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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王子  第7页    作者:席晴

  “百合只想为大哥您插一盆‘出淤泥而不染’,绝无较劲之意,您别走好吗?”她谦恭得让人难以拒绝。

  山口尝君抿了抿唇,“我只是临时有点事待办,所以想提前离开。”

  “山口大哥,那么百合明日再为您插盆花,直接送到您的卧房好吗?”她依然屈就。

  山口尝君幽喟一声,“我留下来就是了。”

  “这才对嘛。早看晚看,全都得看,不如现在看。”山口贺夫朝着毫无准备的纪香缇嚷嚷,“缇缇妹妹,我说呀,早比晚比,反正就是要比!你要什么花材、花器早早说出,我也好叫下人准备,否则百合妹妹是不会让大哥离开的。”

  纪香缇好生为难,来了探山口家满园的枫红,自忖已无退路,只得迎战。

  “就插一盆‘枫红片片’吧。”

  比赛终于开始。

  渡边百台最擅长小原流的近景插,于是选用了黄白蒲、睡莲、河骨三色花材,修剪出黄蒲被秋风吹拂半折半挺的造型,并用睡莲的绿荷叶插出斜倾的姿态,更以小黄花插成倒卧水中的倾姿,颇有伊人临水待君怜的意味。这是一盆精致却隐含恋慕的盆花,道尽了渡边百合此刻的心境。

  山口贺夫诡异地笑着,嘴角又多了一根草梗,这次他却没有开口挖苦她,只是静观纪香缇的“无心之作”。

  纪香缇拿起修剪过的落叶松、红叶枫、小黄菊、白梅一一分看于盆中,充分表现晚秋的惆怅气息,更因挺直粗干的落叶松呈现松的苍劲;造就浑然天成、气势磅礴的远景插。

  “妙!”山口贺夫见状不禁鼓着掌,对这个看似娇弱无骨的小女子,竟有如此胸襟感到诧异与佩服。

  山口尝君同样感到震撼。他没有山口赞美,却不经意从眼角宣泄他的认司。

  渡边百合睇见了山口尝君那独为纪香缇绽放的激赏目光,再也受不了,陡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向纪香缇走去。

  “明日东京外海有场采珠大赛,我想约你一起去!纪姐姐会潜水吧?!”要她认输,免谈!

  她之所以会这么“大胆”的提出这个挑战,只因她曾蓄意的探查并得知,潜泳正是纪香缇目前最大的致命伤。

  她要以此打垮她!没有人可以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

  只见纪香缇花容黯敛,亮照的星眸倏地凝敛薄薄的一层泪光……

  潜水?!不知为何,下意识中她就是对水有股强烈的恐惧,尤其在历经上次寄月湖的事件后,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怎么样?明天和我一起去吧!”执意的冷芒直窜人纪香缇已无力自保的心田。

  “山口……”她荏弱地向山口尝君挨了去,滚烫的热泪倏地滑下,濡湿了她姣好的五官,也浸没了山口尝君仅存的理智。

  “百合,我希望你的提议不是真的!”昂藏的光彩逐渐失去颜色,双目陡地射向渡边百合,不留一点情分。

  不待对方反应,山口尝君扣住纪香缇肩头,毫不恋栈地离开正堂,狠厉地抛给山口贺夫一记白眼,“没有下一次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为纪香缇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  ★  ★

  山口尝君为了彻查,究竟是谁一心巴望与纪香缇‘认亲”,在一早有人送了百朵双色百合的棒花,及一封问候卡片来时,便代为收下,并在看过卡片后,又原封不动地差仆人将花送到纪香缇的房里,而他却匆匆地出门。

  纪香缇打开信封,飞舞的墨黑字迹像变化万端的黑云,让人心悸、却又想一探究竟。小铃子:

  那日匆匆一别甚为遗憾,听说玉体欠安,本欲至电问候,但恐又为“门神”所档,只好以鲜花聊表寸心。

  祝祺

  玉体康泰 再叙落英亭

  信笺下并未属名,不过纪香缇知道就是那个自称她亲人的邪魅男子。

  他说,他怕被“门神”所挡,“门神”是谁?

  筱原,不!不会是他,那么……便是山口尝君了。

  一定是他!在山口家有谁敢忽视他的存在,从表面看去,山口贺夫是山口冶夫的接班人,但隐而不宣的是山口尝君的“势力”。

  那男子到底有何目的?这么处心积虑地找她是为了什么?

  钱财?美色?还是想借由她打击……什么人?

  失去记忆的她,对于谜底有如大海捞针感到无力极了。

  她该向山口尝君吐实吗?

  第六章

  透过车窗,纪香缇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独属于海风的咸味。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安地问着驾驶座上的山口尝君,脸色有些慌张。

  “你说呢?”

  纪香缇因他的故弄玄虚,而显得惶惶不安,“我要回家!我哪儿都不要去!”

  “如果你不能从源头找起,你怎么也回不了家。”山口尝君无视她的挣扎,坚持只有回到当初让她受创的日本海,才能重拾记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懂!”海风的咸味越来越重,不踏实的感觉伴着浓厚的恐惧感,越加袭向她的心头。

  “到了海边,你就会明白。”他还是一意孤行。

  也许是他个人自私的……理由吧。他不要她记不起他是谁!

