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美说今天就要去公证了,时间那么紧迫,叫我们临时去哪找人?”
“早延期了!你现在躺在床上,难道叫法官来医院帮你们证婚?”
“真的吗?”莫可兴奋地问,看到珍裘疑惑地点头,更加开心叫道。“太好了。”
“看你这模样,好像很不想结婚似的?莫可,怎么搞的,你变心不喜欢毛世美了吗?”
“不是啦!”她吐吐小舌。“我怕世美是因为责任才娶我,那太委屈他了,我也不爱这种完全依靠他的‘责任婚姻’,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有时间可以让我了解世美,融入他的生活,可以和他立在平等的地位上,相扶相持、共同合作,度过往后每一个日子。”
“是这样吗?”珍裘冷漠的大眼里闪着不解。她一直是知道她的心愿的,但从不明白这般坚持有何好处?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夫妻要如何相处?
她的母亲是父亲的情妇,从小妈妈就告诫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在有得挖的时候,就要尽量挖一些金钱来防身,以免将来年老色衰后,被男人抛在一旁,无以维生。
男人里是不是有好东西?这点观念在看过她姊夫、大哥后,已做了些微调整。只是对于感情,在自幼耳濡目染下,冷感依旧。而且随着年龄增长,更觉得会令人失常的“恋爱”是一种无聊又麻烦的东西,她这辈子最不耐烦去碰的就是那回事。
莫可为什么会这么执着、沉迷呢?令人费解。而更让她疑惑的是,她坚持在婚前要彼此了解透彻、并做好一切准备的慎重态度。
“你说的‘平等地位’不能在婚后经营吗?”在珍裘的想法里,时间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你要不要去做、用不用心?
莫可给她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轰得呆住了。“婚后经营?”这点她从没想过。
可行吗?好像也有人说过,一个美满的婚姻,不在于婚前爱得轰轰烈烈,而是在婚后要费心经营。
现今的离婚率会节节上升就是因为大家都把心用在谈恋爱上了,结婚,反而把心丢了,只一味昏昏庸庸地过生活,不再注意是否该用心维系婚姻。
她是否也犯了同样的过错?只想着如何在婚前做到最好,以为如此,便能像所有童话故事里写的——从此王子与公主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却忽略了其实最需要用心的反而是结婚后的日子,她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做什么样的努力?
若真是如此,答应世美的求婚也未尝不好,她一直知道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必然会对他的妻子加倍疼惜,到时,她再来和他共同协商、经营出一个美满的家庭,当然不是问题。老天!如今一想,他们昨天那一架吵得可真冤,他与她都钻进牛角尖了。而珍裘一句话如当头棒喝,令她恍然大悟。
呵!她忍不住失笑。“谢谢你,珍裘,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啊?”珍裘讶异地瞪大双眼,她有帮了她什么吗?
“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豁然开朗后的莫可笑得可开心了。
“是吗?”珍裘摇摇头。算了,王莫可的人来疯也不是头一次发作,她不想费事去猜测她话里的意思,而且她的班机时间也到了,还得留半个小时飞车赶去机场呢!
“我要走了,再见。”她提起皮箱,潇洒地挥挥手,径自往外走。
“再见,要记得寄明信片给我喔!”莫可在身后提醒。
“知道了。”砰!她用力关上门,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酷。”莫可在后头偷偷扮个鬼脸,虽然珍裘是个如此特别的人种,但她还是好喜欢她。她兴冲冲地掀开棉被站起来,四处找衣服穿,奇怪!感冒发烧晕倒,要脱光治疗吗?没道理啊!除非……
噢!上帝,她的头顶突然冒出阵阵白烟,脸颊烫得冒出火来,赶忙一溜烟钻进被窝里。
怎么办?昨天那场春梦,根本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且如果她最后残留在记忆里的印象没有错的话,昨天,是她勾引他的。
明明拒绝了他的求婚,却又与他上床。世美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误认为她是个淫荡的女人,哇——完蛋了!
“小笨蛋,你想闷死啊!”世美提着两盒便当,啼笑皆非地望着床上那一堆高高耸起的棉被。
昨夜太累了,他留在医院陪着莫可睡到今晨九点,一觉醒来,正准备帮她穿上衣服,在医院嘛,公众地方,人来人往的,他可不想她这一身细皮嫩肉有春光外泄的可能。
偏偏珍裘挑中这时候来探病,他没时间掩饰,只好匆匆帮她盖好被子,借口出去买便当,留给两个女人一个独处的聊天机会。
幸好了解珍裘,她向来冷漠地懒得理会与己无关的杂事,更不会大惊小怪去道人长短,他可以安心地将莫可暂时交给她,任她们去话别。
想不到两个小时后,一回来,就看到莫可像只缩头乌龟,把自己埋在棉被里,不肯出来见人,她怎么了?是害羞昨晚发生的事吗?
