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偏会遇上柔弱的宜都公主呀?葵夫苦恼的想。这几天她跟在义父旁工作,和 这公主打过几次照面,虽说公主对她颇为和善,但不仅要小心有啥风吹草动就会让宜都 公主发晕,谈到一些刺激的话题也有可能使这公主昏倒,真要照顾这位公主也挺累人的 。
要是她不好好应对,公主又出了啥差错,她可连宫中也待不得了。
“不——我——这是——那个……捡到的,对,就是在附近捡到的。”越想好好回 话,越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葵夫有些慌了。
“皇兄又不到这后院来,你也没机会去前殿,你不过才进宫没几天,怎么有机会捡 到这东西?”从公主的表情,看不出她打算拿葵夫如何。
“这——这是……”怎么他们兄妹都老爱打破砂锅问到底?干脆打昏公主算了。
“你……偷了这东西对不?”
“不!这是……”葵夫当然反射性的一口否认,可是她又回答不出个所以然,不得 已只好就这么静默下来。她头偏了一边懊恼的想:这公主平常不是很容易受到惊吓吗?
前几天光听到“刺客”两字就吓昏倒了,怎么这会儿不但人挺清醒的,还一直追问 个不停?“是——是我拿的。”葵夫盘算著,就干脆说自己是个小偷,吓吓这公主,说 不定公主被这么一吓会晕倒,之后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她现下唯一想得到 的脱身之法,好像稍嫌天真了些。看来宫中她又待不得了。
“唉,下次别做这种事了,要是被皇祖母发现了,她不把你赶出去才怪。”
“公主——公主完全不怪葵——咳,怪信绫犯了宫规?”葵夫震惊的问。
显然昌明不是很介意葵夫的冒失,她笑著回道:“宫里又不止你这么做,我只是很 好奇你是怎么拿到皇兄随身的折扇罢了。再说,你的心情我多少能体会……”
要昏倒的人轮到葵夫了。公主每回答一句话,她就更听不明白。宫里不是只有她这 么做?意思是大家都做小偷?能体会她的心情?难道公主发现了她的秘密?
“信绫不明白公主所说……”
“你要再装傻,我可会生气哟。”昌明以手插腰,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你喜欢皇 兄,所以才会偷他的东西以解相思之苦吗?”
我——喜欢昭明?这句话葵夫没真说出来,只是卡在脑中反覆的回荡。
昌明见葵夫不语,以为她是被说中心事故而害羞,还有些自鸣得意的向下说去:“ 瞧,大伙不都有自己心仪的对象?喜欢当代七大美男子的宫女有一大票,每个人莫不用 尽手段的去拿点他们身边的什么东西当纪念,这种事常常发生啦。大多是用买的,也有 少部分像你这样用偷的……不过还是别这样的好,若是你真那么想亲近皇兄,我再帮你 想想法子好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公主不必费心了,我并不想见他——我只是——”不想再见 他?葵夫不认为那真的是自己的真心话。难道……她喜欢上李儇了?不,不可能,她一 直只把他当成好友,也许有那么一点欣赏他,但是说到喜欢或爱……?
“公主,公主为何这么帮信绫?也是因为裴太医的关照?”
“表叔?他没提什么呀,我帮你也没啥特别的理由,还不都是因为我总觉得你很像 ……我恋慕的人嘛。”公主羞怯的回答,脸蛋儿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我会亲近你, 也是这理由嘛,虽说你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我却总以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他 一样……”
“公主恋慕的对象是?”没想到这个李家兄妹中年纪最小、最弱不禁风的昌明居然 有了心仪的对象?葵夫的心开始猛然狂跳,等著公主的回答。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声名远播的定远侯伍葵夫啦。”昌明没注意到葵夫的脸色瞬 间变得铁青,仍自顾自地接著说:“你瞧,他不仅年轻有为,又极富才干,假以时日必 会位极人臣、享誉天下。再说,他至今未娶,据说是为了找寻下落不明之未婚妻而甘愿 迟婚。你想想,这么专情的男子可是少见哪,哪个女人不会为他动心呢?”
“公主没告诉别人……这件事吧?”葵夫第一件想到的问题就是:若是传出公主喜 欢定远侯,说不定会出现可怕的结果——皇上赐婚。
“大家都知道吧,在这辈短流长的宫中,没有什么事可成为秘密的。”注意到不太 自然的葵夫,昌明赶紧说几句好话安慰她:“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向别人说的,你 就别担这个心了。今后我们就做个好友,得了空别忘了来本宫那走走啊。”
“哪里像是虚弱体质的公主呀。”看著昌明离去的身影,葵夫嘟嚷道。好险她和这 “定远侯”跑得快,要不万一皇上真赐了婚……她想都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结局。
她烦恼的事又多了一桩。连这看来不顶聪明的公主都注意到信绫和葵夫长得相像, 那么其他人又是作何感想?可公主却又不以为葵夫和信绫是同一人,而且公主方才所提 ……会真如这公主所言,她对李儇抱有情意?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也提不出有力的反证 。眼前,她也不知如何估量自己的心思。
“调查的结果如何?”
