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名字的主人此刻就在他身边!
“你真的叫作柳慕陶?”他几乎不敢相信。
“当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那,你记不记得你有一条手帕,上面绣着你的名字?”
“那种手帕我很多条耶,我每条手帕上都有绣名字。”她想也不想地说。
从小因为她很会乱丢手帕,一条新手帕带到学校,下午放学就不见了,所以她妈妈特地在每条手帕上都绣上她的名字,防止不见。
不过很可惜,她每次练完柔道擦完汗之后,手帕还是随手乱挥,妈妈的苦心终究无济于事。
欧阳舜华已经可以确定当年那个小女孩就是她了。
长相他是不确定,但他一直觉得两人那种锐利的眼神十分相似——那种总是狠狠瞪着他的眼神。
原来……当年的女孩,他不曾找她,她却已经悄悄来到他身边了。
奇怪的是,现在的他一点失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隐隐有一点……高兴!?好像意外寻回心爱的珍宝一般。
他不否认,对于身边这个丫头,他打从一开始就很欣赏,所以才会特地要胁她当他的冒牌女友。
不过,现在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人之后,他的心好像有些动摇了。
他几乎忘了前女友带给他的教训,而想认真地跟这个丫头谈一段感情!
欧阳舜华盯着前方的路,平静的表情下心情却异常复杂。
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说好只让她当他的冒牌女友,为什么现在他的内心却又有着更深切的渴望呢?
他明白了。
是因为他知道柳慕陶够坚强。
不论是小学五年级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一直都是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坚强异常,不会被任何挫折压倒;连他想控制她,有时候都不容易办到。他相信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爸爸的威胁利诱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然而,虽然这么想,如意算盘还是不要打得太早……他毕竟和柳慕陶相处不久,也许事实不若他所想像也不一定。
通常,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就据他那位前女友,他当初又何尝不认为她不可能屈服于—他父亲的淫威呢?结果事实是,他父亲恫吓她几句,再给她一千万的支票,她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他了。
想到这里,欧阳舜华稍稍冷静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帕上有绣名字?你看过吗?”她好奇的问。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想,记忆力差得惊人的柳慕陶,大概也早就忘了他了。
当年和一群小学生打架的时候,她刚转学到该校不久;发生了这种事,她立刻又转学了。彼此之间,连认识都称不上,他不敢奢望连衣服都会忘记穿的她,还能记得他。
欧阳舜华唇边不禁泛起微笑。
她是既美丽又勇敢,可是缺点也一箩筐。
“在笑什么呀?你好奇怪喔。”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柳慕陶忍不住抱怨。
不再和他讲话,柳慕陶将身体靠回椅背,眼睛望向窗外。
可是这一望,就看到车子已经驶进一座华宅,眼前的车道平坦宽大,四周的庭院景致辽阔而规划整齐,连车道两边高大的龙柏树都修剪得一丝不苟。
“你家已经到了呀?”她显然吓了一跳。
“是啊。”他熟练地将车子开到车库。
那里已经有一名西装笔挺的佣人站着等候,欧阳舜华车一停下,那名佣人立刻上前替他开门。
“二少爷,欢迎回来!”
欧阳舜华下车替柳慕陶开了门,扶她出来,然后将车钥匙丢给他。
“麻烦你了。”
“是。二少爷请快进去,老爷等候很久了。”
欧阳舜华冷冷一笑,牵着柳慕陶往宅邸方向走去。
虽然是晚上,但庭院中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却照耀得四下通明,宛如白画。
悠扬悦耳的小提琴演奏乐隐隐自大厅流泄而出,将气氛渲染得更加浪漫。
第一次来到这种金碧辉煌的地方,柳慕陶有些不自在,她抬头看了欧阳舜华一眼。
“挽着我的手臂。”他命令,却主动握紧了她微凉的小手。
他们相偕走进会场大厅,顿时吸引了在场宾客的目光。
大厅内的政商名流一见欧阳舜华,纷纷向他点头致意。
欧阳舜华对那些人一概报以微笑,态度自在如常;柳慕陶心里虽然紧张得要命,但依然强装镇定,保持从容的仪态。
她假装没看见四周对她投射而来的狐疑目光,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浅笑。
会场中一位本来正忙着向贵宾敬酒的男子,一见到欧阳舜华,立刻抽身走了过来。
“二弟,你总算来了!刚才爸爸还在念,怕你不来了呢。”那名男子年约三十几岁,相貌十分英挺出众。
“爸爸的生日宴会,我怎么敢不来?”欧阳舜华似笑非笑地说。
“你肯来就好。这位是?”男子将目光移到柳慕陶身上。
“我的女朋友。慕陶,这位是我大哥,欧阳允华。”
“你好,初次见面。”她见欧阳允华态度亲切,因此也就毫无惧怕地朝他伸出手。
欧阳允华虽然有些讶异二弟这么快又交到新的女朋友,但看到对方向他伸出手,也不敢失礼,立刻伸手和她交握。
刚握完手,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甚具威严的声音——
“不肖子,你也来了?我可没邀请你。”
柳慕陶转头一看,是一个年纪大约五、六十岁的男子,在一群较年轻的高贵人士的簇拥之下,显得特别垂垂老矣。
“爸爸,你何必这么说呢?刚才二弟还没到的时候,你老人家又一直怕他不肯来。”欧阳允华连忙打圆场。
他知道因为二弟归国后这一年来,三番两次故意忤逆爸爸的意思,所以父子两人表面上相处得剑拔弩张,不甚融洽。但其实爸爸内心深处,还是相当关怀疼爱二弟的,只是好强不肯表现出来。
“你说什么?他不来最好,哼!谁希罕他来?”欧阳勖成倔强的否认。
“既然你老人家这么说,那我走了。”欧阳舜华立刻转身。
那老头以为他很喜欢来吗?他今天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带他的“女朋友”向他示威!