  尤其那个一直隐没在角落窥视纪香缇的男子出现后,他更不容得她记不起自己是谁!最让他生气的是,她竟为那人掩饰身份而不惜说谎。

  那个男人为何能在她中心占有那么大的分量,难道……他们二人早已熟识?

  不可能!如果熟识,何必来这么一招认亲记呢?如果不相识,那香缇为何百般袒护他?

  “不!我不要去海边。”纪香缇泪水倏地盈满嗔怒的脸畔。

  “你一定得去!”山口尝君不顾一切地加足马力直往海边驶去。

  “求你——”她的泪怎么也克制不住,狂奔而下,濡湿了她的脸颊、颈项。

  “不许哭!吞回你的泪!它无法更动我所决定的事。”山口尝君手劲儿蛮如铁钳紧握着方向盘,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一路驶向目的地。

  “我怕,山口——”浊哑的声音终于划开一直压在心田的隐忧。

  “你怕什么!”他步步逼近。

  “我……我怕……”哽咽依旧难挡。

  “说!”他知道只有逼她面对恐惧之事,才能化开她心头最不愿开启的扉门。

  “我……你……你不要这么凶嘛。”纪香缇登时宛如一个寻求慰藉的幼童,力图回避问题,以求安全。

  口山尝老一时语塞又心疼,但仍狠下心继续往目标前进,“说,你为什么怕?” 

  “我……我就是怕。”曲折恐惧的心,似乎找到躲避的盾牌。

  “怕什么?因为以前被逼学游泳?还是呛过水?”他故意引导她回到主题。

  “被逼游泳?呛水?”黑亮眼瞳顿时转为迷茫。

  “既然没有,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山口尝君终于将车子驶进最靠近海岸的地方,“下车吧。”

  “下车?你……打算做什么?”薄雾般的珠泪似乎又准备重返晶瞳。

  “带你来看一看日本最美的海景。”他走出驾驶座,利落地来到纪香缇的座前一把拉开车门,不待她出言反抗就将她给“拉一下车。

  “你要做什么?放手!”纪香缇仿佛在做着最后的防卫,闪亮双眸似带着刀削的冰冷,向他提出最深的警告。

  山口尝君暗自欣慰。这才是纪香缇!一个有能力反抗的人!

  “我要你和我一起下海游泳。”

  “你疯了!这种天气不把人冻死,也会因重感冒而两星期下不了床。”纪香缇脱口而出地咒道,俨然回到那个未曾失去记忆前,言辞犀利、头脑清晰的女孩。

  “早在两个星期前我也曾这么说过,偏偏就是有个女人还不要命的往下跳。”

  “你话中有话。”她感到一股刺人的奇光,从山口尝君那张阴美到不似实体的脸孔透出,令她再一次感到胸口仅有的气,全为他所攫获而不能呼吸。

  “我带了两套潜水设备,走吧。”他已经从后车厢内取出两套潜水衣。

  “不——”她开始往后退,娇颜沉凝到深海的最底色。

  “逃,解决不了问题。”他平静的眼却闪烁出坚实不移的信念。

  “你没有权利勉强一个人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纪香缇的头脑似乎在此时清朗了许多,全身脊肌也在瞬间绷紧。

  她再一次为自己的反应,与本能的反射动作,感到好奇不已。

  她……到底来自何处?

  山口尝君已读出她浑身的机敏,却不容他决定的事有任何改变,他敏捷如豹地飞近她身边,冷不防地将纪香缇往自己的胸口一带,“我想做的事,没有达不成的。”

  纪香缇几乎有几秒的怔忡……

  这眼神她曾见过?!

  在水蓝色的波光中,她的记忆似乎回到八年前一次浅海的潜水经历……

  那个像尾蓝鲸般孤傲不群的男子,他强硬地塞了一条带有坠饰的链子给自己,仿佛宣告他从不欠人情的坚决。

  老天,是他吗?

  不,不,不可能。

  片片段段的记忆,自脑中掠过,纪香缇本能地摇着头,口中也开始呓语,“不,不——”

  “下去吧,鱼美人。”他不经意地唤着她的美名。一双手冷硬地钳制她与自己一起下海。

  鱼美人?

  这三个字震得纪香缇的思绪如加快拨放的纪录影片,从八年前的浅海,跃至一幢豪华却充满书香的宅第,里面有对中年夫妻,身边伴有五个亮眼夺目的年轻男女,共同举着水晶杯笑盈盈地向她致意:

  敬我们的鱼美人……

  “啊!”顿时,纪香缇头痛欲裂,使劲儿地扭动身子企图逃离这一切。

  他们……究竟是谁?为何唤自己为“鱼美人”?

