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一痛,赵亨瞠大了眼,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且是第二次。抱着肚子闷哼,他痛苦地下令,“给、给我……上!”
十多人当即一拥而上,只见苏星岚状似轻松地迎上,周旋在众人间,出掌、蹋腿快如疾雷,也不过十来招功夫之间,十几个大汉竟已倒下,还有一个顺着之前赵亭“跳”水的轨迹,也来个汴河游。
这、这、这人是神吗?是鬼否?哪有人那么厉害的呀!
“没人了吗?呵,大半年来忙读书,我正嫌太久没疏络筋骨了呢,看来我还算对得起师父,没将学的都还他了。”
“你、你到底是谁?”咽咽口水,赵亨在心中频呼皇帝老哥的名号,哼,有天皇老于给他靠,他就不信天底下有几个人敢比他嚣张。
“苏星岚。”
“苏什么?本王听都没听过……咦,等一下……”好像有点印象了,这不是那个忒地目中无人的状元郎吗?这敢情好,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进士可以爬到王爷头上去了?
“喔,那日喜馐楼之宴你不卖本王面子那笔账我都还没跟你算呢,今日趁着柳大人在,我铁定叫你知道皇室规矩;”眼斜瞟见柳大人畏缩的身影,赵亨不耐一唤,“柳大人,过来告诉他,咱们大宋王朝是王爷大还是进士大?”
柳大人头缩得跟乌龟似,他俩都很大,至少都比他大。“平常是王爷比较大,不过……”
“不过什么呀?”哼哼,听见了没,是王爷比较大。
“不过有的时候是苏大人比较大。”哎啃,早用道惹上明王的人是苏大人,他绝对不会趟这淌浑水的,在家早点睡多好。
“哼,我说柳大人,你是老糊涂了是不,小小一个进士怎么会比我大?他要有可能比我大,我就叫他声爹……不,叫祖爷爷都成。”这两个人现在都在阎罗王那作客,想要他叫出口,除非他们从坟陵里跳出来。
“这倒不用,我可没大你这么多……”苏星岚从怀里掏出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过大你一点点而已。”
吓吓!这是……
“吾皇万岁万万岁!”见到这面传说中皇上御赐的金牌,果真上头提的正是“如朕亲临”四字,柳大人当场对其又跪又拜地行大礼。
“这是什么玩童儿?”赵亨还呆呆地问。
唉,谁叫你上京这些日子夜夜醉卧美人乡,早朝哪日去过了,不知道人家苏状元现在可是朝廷三晶命官呢,而那面金牌更是比十个幸相都来得威力惊人,总而言之苏大人是得罪不起的大大大人物。
“见到御赐金牌还不行礼,叼,明王你果然如传闻中的大胆无礼。”
“我……哼,不过是面破金牌而已,改天我也进宫向皇兄讨个几面来玩玩。”他犹死鸭子嘴硬,不肯认输。
“也好,不过在这之前,可否请王爷向本官解释一下为何今年江南一地的税银会短少上万两?”
嗄……这事他怎么知道?那个送税银的杨大人不是说没问题吗?
“还有本官听说个有很趣的传闻,只要奉银百两,明王即可赏赐个小官做,奉金千两,推举到皇上面前也不是问题……”
嗄嗄……这个他也知?是哪个大嘴巴说出去的?
“再不然说说明王府附近城镇人家,家里好像只要有年满十五的闺女,都要‘依照惯例’地人府帮佣喔,一有孕之后又会‘依照惯例’地被送出府置之不理,这条惯例我想皇上应该会很有兴趣。”
“苏大人,别说别说了,这些都是讹传,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啦,呵、呵呵。”呜,他一定在他的王府里养细作啦,连这种丢脸的事他都知道了,搞不好他连他身上有几根毛都清楚。
得罪不得呀,要他一状告上皇兄那……打了个冷颤,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唷!
”哼,那你说,是你大还是我大?”
“当然是你喽!”赵亨说得言不由衷,“苏大人……”
“嗯?”这一声表示对这个称呼不满意。
“咳,苏大哥……”他立即改口。
“我想起来了,好像有天你逛大街时不小心任胯下马蹋死了个姓王的老头……”
“苏祖爷爷!”赵亨咬牙切齿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她是谁?”苏星岚揽过成芊芊,大掌亲昵地搁在她腰上。
“芊芊姑娘……”呃,看到他不满意的眼神,赵亨心不甘悄小愿地改唤一句,“苏祖姥姥。”
“唉,甭把我的小莹莹叫老了,以后见着她,唤声苏夫人就好了。”
成芊芊面上一赧,心底却不住苦笑着,岚哥哥别老说些会让她心存不该有的幻想的话。
“好了,闹了大半夜,本官也累了,不如请明王先回去歇息,本官改日再专程登门拜访,咱再来聊聊江南一带的‘趣事’。”
吓,还来?!嫌他今晚被吓得不够呀!赵亨连连摇头,惊恐地退了好几步,含糊说几句拜别的话,他这只答水狗便连忙夹着尾巴逃之天天。
那一串粽子也连忙起身逃命,柳大人夹在其中,跑在粽子头,边跑还边想,这个苏大人果然不简单,明日得昭告众同僚——这苏状元,惹不起。
唉,这人当真是皇上的亲兄弟吗?怎么一点其兄的风范气度都没有,反倒是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晋王赵阳才称得上是个人物。苏星岚暗想。
有这么多赵亨的把柄说来也是凑巧,不过前些日子见了些好官,而那些好官刚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他控诉了一些事情而已。
“苏大人,你今儿个要在这过夜吗?”人都走光了,桑辛荷连忙吩咐人收拾这一室残局。深深看了成芊芊一眼,“你耍我留下吗?”