“臭小子你给我站着!我准你走了吗?”欧阳勖成生气的说。
“一下子不准我来,一下子不准我走,我很为难的。”
“哼,你倒是很会跟我顶嘴。”
“还好,我只是不习惯当应声虫。”他回过身,以蔑视的眼神向自己的父亲挑衅。
“你……臭小子,今天是我的大寿,我不跟你斗嘴。你给我交代清楚,这个丫头是什么人?”他将矛头指向欧阳舜华怀里的陌生女孩。
“你看不出来吗?她是我的女朋友。”欧阳舜华得意地说。
“什么?”欧阳勖成登时瞪大眼睛,一副巴不得以目光将他们二人万箭穿心的凶狠模样。
欧阳勖成的反感在柳慕陶的预料之中,不过她觉得在这种场合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所以还是微笑着开口——
“伯父你好,我是舜华的女朋友,我叫柳慕陶,很高兴见到你。”她真诚地略一弯身致意。
她不知道他和欧阳舜华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父子俩水火不容;不过她跟欧阳勖成无冤无仇是可以确定的,所以对长者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谁跟你说话!你立刻给我出去!”不料欧阳勖成却勃然大怒。
欧阳舜华对他的态度相当不以为然,正想发作,他却又指着他说——
“立刻跟她分手!你是故意要气死我是不是?我替你安排的对象你嫌东嫌西,却自己找上这种一无是处的丫头!你眼睛被狗啃了吗?”
柳慕陶听了这些话,心里不由得有些动怒,加上她生平最忌讳用手指指人,因此也忍不住发话了。
“伯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又不认识我,如何可以断定我一无是处?你不觉得这样说很失礼吗?何况,我是舜华的女朋友,该分手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分手,为什么要你来干涉?”
“你!你居然敢顶嘴,你以为你是谁?”欧阳勖成听了她的话,如火上加油般更加生气。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不过,我起码还有言论的自由。伯父不喜欢我站在这里,吩咐一声,我走就是了,你老人家又何必在这种场合骂人,嚷得众人皆知呢?这样我丢了脸,你脸上也无光吧。”面对欧阳勖成的怒气,她面无惧色。
刚才还没来之前,她以为欧阳勖成这位鼎鼎大名、叱吒商场的人,应该多有威严,令人畏服,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竟然只是一个爱随便开口骂人的有钱老头,真令她失望!
对于他们欧阳家的财势,她也不是不惧怕,只是她老爸从小就告诉她,人穷没关系,但要穷得有骨气!难道因为她出身平凡家庭,欧阳勖成就有资格这样当众侮辱她吗!?
陶渊明都不肯因为五斗米而拆腰了,何况那老头连五斗米都没给她,她何必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看着柳慕陶和欧阳勖成杠上,欧阳舜华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一直在暗笑。
“你……哪里来的野丫头!保全!来给我撵出去!撵出去!”
欧阳勖成气到连拐杖都险些拿不住,枯瘦的身子摇摇晃晃,身旁众人连忙搀扶住他。
“不必麻烦了,我们这就离开。”欧阳舜华这才出声,忍着笑转身就走。
真是痛快!看来他今天来的目的不仅达到了,还意外精采得大快人心,不虚此行!