  恐惧像水草绊着急于逃开的心灵,她使出浑身最大的力道,试图从自尝君手中翻出,怎知越是挣扎,他钳制得越紧。

  “只有下海,才能找到你要的,答案。”他一如千古不化的顽石,固执不变。

  “不,我不要什么答案,放开我!放开我!”纪香缇激烈的反击,偏偏只能任哀咛逸出芳唇。

  “和我下去!”山口尝君不改初衷,钳制的手没有半点松懈。

  “不——”她激烈反弹,泪早巳化作雨花,沾满净白的脸庞,说不出的恐惧像条紧扣咽喉的绫巾,紧紧地缚住她的粉颈,一口气换不上来似的,她突如绷断主控弦丝的布偶,在他怀中晕厥了过去!

  意外的,几经猛扯,自她的胸口悄悄滑出一条银亮的链子,下方还系着一枚黑胆石的坠饰。

  山口尝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枚链饰,一双蛊惑人心的双瞳漆黑如子夜。

  八年了!她还戴着他“送”她的“礼物”,甚至……不离身!

  他该庆幸她还戴着它,否则上次他是无法从浩瀚的日本海中找到她,甚至从深海中将她抢救回来!

  这枚黑胆石坠子其实是一枚电子通讯器,当初将它送给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偿还他曾欠她的一分恩情!毕竟那日是她从那两个歹徒手中救下他的!

  只是,她为何一直戴着它?

  以璀璨王朝的财力,她要什么珠宝没有?为何单单戴着它?

  不可否认,对于她这么做,他的确有几分欣喜

  是妥协,也是心疼,黑幽的瞳子终于回到怀中的容颜之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弯下身子将纪香缇一揽上手,大步迈向车门。

  天色渐晚,鬼魅般的风呼啸破空,卷起千尺巨浪,天边的第一颗星已隐约浮现。

  也许,他该换一种方式让她重新面对自己!

  ★  ★  ★

  夕阳总似上苍迟赠的贺礼,紫雾满绽后便迫不及待转沉,夜幕则悄悄掩下。

  纪香缇整整昏睡了一天,这才心甘情愿地苏醒

  明眸初展的刹那,触目所及又是一间令自己再次惊讶的卧房。

  这四方工整的空间,像脱离现实、浮游在梦中世界一般,雪白的壁面染映着乳白、淡粉的梅花,枝栩交叠仿佛透着扑鼻香,矮桌上有数枝与山口尝君家中卧台上相同的白色小花,隐隐逸着幽香。

  她下意识地低首一探,身上又是一件雪白的和服便衣,但可以看出它的手工之细,不亚于正式的外出服,质料之柔直媲丝缎,可见主人费心之处。

  是他吗?

  纪香缇再次忆及那抹颀长俊美的身影……

  “咕噜……”她的胃腹忽然大作响声。

  纪香缇霎时被自己的肚皮给逗笑了,利落的翻开身上的褥被,才一起身便看见床榻右侧的古式屏风上,挂了一件净白和服,上方还绣了数朵梅花绽颜枝头的图案,腰间更有一条缨玉彩带斜系珍珠坠饰,简单却落落大方。

  她几乎是被催眠地执起衣裳,往身上一套,几番打理后,站在半圆造型的花镜前,仔细端详。

  这是她吗?纪香缇登时为自己绮美的造型所惑,不自觉地在花镜前摆手弄姿了起来……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纪香缇倏地机警地严阵以待,“什么人?”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意外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

  “是的,请问您是?”纪香缇已走近和室门边。

  “我是人少爷这所梅园别院的管事,你可以叫我老顽童或是老管事,不过,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老顽童。”轻松的调笑,全然没有日本人的拘谨。

  纪香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日本,否则日本老一辈的男人哪有这么“古锥”的?!

  夹着好奇的纪香缇缓缓将木门拉开,迎面别见的是一名身材五短的小老头,一脸山羊胡;两撮雪白长眉旁的是双炯亮有神的圆眼,鼻梁下的法令纹深且长,足儿此人是个掌权之人。

  那么,能够让这么一个精练却年高望重之辈“伺候”的人,想来绝对有过人之处。

  “你家少爷贵姓?”她极有兴趣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老顽童玩味十足地打探着这个少爷首次带入梅园的女人。果然是人中凤,美若谪仙,难怪,难怪!

  “我该认识他吗?”纪香缇试图从这满园花海中,找寻已经浮出答案的人影,却怎么也眺不见那伟岸隽杰的身形。

  “有意思!”老顽童继续把玩着白中带灰的长须,“大少爷从来不带女人到他的别院,更别说送女人和服了,你可是破天荒的第一个,却说——我该认识他吗?妙!妙!”

  “老顽童——”空气突然划来一道冷气。

  “大少爷?!”老顽童惊讶之余还不忘摆出“惧主”的神情,明眼人一瞧便知他哪是真的害怕,这么做不过是给“主人”一点面子罢了。

  顿时,纪香缇噗哧地笑了,“他就是你家的大少爷?”

  “很凶的。”老顽童忽而出言不逊,却又加了一句,“不过,也是最好的主子。”

  “恭维,对我起不了作用,也别妄想这个月我会给你加薪。”男子尽管嗓音隽冷,服波却乍现纵容的宠信。

  “命苦啊。”老顽童知道自己该退场了,飞快的速度有如千里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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