“我……”她垂下眼,“任何人只要解了芊芊所出之题,又出得起千两夜度之资的话,都可以留下。”越说越小声,她明白这么说只会触怒他而已。
“该死的,你非得拿这事来激我吗?”语调没有扬高,但其中的愠意却也压抑不住。
他不想责备她,可她这样贬低自己实在太伤他的心。
“唉,苏大人,芊芊没别的意思……”这孩子不过在掩藏自个的真意,只是不小心让保护膜成了刺猬。“这样吧,我给你们另外收拾幢楼阁……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苏星岚不置可否,成芊芊心底的矛盾也让她沉默不语,两人任随桑辛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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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翻起了鱼肚白,一夜无眠的成芊芊披起件单衣,想起昨夜,双颊霎时浮起两朵红云,足以和晨曦嫡美。
岚哥哥……还是一样的温柔啊!忆起他在自个身上创造出的狂喜和悸动,这样的深情缱绻呀,够她将来回忆一辈子了。
懒倚在窗边长榻上,江上船影点点,有些早发的船舟已缓缓顺风而行,这舟上载的可是离人,可有知己如她在岸上独尝高愁?
留不得的,留得也应无益呵……今朝送走岚哥哥后,就当是做了插梦吧!
“在看什么?”不知何时醒来的苏星岚来到她身后,拥住她白玉香肩,俯身啜吻一记。
她斜靠入他怀里,晨风吹来冷意,让她更偎紧他些。“你看,那边岸上,”她纤手一指,“你可看到一个寂寥身影?”
他皱皱眉,“为何寂寥?”
“这寓愁还未说完呢,疾风却已将船带得好远好远……”满帆风,吹不上寓人小船,瞧这行人多无情。
“我只看到一个新妇,正盼到她的夫婿回航。”岸边哪真有什么人呢,可他懂她的心意,接下她的话语,“你瞧见那妇人的表情没?”
她回头望着他,泪雾蒙上眼,“是该离别的时候了;•
“该笑的。她的夫婿归来,你不为她欣喜吗?”他装作没听见她那句话,犹自想引出她的笑容。
别这样温柔,她会舍不得放哪……见到他的期待,就算内心有再多苦涩,她仍是给他抹笑。
“莹莹,等会我就去跟桑嬷嬷谈,我要赎你回状元府,不再让你受苦。”
“不……不要了,我在这里很好。”跟他走,大娘那关呢?不她不想回去面对,不想去恨大娘——她毕竟是谋杀了她孩儿的凶手。
“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走?”从昨晚重逢到现在,他屡次提起这话题,她都是这副样态,到底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视线又转向远方离船,好半晌后,才幽幽地道:“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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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这一句问不出原因的没办法,苏星岚开始夜夜不归,好磨着成芊芊这没由来的倔气,简直是把望江楼当家了,此举,当然引来李昭娘的震怒。
老天爷你也别开这么大的玩笑了,枉她费了这么多心机,绕了一圈成芊芊这*女人还是甩不掉,现在又让她黏上星儿,你这不是折磨我这条老命吗?
这星儿也太不俱话了,到底懂不懂得什么才是对他自个最好?像那寇仙儿,外表、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她真不明白他是嫌弃人家什么?
那日她上相国寺上香,巧遇也来为母亲祈福的寇仙儿,她可喜欢这未来媳妇喜欢得紧。
这绝对是一桩羡世姻缘,两人郎才女貌,她已经打定主意,非寇仙儿这媳妇不可了……而她也绝非那种坐着想想就好的人,前两日多亏这些官夫人的帮忙、打点,顺利地让她去寇府提了亲——
这招叫先斩后奏,到时候谅星儿也该碍着亲事办得骑虎难下的情况下,允了这门亲。
这是李昭娘打的如意算盘,只是要成事,成芊芊那儿可得再下点功夫……
“大娘,你……唉,别来无恙?”乍见李昭娘的成芊芊是又惊又惶恐,呐呐无言地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后,才吐出这一句。
“好,我好得很,可若没你的存在,我会更好。”她可就不这么客气了,一开口,仍如过往一般的冷凉。
”你来找岚哥哥的吗?他刚出去,进宫里了。”苏星岚前脚才离开,走不到一刻呢!
