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鹅啊,居然是高添家的!
到了新树胡同后,第一天领着她进门在宅子中绕绕,几天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前几日还给她梳过头的那个高添家的。
就算居中而坐的是女版项惠她都能冷静,但看到高添家的,她整个人都快要不好了。高添家的,不,项大夫人微笑,“田姑娘莫非是不认得我了?”
“认……认得。”她只是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在项大夫人面前说过什么失礼的话,例如家里居然有十几个孩子,将军真是太好色了之类的,啊啊啊啊可是想不起来!
高添家的不是点存娘子吗,那种几日来一次清点家中物品,帮忙补货的,偶尔会留下来一起吃饭的大娘,怎么会变成将军夫人啦吼。
田青梅在沈嬷嬷的引导下坐下,喝了口茶,内心还是小象奔腾一样,怎么都静不下来,觉得自己快晕倒了。项大夫人一脸得意,“看样子真吓到你了。”
“是,民女还在震惊。”
“我姓高,是家中次女,上头有个姊姊,爹娘希望后面能生个儿子,所以把我的小名起作‘添儿’。”
原来不是丈夫叫作高添,她自己就是高添,高添儿。
一方面惊讶,一方面又觉得隐隐哀伤,古代女人真的很艰难,添儿跟招弟的意思一样,即便是高门大户的嫡出千金,也是男尊女卑的命运。
“你一定很奇怪,怎么堂堂将军夫人竟然去你的宅子当下人?”
“民女确实想不通。”可恶,她到底有没有在项大夫人面前说过项家的坏话,怎么都想不起来。项大夫人站了起来,“陪我去个地方吧,路上我再跟你说。”
田青梅连忙放下茶盏站起。
项大夫人领头,她跟在旁边,丫头婆子在后,一行人走出前庭,直接出了院子。
项大夫人心情颇好的说了起来,“我生了项家的长子后,家中姨娘一个又一个进门,年过三十岁才有了惠儿,可就在惠儿两岁时,刺客到来,我把孩子抱在怀中想保护他,可没想到刺客来了不只一个,有人从花园钻出,一剑刺向我,我来不及把孩子转向,惠儿就这样替我挨了一剑,我不过半个指头深的伤口,惠儿却是剑穿身,伤得极重。”
田青梅睁大眼睛,心忍不住狂跳,剑穿身啊,那伤得多厉害,幸好他后来没事,不然自己就遇不到他了。有没有留下后遗症?看他这样南北奔波,应该是没有……
“将军说他请国师看了惠儿的命盘,知道他有劫难,于是让他二十岁前不能成亲,这些年,我帮一个又一个的庶子娶妻,一个又一个庶女嫁人,将军府每年都有喜事,看到他们渐渐有了孩子,庶子们也都有了功名,偏偏自己的小儿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行,你知道身为一个母亲,那有多难受吗?我每操办一次婚事就想,让他快点二十岁吧,我要热热闹闹的给他娶个名门淑女,就算他的人生起步比较晚,但会比几个哥哥们更好。”
田青梅能理解项大夫人的补偿心态,可是跟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昌乐郡主很好,只是他不喜欢。
“将军的六弟在松见府担任知府,惠儿每回替他爹跑腿,都是住他六叔那里,我们也一直很放心,可有一天,惠儿的六叔让人带话,说惠儿在那里好像跟个男人混过头了。”项大夫人脸露笑意,“他六叔问我们,这孩子是不是因为不能娶妻,所以好了龙阳。”
虽然很不合适,但田青梅现在好想笑。
不行,忍着,这么严肃的时候笑出来肯定完蛋。
“惠儿的命是捡回来的,见他那阵子高兴,我也不忍心说什么,后来他六叔又说已经查清楚了,不是男的,是个女扮男装的下堂妻,我就想,那好呗,他喜欢的话以后就收作姨娘,可没想到他说不要姨娘,要娶就要大红花轿走正门,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心想反正距离远着呢,过阵子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过阵子还是一样,项财项宝每隔一段时日就不见,后来居然连漱时都不见了,知子莫若母,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替他跑腿去看你,我原本想过二十岁后赶紧给他娶个妻子,他有了貌美的妻子,自然会把松见府的人放下,没想到我一说起亲事,他就跑得人影都不见,再过一阵子才知道松见府那位要来了,说实话,我真是很头痛。”
“民女让夫人烦心了,可有件事情希望夫人知道,民女在到京城之前都不知道他的出身,以为他只是普通商户的孩子,后来知道他是一品门第的嫡子,民女也很惶恐,觉得身分差异过大。”
“他有心跟你交往,所以才不提门第之事,他若讨厌一个人,才会说自己是项家的孩子,好让人知难而退,可见你就是有合他的眼缘。”项大夫人摇摇头,笑了,“后来婆婆叫我过去,说田姑娘品行还过得去,让我自己去看看,我想,要了解一个人,接近她的生活是最好的方法,于是化身为点存娘子,亲自去给你打理事情,好知道你真正的性格。”
第10章(2)
“民女失礼了,竟然让夫人替我打理琐事。”她一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之前跟她说过什么,太糟糕了。
都是自己粗心,高添家的并不是每一次都说“婢子”,偶尔会说“我”,当时只以为她心烦所以说话上比较不注意,也没去苛责,没想到……
