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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好不温柔  第10页    作者:孟妮

  单子敬呵呵笑道:「杨大人,我府中确实没有这个人,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进去搜查。」

  「单二少爷真爱说笑,杨某并不是要搜查犯人,而是寻找未婚妻,又怎能如此冒犯?既然二位说没有,我杨某自然信了。」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杨大人的未婚妻又怎会流落在外?」单子敬一派温文地问道。

  杨书文深叹一口气,忧愁流露在眉梢眼底。「我们原订在去年完婚,但──」

  随着推门而入的声音,进来一个娉婷的身影,单子敬心中大喊不妙,但木蓝已端着茶水进来。

  「缭绫……」杨书文失声大喊。

  一声巨响在她脑里炸开,她手中的茶盘应声掉落,哐啷一声,碎片和茶水散落一地,木蓝的脸色煞白,像见鬼似的盯着杨书文。

  「缭绫,妳果然在这里,我找妳找得好苦!」他一脸的激动,走到她身边正要握住她的手,她已回过神来,幽冷的眸子让他止步。

  单子瑾面色也变了,表情决然。「木蓝,妳过来。」

  她迈着僵硬的脚步,站到单子瑾的身边,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的让人心惊。「杨大人,木蓝是我府中的人。」

  杨书文面色愀变,死盯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呼吸加重了。「缭绫是我的未婚妻,又怎会是你单府的人?」

  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握着她的手蓦地加重了力道,但她茫然的没有感到痛楚。

  「缭绫,妳告诉他们啊!」杨书文催促着。

  当年,在她听到他的消息时,她的心就死了,他斩断了多年的恩情,而她也决定一手埋葬了过往。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杨书文脸上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为什么?缭绫,为什么……」

  她垂下眼睑,冰凉的手里感受到温热,单子瑾的手紧紧的握着她,手心布着汗,不知道是谁流的。

  这时,她才悠悠的抬起头,这里没有满山的桃花林,没有一对天真的小儿女,这里是单府,握着她的手的人是单子瑾,不是杨书文,不是那个她原以为会相偕白头到老的杨书文。

  是了,她已是无心的人,那一天,眼见他的花轿抬过她家的大门,去迎娶另一名女子时,她像个游魂似的走到西湖……

  就在那天,她已经死了,埋葬在西湖了,现在活着的人不是缭绫,而是一个新生的人,名唤木蓝。

  「缭绫……」

  杨书文沙哑的声音、刚毅的脸庞、儒雅绝伦的面容未曾稍变,但是……她已经不是缭绫了。

  「我说了,我不是缭绫,我是木蓝。」她力持镇静的说:「……木蓝先告退了。」

  她再也受不了了,再不离开这里,她就要窒息,用力的甩开那双手,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走得又急又快。怎么还会见到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该见,不该再见的啊!

  踩着慌乱的脚步,人如坠在五里雾中,她跌跌撞撞的走出大厅,彷佛置身在梦里,天地在旋转,她越走越无力,胸口酸酸楚楚,疼得她想叫出声。

  走回房里,她颓然的坐着,胸口有个东西梗着,让她几乎窒息。

  书文……他还是来了,还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旧日的种种,但此时,他从记忆里走了出来。

  书文,在她过去十几年的生命中,他在她心中占了最重要的位子,他是她的兄长,是她的亲人,也差点成为她的丈夫。

  如果……如果一切都没有意外的话。

  门外一阵脚步声走得又急又快,她轻微震动了一下。是子瑾,他来了,从脚步声就可以猜到他的心情了。

  「木蓝。」

  她没有应声,看着他走进来,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她试着屏息不动,不想让他找到自己,她还没有准备好,不能在这么脆弱无助的时候面对他。

  「木蓝,妳在哪?我知道妳在这里。」

  他走到桌边,又专心的听了一下,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在空中探索。

  「木蓝……」焦灼的他声音变哑了。

  她硬着心不出声,这是她之前的卧室,他没有进来过,不熟悉这里的摆设,看他几次踉跄,焦急的寻找着她,她咬住唇,任凭眼泪一滴滴的掉下来。

  许久,他终于找到她了,她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张脸上满布泪痕。

  单子瑾所有的焦虑与怒意在触到她的眼泪时浇熄了,她一向坚强,很少落泪,而今她的眼泪吓到了他。「别……别哭,妳别哭。」

  看到他一脸的汗,笨拙的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时,木蓝再也忍不住了,紧紧的抱住他,放声哭了出来,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拍抚着她的背,拿衣袖擦她的泪水,但她的眼泪像决堤似的,怎么也擦不干。

