强,总会有法子的。”简俐儿沉声说着。“我和白芍一直在思索能怎么帮你,我想要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陆秀才的,这不就没事了?我可以和陆秀才谈这事,他肯定愿意帮你。”
南茗棻怔愣的看着她,泪水无预警的滑落。她想,也许是因为怀孕了,泪腺松了,才会让她动不动就哭。
“怎么哭了?”简俐儿赶紧抽出手绢替她拭泪。“要是这法子不好,咱们再想别的,咱们这么多人,总会想出一个好法子的。”
“是啊,小姐,一定有法子的。”白芍也劝着她,看她掉泪,她跟着落泪。
“我还以为你们会看不起我呢。”她哭着却咧嘴笑开。
“怎会?事实上你们又不是真父女。”简俐儿安慰她。“只是老天太会捉弄人,特别爱捉弄有情人,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咱们不放弃,总会有法子的。”
“是啊,小姐,你得要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
南茗棻抿着笑垂敛长睫,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眼道:“白芍,这药味好浓,去厨房帮我拿块核桃糕好不?”
“好啊,小姐,你等我一会。”白芍见她似有食欲,整个人放松许多。
待白芍一走,她又道:“俐儿,我有点冷,再去帮我拿个火盆,好不?”
“好,等我一下。”简俐儿没有防备的离去。
待门一关,南茗棻将药碗一搁,费劲的下了床,每走一步,肩胛上的伤就像是要扯裂似的,痛得她冷汗直流,可她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她不给自己犹豫反悔的机会——想要救安廉,只能拿她的命去换。
她记得主屋西边有湖泊,这么冷的天气,待在湖中,肯定是救不了的,她必须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丫头,上哪?”
背后突地响起南安廉的低沉嗓音,南茗棻吓了一跳,不敢回头,拖着脚步直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