如果是,那就抱歉了。他一点都不觉得两情相悦的恋人,经由灵肉交合的步骤,达到情欲的巅峰,这种事有什么不对?
充其量只是对自己会把持不住,在医院里擦枪走火感到惊讶罢了。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属鸵鸟的。”他好笑地掀开她的棉被,发现她真的把头埋在两手间,天真地以为自己看不到对方,对方就看不到她。呵呵!实在是……
她听到低沉的悦耳笑声,纳闷地扳开指缝,透过小小的空隙,见到了本世纪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奇人轶事——毛世美,“冷面律师”居然在笑也!
她错愕地张大嘴,天啊!他笑起来好帅、好俊、好好看喔!
世美被她天真的单纯模样弄得更是大笑不止,拉起棉被,圈住她美好引人遐思的娇躯,将整具娇小的身体带进怀里,爽朗的笑声依旧不停地在她耳畔回荡。
瞧瞧这个可爱的小女人,她是如此的甜美、纯良,如何教人不将她捧在手心里宠惜、呵疼。尤其她又聪明地懂他、支持他,并且迷糊地不会咄咄逼人,老天!他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如她这般美好的女人?
而他十分确信这世上除了王莫可外,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她。他何其幸运,才能找到如此佳人,相伴一生,呵!他爱她啊!
“世美?”她伸出小手爬上他粗犷、性格的脸庞,轻抚着那开心而笑的唇,他这突然的转变,究竟所为何来?
“莫可,”他捉住她的手,以他的唇感受她手掌的柔软与炽热。“你听着,我要回答你昨天的问题。”他一本正经地直视她的眼。“我娶你绝不是为了‘责任’,我是爱你才娶你的,但如果你不想这么快步入礼堂,我愿意等,直到你心甘情愿点头为止。”
“啊?”她愣住了,迷糊的脑袋在尚未做出任何反应前,微张的樱唇又被一股有力的劲道攫住。
瞬间,她所有的思考能力,被这股源源不断袭来的激荡情潮掩盖,不知不觉地,她伸过手去与他浓密的发丝纠缠;不知不觉地,她彻底启开唇齿,热烈地回应了他的吻……
他与她同声低呼,一齐解放了精神与肉体,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与体谅。
在飞上巅峰的同时,她记起了要告诉他:“世美,我答应结婚,我们可以在婚后,再一起努力经营一个甜蜜的家庭。”
第七章
昨夜雨疏风骤,空气中微凉的湿潮熨退了些许炎夏的暑热。
台北市的天空难得被洗涤出一派纯然的青蓝,偶有几丝白絮般的浮云游戏其间,懒懒地将这个假日妆点出悠闲的风情。
清晨八点,世美一身休闲服,喜气洋洋地按下了莫可的门铃。
自从她生病,他们在医院彻底沟通过后,现在毛氏夫妻,正非常努力地适应彼此不同的生活习惯,并用心经营每一天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可以称之为美满幸福了。因此世美很高兴地丢掉“冷面律师”的面具,天天开开心心地朝破公寓报到。
汪汪汪汪——
熟悉的狗叫声再次扬起,小世穿着围裙、手拿锅铲,一副小厨师的模样,迅速将大门敞开。“爸爸早安。”
“早安小世。”世美欢喜地摸摸儿子的头,搂着他进屋。父子俩的相处早已陌生感尽除,更见亲密。“妈妈呢?”
“还没起床。”小世手指主卧房的方向。
“小懒猪昨夜很晚才睡吗?”他皱着眉,担心她生活不正常会影响身体健康。
“还好,不过妈咪习惯礼拜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小世回答。随即扬了扬手上的锅铲,骄傲地向父亲眨眨眼,炫耀他的能干。“爸爸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谢谢。”他拍拍儿子的头,挽起袖子。“我可以帮忙吗?”他们父子一起玩过很多游戏,棒球、模型、电动……下厨房似乎还没有过,他期待和儿子合作的成果。
“啊?”小世愣了一会儿,豁然笑开来。“当然。”他跑进厨房拿来一件围裙给父亲。“妈咪说,你很会做菜,有厨师执照。”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调皮的光芒,小脸蛋难得漾起了童稚的纯彩。
嘿!世美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很高兴又找到了一处儿子与他相像的地方——不服输。
好样的!不愧是毛氏真传的子孙。
“当年,我如果没有选择做律师,现在应该会是‘乌克兰大饭店’的主厨。”他自傲地搂着儿子走进厨房。“你想吃什么?”