  「为什么哭?」她的眼泪让他嫉妒得发狂。「是为了他吗?那个杨书文?」

  她不说话,只是任凭眼泪在脸上纵横。

  「他是妳的未婚夫?」他咬着牙问,这三个字烧灼着他的心,那表示她曾属于另一个男人,或许……现在也是属于他的,这个想法让他心里一阵纠结。

  她幽幽地说了:「是,他是我的未婚夫,曾经。」

  明知道答案,可一旦证实了,他的下巴仍是一紧,杨书文说的……是真的?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有过一段故事,那是一段他来不及参加的过去。

  「我累了,不想说。」

  他蓦地掐紧她的手臂。「妳欠我一个解释,妳不是木蓝,妳有另一个名字,妳不是乡野养蚕人家之女,妳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妳还冒出一个未婚夫,妳昨天就见过他了,但妳骗了我,妳到底还说了多少谎?」他一连串的咆吼。

  木蓝咬紧了牙,他的怒气穿透了她迷茫的意识,让她有了生命力,在此时,面对他的怒气比陷在回忆里还要重要。

  「妳还爱着他?」

  他屏住气息等待她的答案。

  「都过去了。」她淡淡的答,像九月的风,不温不凉的掠过。「有时候,我常常会忘记了。」

  他也沉默了,脸部的线条刚硬,许久后,他抬起手悬在半空等着她,她迟疑着,但他仍坚持着,一只手僵在半空中不放下来。这固执的男人哪!她只能伸出手握着他,知道如果她不去握他的手,他会不惜和她僵持一整天。

  「妳还去想记不记得他,表示妳一直把他放在心里。」

  木蓝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紧闭的眼霍地睁开,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不管以前妳的心里有谁,从今以后,妳的心里只会有我。」

  她的心脏狂跳,他的手像铁钳似的抓着她,任她努力的拉扯,他仍是不肯放手。

  木蓝低泣出声。「放……放开我的手,好疼。」彷佛只要手放开了,她就可以回到那断情绝爱的木蓝了,而不是彷徨无依的朱缭绫。

  「妳不挣扎就不会疼了。」

  她一窒,知道这男人再认真不过,他不会放开她,无论她愿不愿意。

  「木蓝……」他把她抱在怀里,怀里的她抖得像秋天的落叶,即使在她的初夜,或在被火焚烧的绣房里,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靠着他的胸膛,他的体温温暖了她,他男性干净的气息安抚着她。「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他是我表哥……」

  她幽幽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填补了他对她过去十七年来的空白印象。

  第八章

  在一片桃花林中,红的、黄的、粉的、白色花瓣染遍了整个山头,幼年时,书文和她走遍了这座山林,他练武读书,而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那天,风吹得又大又急,满天的乌云笼罩,她贪玩走丢了,瑟缩的躲在一个树洞里,风狂雨急,轰轰的雷声直劈树梢,年幼的她吓得直哭,从白天到黑夜,她又饿又累又害怕的等着他来找她。

  「缭绫……缭绫……妳在哪?」一个清晰的男声穿过风雨而来。

  当书文出现在树洞前时,她放声大哭,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书文将她背了回家,那天,他像个大人一样亲口向爹求亲,允诺要照顾她的一生。那天之后,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对于感情,她虽懵懂无知,但也知道他就要成为自己最重要的人了。

  多年后,一个秋天的午后,风吹起了落叶,空气中多了几分萧瑟,在牢狱里,她见到了含冤莫白的书文。

  从牢门看进去,原本温文儒雅的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缭绫,是我对不起妳。」

  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横祸,他杨家又怎会家破人亡,而他又怎会含冤入狱,身受不白之冤?

  「书文。」她的性子温婉,总是沉静得让人安心。「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子帮你洗刷冤屈的。」

  杨书文苦笑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唯一的爹已于日前去世,家里只剩一位年迈的姥姥,她也算是孤苦伶仃了,面对官场的黑暗与无情,她又能够做什么?

  「缭绫,记得我在山林中找到妳的那一夜吗?」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沧桑。「从那天起,我就将妳当成我未过门的妻子,但现在我命运未卜,婚约之事就当取消了,是我负了妳,我万万不能耽误妳的青春,请妳再另找一个──一个爱妳疼妳的夫婿。」

  他心如刀割啊!话语都带着哽咽,他不甘啊!但是,他也只能如此。

  自小,他就疼她、爱她,她温柔可人、性子沉稳,虽是女子,却有过人的胆识与智能,娶她为妻,是他毕生最大的梦想,而这梦想就在他被宣告流放边疆时破灭了。

  她张着慧黠明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瞅着他,温柔的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书文……我虽是个女子,但许下的誓言也会以性命去遵守。」