“我很久没这样操持了,倒也挺有意思的。”她对田青梅本没什么好感,乡下女子又是下堂妻,怎配得上自己儿子,只是婆婆让她去认识认识,加上儿子提起婚事就说人不舒服要去躺躺,这才想着去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她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狐狸精,没想到却是一个俊朗女子,不是很漂亮,但就是神采奕奕的,博人好感。那次替她梳头,听她说的那番话,她更是极有感触——高大娘,一个家不是非得男人在外,女人在内,而是两人一心,共同撑起,不论贫病,年老,两人都牵着手不离不弃,这就是家,你在外面为了一家温饱辛苦,那不丢人。
多好的一段话啊,当时她心想,原来惠儿喜欢的是这样外刚内柔的女子。
当年丈夫在战场上受了伤,养了好几年,那些年她真的特别辛苦,就怕给人抓到小辫子,什么场合都要去,可是丈夫也没感谢她,反而觉得她出门太多了,丢人。
“见过大夫人。”祥慈院的嬷嬷见到当家主母,自然立刻行礼。祥慈院种有桂花,一进来便闻得桂花清香,十分舒服。
田青梅见这院子比刚刚那座更大,色调也更沉稳,雕刻的都是松树,柏树之类,象征长寿的植物,知道这一定是家中长者,项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大夫人带着田姑娘来了。”
欸?老夫人知道她要来?
项大夫人对她说:“我婆婆不喜欢人家下跪,你行个一般见礼就好了。”
田青梅紧张得不行,等项大夫人跟婆婆问完安后,便弯下腰,“民女见过老夫人。”
“都坐,都坐。”项老夫人的声音十分和蔼,“抬起头来我瞧瞧。”
田青梅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靛色衣裳的老太太居中而坐,老人家大概怕冷,已经穿了披风,让她惊讶的是项惠居然也在。
自己的表情大概跟他差不多,一样错愕。
“母亲,田,田姑娘怎么会跟你一道?”
项大夫人打趣道:“怎么,看到人就结巴啦?”她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项惠扬眉:我才要问你呢。田青梅抿抿嘴:说来话长。
项惠用下巴努了努自己祖母的方向:我祖母虽老,但是个人精,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打起精神。田青梅点点头: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停住。”项老夫人笑容可掬的开口,“老太婆想说话了。”
她一惊,果然是人精!
“田姑娘今日为什么来到我们项家?”
呃,其实她是来说亲的,但项惠在这里,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瞬间耳朵就红了,忍着脸热回答,“回禀老夫人,民女跟七爷情投意合,想请项家同意我们的婚事。”
项惠一怔,继而笑了出来,虽然没出声,却感觉得到他十分高兴。
“我们项家是大门大户,现在共有三个老爷,十八个爷,九个少爷,短时间内不会分家,爷的妻子个个是名门贵女,你可有把握跟她们相处?”
田青梅据实以答,“没有。”项惠噗的一声笑出来。
“我不用跟她们相处,七爷无心官场,我又爱财,若是我们成亲,将来就做生意营生,不是民女自夸,民女做生意的手段只怕没几个人比得上,只要七爷对民女好,民女手上又有银子,就能过得很开心,不必在意几位奶奶怎么看,日子是自己在过,民女不需要面子,只需要里子。”
“你胆子倒挺大。”
“民女胆子是比较肥。”
项老夫人把身子往前探,“若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也请老夫人别急着给他成亲,项家已经如此兴盛,他不需要急着成亲笼络贵人,既然哥哥们都出息,就让他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吧。”
这话让项老夫人想起嫁入商户的姊姊还是一头乌丝,说起丈夫时满脸笑意,又想想自己满头花白,丈夫死了她只觉得清静,把姨娘庶子们都轰出去的那刻觉得很畅快,大门大户有什么了不起,说穿了不过欺负女人老实而已。
“惠儿,我们项家不能让人笑话,你要娶个下堂妻,捐官之事就再也不用提了。”
项惠大喜,“是,谢谢祖母。”
项大夫人虽然有点可惜,但看儿子这么高兴,也就释然了——她记得田竹生的妻子也是丫头出身,当时她问
过茜草,田太太怎么肯?
茜草回答,“太太很疼三爷,说只要三爷开心她就开心。”
是啊,身为一个母亲,如果孩子不高兴,她有什么好高兴的,与其娶个她满意的妻子,但夫妻不睦,不如娶个儿子喜欢的,夫妻和美,况且她也查过了,这田青梅是因为丈夫高中后嫌弃她才被休,并不是她本身品行不端,况且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不得不说,她比项家那些奶奶辈的还能端得上台面,不管是庶子媳妇还是二房三房那几个侄媳妇,为了谁能点菜都能吵起来,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