“我知道,我看见他走了才进来找你。”上午时分整座望江楼懒洋洋地,全楼的人都睡下了,李昭娘好不容易遇着个撤扫的小厮,才寻到这处楼阁来。
“找我?!”她吓了一跳,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你这狐狸精,究竟要缠星儿缠到什么时候?天底下男人这么多,你在这种地方也见识了不少,为什么不换一个缠?”
一旁伺候着的夜儿恰巧听到李昭娘的这番话,也顾不得身份什么的,心一急就为她家姑娘出气,“喂,老太婆你说话客气点,是你儿子来缠我家小姐,搞清楚,别颠倒是非、胡说一气。”
“唷,这还有规矩吗?你这小丫头知不知道我是谁?”
夜儿也挺伶牙俐嘴的,马上就顶回去,“天底下大凡会问这句话的人,眼睛都长在头上,我这小丫头没读过书,不过说书先生的笑话倒听过不少,眼睛会长在头上的人,我知道有一个,就是二郎神,再不然呢,还有野山里吃人的精怪。你呢?你是哪一种?”
“夜儿……大娘,对不起,小娃儿说话有口无心,你别放心上。”
“你……”李昭娘彻底被激怒了,她今天来这可不是来受气的。”还不赶紧要这死丫头下去,你是想气死我是不?”
唉,又来了,大娘满肚子气无处发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夜儿,下去吧,没我的吩咐别进来。”
用力瞪了这老太婆一眼,夜儿才扁着小嘴儿悻悻然地退出去。
“哼,干起这营生倒让你享起福来了,还养了个这么牙尖嘴利的丫鬟。”
人都走了,她还是要说些刻薄话才舒气。
“大娘,你有话就直说吧,我相信你今天寻到这来,也不是来看我过得如何的。”
嘴角不屑地笑了笑,李昭娘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要你,给我在星儿面前演出戏。”
终究,老天爷还是觉得她受的苦不够哪!
大娘说,她知道自个子的痴性子,要他对她放手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她让他死了心。
大娘说,这是她欠他们苏家的,她要她别忘了他们对她的养育之恩,要她还给苏星岚一个光明的未来,这样的报答,天公地道……
大娘甚至连这出剧的剧本都说了,她只要记好她的词,时候到了再粉墨登场,谢幕了,回到戏棚下观看男女角儿大团圆的结局就好。
成芊芊始终都只是静静听着,不反驳、不叫暂停,就算大娘说的话令她的心淌血不止,她都不理会内心呼救的声音。
李昭娘说完了,捺下性子给她一点时间回应。
是她欠他们苏家的……是了,谁要自个是拖油瓶呢,白吃白喝了人家这么多年,苏家要她报恩,她能说不还吗?
还给岚哥哥一个光明的未来……也对,娶一个妓女别说对他仕途有任何助益,还会让他成为官场上的笑柄……不,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牺牲岚哥哥的前途。
是她欠他的呵,他的情太多太浓,她再怎么爱他都不够,就算拼上!”自个这条小命,也不够还他一丝一毫啊!
“好,我演!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她必须先确定,他真能得到幸福。
第八章
相国寺后园,菊花早盛,花香清冽,一园的秋意让人看来寂寥,香客、游客稀疏,跟前厅大殿里热络鼎盛的景象一比,更觉此处清幽宁静。
花坛前,成芊芊凝睇着群花兀自出神,夜儿在不远处的花亭里候着。
这么快又秋天了吗?想起那年初人苏府之时,府里也像这样一片秋呢,岚哥哥每回抚琴前,都会要丫鬟摘些时花养在他案前,她来之后,这工作不知不觉便由她接下做了。
有回,那天天气也恍如今天一般,她剪了几枝菊却叫利剪割了手指,她哭哭啼啼地捧着花跑去找他,直嚷好疼好疼,血汩汩地流不停,几滴血滴落到花上又顺着花瓣滴到地上,点点血迹看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一见,立即抓住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吸吮着,她噙着泪着迷地看见他微蹙眉头的表情,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眉心,任一束菊散了一地,心里早忘了自个伤口的痛楚,只想着她不要岚哥哥有这样的表情。
那年她几岁?四岁吧,原来,早在那时爱情就已滋长。
“这花开得不顶好,你喜欢菊,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上几盆,我们府里今年的菊花开得又美又娇。”
回头,一个身着黄衫的温婉女子对自己和气的笑着,成芊芊一愣,竟呆杵着没有任何回应。
好清丽脱俗的姑娘,一双水汪大眼黑白分明,看来知书达理、气质出众,不愧是名门府第出身的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