“可丽饼。”小世走过去打开壁橱,抱出一堆面粉、果酱,做可丽饼的材料一应俱全,看来这是他的拿手菜。
除了想吃外,特意点这道菜,当然也存了要和父亲一较高下的意思。
“没问题。”世美得意地笑道。爱极了儿子内敛的性格和不服输的韧性,与他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汪汪汪汪——特殊的门铃声突然在三十来坪的公寓里扬起,打断了厨房里的笑语。
“一大早会是谁呢?”世美转身问小世,注意到儿子的扑克脸再度板起,而且更冷硬、僵直了。有“未来冷面律师”的气势。
小世不答,又沉又重的脚步踏出厨房,走进客厅,将大门敞开,一大束玫瑰立刻投进他的怀里。
世美倚在厨房入口,登时看傻了眼——居然有人一大早送他儿子深红色的玫瑰花。
“妈咪还在睡觉,请萧叔叔明天再到教室找她。”小世硬着口气说完,鞠了个九十度大礼。“萧叔叔再见。”
砰!大门在他恭谨的道别声重新又合上。
小世抱着玫瑰花来到父亲面前。“妈咪的第一号崇拜者。”
“哦!”世美面无表情接过玫瑰花,瞄准垃圾桶,砰!进篮得分。“红玫瑰一点都不衬你妈咪。”
可恶!好大的胆子,居然想送他绿帽子戴,该死。
儿子口中的萧叔叔,该不会是莫可补习班里的萧主任吧?哼!他对那个肥头大耳、一脸谄媚的家伙可是记忆深刻,想不到他到现在还缠着莫可不放,该死!
所以说喽!真该尽快将莫可娶回家才对,可是他已经对她许下诺言不再逼她的……唉!没办法,只好累一点,每天准时接她上下班,像块牛皮糖一样粘死她,让那些不知死活的苍蝇、蚊子无机可乘,时间一久自然死心。
“同感。”小世点点头,除了他认同的父亲外,所有企图染指他母亲的男人,都直接列入害虫之林,等闲不准踏进他家大门一步,自然他也不会摆出好脸色给人家看了。
这招对付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通常很有效,只除了三个人:脸皮厚度足堪列入“金氏记录”的补习班萧主任;老实过了头,明示暗示皆不懂的杨承志;以及别有目的的陈文嘉。
不过杨承志已经整两个礼拜未曾上门,小世瞄瞄他那越见“现代妒夫”本色的父亲,不禁在心中大喊:“老爸高明!”不晓得他是用什么方法让杨承志自动放弃的。
“可是不算‘玫瑰王子’,还有‘玛格丽特王子’和‘海芋王子’!”小鬼灵精故意加油添火,实在已对父母眼前这种停滞不前、妾身未明的关系,渐失耐心。
“放心吧!最后胜利一定属于‘百合王子’。”世美轻拍儿子的背,重回厨房,微扬的嘴角充满自信。
“老爸,你确定?”小世拉拉父亲的衣服,清秀的小脸蛋上浮现一朵调侃的笑花。
“当然。”世美高傲地昂起下巴。小鬼再聪明,不到那个年纪,又怎会明白他与莫可之间近日春风得意的浓厚深情?
“哦——”小世不怀好意地自鼻孔嗤出一段长音,童稚的灵黠神色毕露,完全符合八岁小男孩爱玩爱闹的活跃模样,哪还有半点方才应门时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僵冷气质。
“小鬼,不信任爸爸!”世美弯腰抱起儿子,把他扛上肩膀,最爱父子俩这样没大没小地胡闹一通,增进亲子感情。
“啊——”小世一声惊叫,世美故意把他倒转,抱个倒栽葱。“爸爸——”惹得小世又发出一长串尖叫。
他蓦然开怀大笑,促狭心倏起,兜头一大把面粉洒得儿子顿成雪娃娃。
“爸——”小世错愕地大叫,急忙挣脱父亲的怀抱,不服输地将香草精反击了回去。
随即一场大战爆发。
哇——
啊——
哈哈哈……
今天的厨房异常热闹。
莫可倚在餐厅门外,注视着厨房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玩得全身都是面粉,开怀大笑,是不是每个人在多年幻梦实现的时候都会哭?
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她脸上两行珠泪会像潮涌的清泉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是欣喜、是安慰、也是满足;无数的幸福漾满胸怀。
她等了八年的良人终于变了,外貌虽然依旧英俊、潇洒,炯炯有神的朗目里闪着精明、干练的智慧之光,但斜飞入鬓的剑眉呈现的不再是年少的飞扬跳脱,换上的是成熟、稳重、坚毅的弧度,他的人生观更宽容、开拓,待人处世也更圆融、体贴与温柔。
还有她的儿子,虽说她一直爱他、怜他入骨,可是缺少“父亲”的日子,仍然对他的人格特质,造成了不少改变。
小世较同年龄小孩成熟、乖巧,除了因为他的聪明过人外,环境也是一大影响要素。
因此长久以来,她对儿子的体贴,除了窝心与疼惜之外,更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她常想,如果小世的父亲能够陪在他身边,父子一起玩着属于他们“男人的游戏”、相拥大笑,夫妻共同伴着儿子成长,小世的童年会不会过得更快乐?
这个问题在世美出现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