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吗?
答案似乎早在那个夜宿医院的夜晚就出来了。
晚霞也似的虹彩飞上她的双颊,回忆多日前,一场旖旎春光,他的温柔、他的爱抚,还有他有力的胸怀和呢喃不绝的恋语,那一样不深深打入她一颗柔软易感的芳心。
是啊!她的心早已属于他,现在不管他何时要再开口求第三次婚,她都会迫不及待点头答应。
“爸——可恶!”厨房里的小世在一碗蛋白霜的攻击下,发出一连串尖叫声。
好了!躲在门后的莫可笑了笑,该是母亲出场解救宝贝儿子的最佳时机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按捺不住旁观者的身份了,她想融入这幕天伦之乐中。
“啊——”雀跃的步伐猛地一滞,临面飞来的糖霜首先将她妆点成一个可口的蜜糖娃娃。
“莫可——”
“妈咪——”
两个罪魁祸首很可耻地没有一点愧咎之情,反而齐声地惊吼:“你不准进厨房!”
“为什么?”莫可极力拉开上下眼睑的距离,瞠大那一双朗星似的瞳仁儿瞪人。这么好玩的事她的丈夫和儿子居然自动将她摒除在外,不准她参与,自私鬼。
“你们……”她的话还未说完,逼进厨房的脚板首先踩到一块植物奶油。“啊——”娇小的身子立时往前冲,两只小手在半空中用力、却无啥用处地胡乱飞舞着,而终点正前方是她可爱的儿子。“走开——”
“小世快闪!”世美急着抢救肉垫。开玩笑,这一撞下去还得了?重力加速度下,他的宝贝儿子岂不要英年早逝了。
他一个箭步拉住她的手,夫妻俩前冲的极速硬生生被止住,同时往后飙退,而身后是……
“爸,小心——”小世惊慌地提醒父母,可惜来不及了,世美的背部已经狠狠撞上餐台。
“呃!”好痛!他发出一声闷哼。
砰!餐台禁不住冲撞倒塌。
铿!满桌的果酱、蜂蜜摔了一地。
“唔!”掉下来的东西刚好砸到莫可,弄得她一头又粘又湿的糖蜜,她难受地猛摇着头。
“哇!”世美首当其冲,被她甩出来的糖蜜喷了一身,急忙抱着她站起身,试图远离战区。“妈咪,啊——”孝顺的儿子赶过来救援,亦难幸免于糖蜜沐身。
“小世。”莫可心急地想看护儿子,踉跄的脚步不小心又踢翻一罐橄榄油,飞起的铁罐子袭上料理台上的白玉盘,砰!一组上好的瓷皿应声报销。
“莫可……”世美闭上眼睛大声长叹。
“我……”莫可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垂下双手,定在原地。好嘛!多做多错,那她什么都不做总不会错了吧?
可惜理论与事实往往是大相径庭的。
料理台上的橄榄油罐在“杀害”一组瓷皿后仍不知足地往洗手槽里倒下,首先捐躯的是一包刚拆封的面粉。
呼!被激起的白色粉末毫不客气地扬满空气,将触目所及的一切物品染上一层白灰,场中三人当然也不会例外,这一身有糖、有油、又有面粉,再加把烈火,差不多可以烤出三张“人肉煎饼”了。
“我……”莫可欲哭无混地望着一室狼藉,又毁了一间厨房,而且记录正在不断更新中。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啊!
“莫可。”
“妈咪。”
那对非常可怜、无辜又无助的父子,不约而同眨巴着一双乞求的眼睛,以无比语重心长的口气哀嚎:“拜托你、恳求你,以后千万、一定、百分之百不要再进厨房了。”
***
“我很抱歉,但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我知道。”
“所以你们不能怪我或取笑我。”
“我没有。”
“可是你们的脸上都在笑。”
“莫可,没有人是哭着来逛动物园的。”世美叹口气,搂住身旁兀自发着娇嗔的小女人,他们的儿子走到五十公尺的前方和大象玩耍了,她还站在这里对他生闷气。
“我分得出来什么样子是真正高兴的笑,而你们脸上的分明是调侃的笑。”一群小气鬼,不过是打翻一些东西,破坏了他们的早餐嘛!她都请他们吃大肠和面线陪罪了,还记恨这么久,父子俩心胸一样狭窄。
“冤枉啊!要不然从现在起我再也不笑了,好不好?”一辈子没这样低声下气哄过女人,他这模样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了,“冷面律师”可以直接更名为“搞笑律师”了。
“我就知道你的气还没消。”她娇嗔的俏模样,一下子变成泫然欲泣的小媳妇。“人家又不是故意把厨房搞成那样子,我已经道了好几次歉,你还一直气个不停。”
“莫可,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一物克一物,诚为至理名言也。瞧他这个大律师不就拿她的眼泪一点辙也没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生气你毁掉厨房。”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嘴上说不生气,又一直提个不停。”她好委屈。说来也奇怪,她又不是笨蛋,读书、工作一级棒,只有家务;任何事情只要和“家”字沾上边,不论洗衣、煮饭、打扫,她都有搞砸的本领。
为什么?擅做家务不是每个女人天赋的本能吗?老天为何独独遗漏了她?