欧阳勖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忿忿地瞪着他们。
“二弟,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欧阳允华连忙问道。
欧阳舜华回过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
“是啊,看到爸这么健康,我很放心。爸爸,我这就走,你不必送我们了,还是快招呼你的客人吧。”他戏谑地说道。
他和柳慕陶双双走出大厅,如同来时那般自若优雅,留下欧阳勖成一个人吹胡子瞪眼。
直到上了车,驶出欧阳宅邸,欧阳舜华还是笑意不减。
“对不起,刚才在大厅上,我和你爸爸起冲突。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令尊不应该当众侮辱我。”她歉然地说。
刚才在大厅上她讲话是有点冲,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是那个有钱的老头无礼在先,她只是替自己说话而已,应该不算过分吧。
“没关系,我了解。”他心情倒是好得很。
“你不会生我的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其实这种场面正是他所乐见。
他爸爸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我当众这样顶撞你爸爸,对你不是很失礼?”
“再失礼的事你都干过,何必大惊小怪。”他笑笑不以为意。
“算了,好心好意跟你道歉的说。”欧阳舜华故意打趣她,让柳慕陶有些不高兴。
“不过,你今天这样顶撞我爸爸,想进我家的门恐怕有点困难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我又不嫁你,干嘛进你家的门?”
欧阳舜华愣了一下。
他忘了,现在名义上,她只是他的冒牌女友,难怪她会这么斩钉截铁。
不过,来日方长,以后会怎样,谁也不能确定。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越来越欣赏她了。
他知道她一向胆大包天,但没想到她居然敢在他爸爸面前说教,他也不得不佩服她,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孩!
欧阳舜华笑而不语。
过了十几分钟,柳慕陶也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趁停红灯的空档转头看她,却发现她早依着椅背安然入睡了。
不知她是天性嗜睡,还是对人一向没有戒心?认识她没多久,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他的车上呼呼大睡了。
欧阳舜华怜爱地摇摇头,只好依例将她载回她中和的住处,然后再叫醒她。
第五章
台湾商业界龙头大老的六十大意宴会,自然上了报章杂志。
在宴会中所发生的那一场闹剧,在欧阳家动用了关系势力后,没有被报章媒体披露出来;然而,欧阳舜华拥着柳慕陶相偕进入会场的照片,却成了各财经过刊的封面,连报纸也出现了相关的报导。
报导上大大地写着“二少爷和新女友寿宴拜公婆”等这类耸动的标题,内容除了夸大不实地渲染两人在宴会上表现如何亲呢之外,更妄自揣测那照片上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的记者说那名女子是某大企业老板的秘书;有的说是哪位财团董事的掌上明珠;更有的甚至大言不惭地说,那是某位政经名人的私生女。众说纷云,且说得煞有其事。
自从上一次柳慕陶在公开的场合批评欧阳舜华之后,她已经成了学校中大多数女性同胞的公敌,连一向和她交情不错的几位女同事,也都很不能谅解她。现在这些绘声绘影的报导公诸于世,她更成了过街老鼠一般,只差没有人人喊打而已。
在课堂上,女学生们因为妒恨,对她爱理不理;在同侪之间由于倍受欣羡,也时常有一些酸葡萄心理的话语在她耳边流窜。
她不堪其扰,不过对于这一切出乎她意料的发展,她还是选择坦然以对——反正大家迟早会知道,她只是欧阳舜华的冒牌女友而己;一旦知道这事实,她们也不用太嫉妒她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爸妈的反应。
就算老爸刚好没看到那篇报导,这件事情被渲染得那么大,他迟早也会从别人口中得知,到时她要如何应付这个天大的麻烦?
骗爸爸说欧阳舜华是她的男朋友,她不想这么做;但如果据实告诉爸爸,她只是人家的冒牌女友,她铁定会遭到家法伺候!
老爸虽然不是一个固执成性的老古板,但他的个性向来是一板一眼,正直得一丝不苟。对老爸来说,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哪有所谓的“冒牌”?
倘若老爸知道实情,不只他老人家会气得半死,恐怕连老妈都要开始哭哭啼啼,认为她的宝贝女儿作践自己,届时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柳慕陶担忧的事情很快就来到。
她和欧阳舜华的照片出现在报章杂志的隔天,她就接到爸爸的电话,要她回家一趟。
虽然心里战战兢兢,可是逃避也不是办法,所以她就乖乖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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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陶,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一回到家,屁股刚在沙发上坐稳,柳父就摊开报纸,开始盘问。
柳父年纪大约五十余上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厚厚的镜片遮住犀利的眼神,显得谦厚而温和。即使是在盘问女儿的此时,也是一副不温不火的从容神态。
柳母也坐在一旁。她外表看起来至多只有四十几岁,头上梳着保守而优雅的发髻,既貌美又有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