“回公主,果然如公主所料,并没有名唤‘裴信绫’的宫女人宫纪录。”静夜担心 的问道:“要向皇太后报告这事吗?有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物潜伏在宫中……”
“来路不明?”决明笑了起来。“别担心,我很清楚她的来路。对了,你觉得她怎 么样?”
“怎么样?她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华阳殿帮忙裴太医,挺守规矩的;好几位和她有过 往来的姊妹们都异口同声的说她不仅人长得美,性情随和,又略通诗书,能写得一手好 字,动作伶俐,像这么聪慧又有见地的女子倒是替这宫中添了不少生趣,几乎听说过她 名字的人都抢著想和她结交呢,就不知裴太医是从哪儿找来她的,要不是她来路不明, 我也想和她攀个交情呢。”
这么看来,伍侯爷倒是挺能适应这宫中的生活嘛。
只是伍葵夫为何突然决定要以女人的身分待在宫里?她似乎和大哥处得不错才是呀 。
是她和大哥间出了什么问题?
“对了,公主,最近京里闹得挺热闹的那件事你觉得如何?”
“说下去。”
“定远侯失踪至今快四天了,至今仍无消息。兰陵坊的群众都开始散去,许多原先 在坊里街上叫卖的小贩也开始收摊了。各种奇怪的流言满天乱飞,就不知道侯爷到底有 啥想不开的,说走就走,他可也是朝廷命官,身为将军,贸然失踪可是犯下擅离职守的 罪名,这下……”
难怪自昨天起皇兄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皇兄肯定是知道了这事,为了保护她而 没声张;原本伍侯爷就不需每天上朝,现下也不会有人对她失踪一事提出意见,但日子 久了,到时她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嘿嘿嘿……她该不该把这个消息转达给皇兄知道呢?
葵夫无精打采的在井边汲水,完全没将身旁三、四名宫女闲聊的对话给听进耳里。
她脑中全是前些天宜都公主的一句话——:她喜欢李儇?的确是不讨厌他,一直以 来和他相处得仿佛是理所当然;她不是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他,可是一旦真的见不著他 了,越想就越心痛,却又不知所措。她……该怎么办?
“信绫姑娘觉得如何呢?”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冒了出来。“信绫姑娘?”
“啊?什么?失礼了,我没听清楚你方才所说,千日姑娘能否再说一遍?”一时间 ,葵夫差点忘了信绫是她的化名。原本想利用这几天好生休养,可不知为何她周遭越来 越热闹,华阳殿附近的宫女都净往这儿跑,老找她闲扯。为了不被人指指点点、传出不 好的风声,她可是耐著性子陪她们;虽说她们无恶意,可她还是觉得有些累。
“我是问,信绫姑娘以为刚入宫晋见太后的薛大人如何?”
“薛大人?哪位薛大人?”
“哎呀,就是和太子殿下、定远侯伍将军、安疆侯单大将军及宁国公世子并称为‘ 当代七大美男子’的中书左仆射兼任文华阁大学士的薛子琰薛大人嘛。”
“是他呀……”葵夫想起那个在金鸾殿上和东宫里照过几次面、文质彬彬的年轻文 官。她曾听说他六年前——二十岁时就中了状元,深受皇上器重,连李儇也很倚重他。
“他看来挺斯文的,听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当代少见的才子……”葵夫还是 把对他的评语做了此保留。宫中的年轻女官风靡所谓“当代七大美男子”的举动可说是 有此疯狂,她这几天也算见识到了;自然遣词用字上会谨慎些。说好听点是斯文,说难 听就变成柔弱了。她虽欣赏他的才华,却实在搞不懂那名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为何 比李儇还受到宫女们的欢迎。
“我不是问这些啦,我是问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譬如说长相啦……”
葵夫不禁失笑道:“既是号称‘当代七大美男子’,又岂有不好看的道理?”