  「缭绫……」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定会想尽法子救你出来。」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从那天起,她就没再在他面前出现了。

  白天黑夜不断的交替着,牢狱里的他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他越来越绝望了,只能想象她已嫁给别人,幸福的为人妻、为人母。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天,她在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夜,在天刚翻鱼肚白之际,她疲倦的要总管召集家里全部的奴仆。

  几十位家仆站在厅堂里,不安的彼此交换着眼神,听见她宣布道:「我决定要变卖朱家全部的家产,包括三块田地、三间绣坊、两间布庄,还有现在所住的府邸。」

  语毕,她拿起一叠奴仆的卖身契。「这些是你们所签的卖身契,现在我就烧了它们,你们已是自由之身,若是男子,有家室的就领取三十两,女子的领取二十两,这些钱也够你们生活一段日子了,要做个小买卖或什么的都可以。」

  闻言,众人哗然,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小姐,妳要想清楚啊!这是朱家的家产,妳怎能说卖就卖?」

  「小姐,我不要走,我走了谁伺候妳?」

  「小姐,朱家就剩妳了,绣坊还得靠妳,现在眼看生意有起色,妳怎么就要把绣坊给卖了……」

  她强咽下满腔的悲怆。「我又何尝愿意?我也舍不得呀!但是,现在杨家已经破败了,表少爷被冤枉入狱,如果不救他,他就要被流放边疆,我怎能弃他于不顾?」

  「那也没必要把全部家产都卖了吧?」

  「杨家得罪了两江总督,定是要花大笔银子疏通,不这么做也不行了。」她缓缓道。

  「小姐,现在是什么世道,妳怎么还去蹚这浑水?」对朱家忠心耿耿的老仆气得跳脚。

  她坚定而清晰的说:「如果要我撒手不管,我一辈子都会不安心,相信我爹娘若还在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大家心里明白,小姐外柔内刚,自老爷去世后,小姐便挑起朱家的重担,担当魄力更胜男子,让大家从老爷去世的不安中安定下来,这两年来,朱家也更上一层楼,谁想得到,和朱家一向交好的杨家会突然遭逢巨变。

  「各位,我心意已决,请原谅缭绫的固执,如果他日朱家能再重振家业,必定请各位再回来。」

  眼见坚强的小姐也眼泛泪光,众人啼哭之余,只能开始着手一切事宜。

  她将变卖家产换得的银子全部用来请人去疏通关系,最后官府终于释放了杨书文,并且还他清白。

  当他从边疆回来之际,也是缭绫一无所有的时候,这时,她体会到什么叫饥寒交迫,什么叫三餐不继,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比乞丐还不如。

  在这段时间里,年迈的姥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撒手西归了,那时的她穷困潦倒,未能帮姥姥买个棺木,只有亲手挖一个坑洞,埋葬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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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边疆回来之际,我在扬州等他,但后来……」她的语气平淡,无法想象她当时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后来听说他遇到贵人,迎娶了官家千金。」

  山盟海誓瞬间成空,她对他不离不弃,但他却薄幸寡情,而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不再为他落泪。

  「那天,听到他要成亲,那时我已无家可归,我想天地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处,我……」

  「妳想寻短见?」他的心蓦地一紧,想到她曾为了另一个男人轻生,即使知道她现在无恙,也不能平复他的醋意。

  「我已经走到尽头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不起姥姥,我让祖先蒙羞……」她的目光飘飘渺渺的落到了远方。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环抱着她,试图温暖她。「后来呢?」

  「后来……我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她略过在西湖遇到他的那一段。「有一次,我偶然经过单家,知道这里在找奴仆,于是就进来了。」

  她幽幽地说完,才感到他的沉默。「子瑾,怎么了?」

  「看来,妳真的是有个未婚夫了。」他压抑着怒气。

  原来,她竟这样强烈执着的爱过一个男人;原来,她竟为了那男人不惜变卖家产,落得一无所有;原来,她的冷漠淡然全是因为那个男人;原来,有那么多的原来……

  「现在妳未婚夫找上门来了,妳可以跟他走了是不是?妳不用再委屈的跟着我这个瞎子了。」他冷哼一声。

  她沉默了,一股怒气在胸中翻腾。

  「是不是?!妳给我说话啊!」

  「你要我走是不是?好,我马上走。」她气极了,如死水的一颗心早已为他扬起万丈波澜。

  「不许走!」他怒吼一声站起来,抱住她已然转身欲走的身子,两条铁臂紧紧的箍着她。「妳凭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来去?凭什么可以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是谁给妳这样的权力?告诉妳,除非我同意,否则妳哪都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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