“堪称七大美男子之首?”一名唤作“秋水”的宫女插嘴问道。听说她是属于“薛 子琰”派的支持人马。
“论起长相,还是伍侯爷比较美吧。”包含千日在内有三人附议。这个千日算是对 葵夫最为殷勤的,自命为她的好友而义不容辞的教葵夫一些宫中规矩,就不知是否和她 主子是基于同一理由才亲近葵夫的。“怎样?信绫姑娘你评个理吧。”
“嗯……”葵夫打量了下左右两方人马,才笑道:“我以为是殿下呢。”
“是吗?信绫姑娘原来喜欢的是殿下呀,这也难怪你闲著时就老魂不守舍,一听到 前殿有人来就紧张成什么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样倒是很轻松呀,殿下时常觐 见太后,要见殿下的机会多得是,哪像我们……”
乍听秋水这么说,葵夫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大伙都说她……难道她在不自觉中表 现出来的真是如此?她真的……,爱上了李儇?
“你瞧,我们支持的是伍侯爷,他不常进宫,我们又难得出宫,想见他这么一面可 是难上加难呢。”千日幽幽的叹了口气。
“若非传说他已有未婚妻,大家都还谣传殿下和伍侯爷是一对呢。”秋水笑道。
“唉,断袖之癖!”一旁有名宫女惊叫起来。
“是呀,谁叫他们老是腻在一起,又都尚未娶妻,会有谣言误传也理所当然吧,太 子对伍侯爷的态度也的确过于暧昧了。”
“那不过是对好友的关照罢了,哪能算是暧昧……”原想辟谣,可葵夫才把话说出 口,心头又开始绞紧起来。李儇对她又是抱持怎样的想法呢?果真把她当成部下、臣子 、朋友而已?她的手不自觉的扶上腰间,隔著衣服轻抚著龙纹玉佩。以前她不明白自己 是否算得上是爱恋著他,可是她知道一件事——她不想就这么离开李儇。而她居然蠢到 需要旁人提醒才知晓自己的真心。现在发现会不会太迟了?
“所以说喽,太子娶妃以后就不会有这些闲言闲语的困扰了。”
“啥?太子要娶妃?”葵夫的思绪突然被拉回众人的谈话之中。
“我是听服侍太后的女官长手下负责更衣的女官同房的采女说的,皇太后有意在一 年内让太子迎娶妃子呢。据说要让薛大人为众家大臣出色的闺阁千金和王侯郡主们绘制 人像,再由太子圈选……。”
“最近你的气色很差喔。”
“义父……你觉得我是当伍葵夫好,还是扮裴信绫好?”葵夫茫然问道。
“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了?前几天我们不就谈过了吗?当然以做父亲的立场,我自 然会以为男扮女装之路行不得久远,还是趁早改装为宜。”裴致远不禁叹了一口气。
“可这一阵子你待在宫中将近一个月来,义父不曾见你笑得开心。这十多天来更糟 ,终日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现在看来,你在当定远侯时,远比现在要开朗得多呢。 虽说女人还是像个女人家的样子好,可你似乎不喜欢。也罢,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即使 你想重披战袍,为父也绝对会帮你的。”
“不是我逞强好胜,只是……”葵夫估量著该不该说,自从十几天前听说李儇要娶 妃后,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旁敲侧击的问道:“听说太子将要大婚?”
“你是听谁说的?”裴致远盯著女儿看了一会,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闪过眼中。
“你为了此事而闷闷不乐?”
“怎么可能?李儇他爱娶谁是他家的事,与我何干?”葵夫不自觉的羞红粉颊,噘 起嘴,撇过脸。“我怎么会爱上那种目中无人、骄傲自大、自命不凡的家伙。他除了长 得好看、文才武德齐备以外,简直是一无是处。”这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 手法。
“那……我就不必告诉你这事的后续发展喽?”致远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 得其乐的坐了下来。“反正与你无关嘛。”虽然口气像是批评,可用词却不全是那么回 事呢。原来葵夫的意中人是李儇哪?他早该注意到这孩子不寻常的举动了。
口口声声嚷著说讨厌出仕,可是她所表现的才干却又好得让太子激赏,葵夫似乎连 自己也没发觉,她的所作所为早超出了“为报师恩”的单纯目的。这么解释就合理多了 ,何以葵夫没断然回到师父身边,一切都有了答案。
“义父,我……”葵夫一时接不上话,不知说啥才好。她干嘛老搬石头来砸自个儿 的脚。
“别担心,殿下不是那种会沉迷于女色的性格。他不会因此而荒废国事的。”致远 故意曲解葵夫的用意。“将军就别挂心了。”
“不是这样的……”
“太后所选的人,必是名门闺秀,足以母仪天下的人选。我相信太子也一定会欣然 接受的。”致远扫视了下葵夫焦虑的表情。
“不,昭明不会接受的,昭明所选的妻子是——”葵夫握紧挂在腰间的玉佩。
那该是订情信物才是。而她要了这东西来,却只能一辈子当他的臣子?
“是呀,殿下所选的人……该是谁呢?”裴致远看了葵夫一眼,摇头叹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