“莫可,”天知道!他多想就此忘掉今早的梦魇,永不复记忆。“我真的不生气,就像你说的‘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有不擅长的事啊!你不会做家务就不要做,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生气,还会提议全家出游来逛动物园吗?就是害怕她在家里会胡思乱想,才想趁假日出来玩玩,让她放松心情,谁晓得她一路上疑神疑鬼的,课堂上的精明干练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你真的不介意?”谈恋爱的人总容易患得患失。不管她自我努力且充实了多久,这种在乎的感觉永远不会改变。
对于“爱”这个字,莫可其实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她自己要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自我定位在哪里?她很清楚,不会盲目地陷溺于短暂的“激情”中。
但理论归理论,面对世美,只怕她终其一身,永远都无法做个清楚、理智的女人。
“妈咪,你快来看,那个是不是云豹?”小世站在前方朝他们招手,他昨晚才在百科全书里看到的动物,今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纵使老成惯了的小男孩,也难掩兴奋之情。
“走吧!”世美用力地环紧她的腰,热呼呼的气息拂过她的发梢,引起耳根一阵颤麻。
她下意识抚住烧红了的俏脸,老天!它烫得快要冒烟了。
“嗯……”她期期艾艾地点头,不敢抬头望他,好丢脸喔!她怎么在这时候有股想要吻他的冲动?
“妈咪,你发烧吗?”小世看到母亲连耳根子都红了,再瞥见父亲一脸戏谑的得意表情,随即意会发生什么事了。
糟糕!他暗骂自己一声,居然这么不小心,当了大电灯泡。
“妈咪,你要不要去那里坐一下?”他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座凉亭,隐匿在树荫里的清凉,看起来是个谈心的好地方。“我去买些饮料。”
他转头离去前,不忘丢给父亲一记“加油”的眼神。烦死了!每个礼拜帮母亲挡苍蝇、收一堆玫瑰、玛格丽特、海芋的厌事。
希望他父亲真有本事,赶紧将母亲娶回家吧!
“走吧,我们去那里坐着等小世。”世美哪会不明白儿子的用意?不过小子太多心了,他还不知道做父亲的早已将他母亲拐到手。
“对不起,世美。”她又道歉,也明白自己今天的反应失常了。很多时候,了解理论和实际去做总是差很多的。
“没关系。”他搂着她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抬头望着冉冉青天上的白云苍狗,深吸一口满布着青草气息的空气,任它缓缓地舒尽心中一切烦闷。“莫可,相信我,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他认真地低语,一双黑幽深邃的闪亮瞳眸里,潜藏的浓浓深情,如火如炬、一丝不露地反映入她的眼瞳中。
“嗯!”她满足、娇憨的像只饱食的小懒猫紧紧偎入他的怀里,一双纤纤玉手环住他精壮有力的腰杆,碰触到一片炽热,清楚地感觉到手掌中传来阵阵内蕴的刚硬,既舒服又有安全感。
“莫可,”他眼望一片青山绿水,心情是一片放松与惬意。若说还有某些遗憾……“你真的不回天母看看姊夫吗?”
“唉!”她长叹一口气。“你想大哥会不会原谅我一失踪就是八年,音讯全无?”
“姊夫一向疼你,怎么可能不原谅你!”他伸手揉乱她一头长发,满含爱怜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白皙娇美的侧脸上。
“这我也知道。”她吐吐小舌。“可是大哥会怪你。”这才是重点。不管小世的产生是由她欺负他、或他欺负她,总之生孩子的是她,他们又还没结婚,连个名分都没有,身为堂堂的“飞扬集团”总裁大人,王豫可丢不起这个脸,她怕大哥这回就算不气死也要气昏。
“哈哈哈——”他畅笑地搂紧莫可,爱这风情、恋这温存。更好笑的是她那颗向来只有一条直线的小脑袋瓜里,也会有弯曲打结的时候。只是她未免想得太多了。“姊夫只求你能平安回家,我找到你可是大功臣,他怎还会怪我?”
“可是小世……”
“唉!这点就比较难说了。”他故意逗她。“可是没办法啊!甜头都尝了,岂不能付点代价。”
“什么嘛!”听出他话里的嘲弄,她不依地用手肘碰碰他的腰侧。“人家都快担心死了,你还这样,让大哥打死你好了。”
“要不然你要对我负责吗?”他眨眨眼,戏谑地问。
她愣了半晌!这家伙,酷得时候就冷得要命,谁都不睬;撒起泼来又无赖到极点;怎么有人能够个性两极化到这种地步?有够老奸!
偏偏他又长得一副性格的好容貌,使得她怎么样也逃不出他致命的吸引力,简直毫无天理。“生气啦?”他把玩着她如白玉雕成的青葱玉指,与它们重重纠缠。
“没有。”她噘起嘴,却对他发不出脾气。看着他的手掌叠着她的,层层复层层,他们这一生就这样牵手绑在一起了。她忍不住叹口气,这也算是个美好的结局不是吗?“我们回家吧!晚上就回去看大哥。”
逃了八年、躲了八年,临到该面对的时候,还是要勇敢迎向问题,做只缩头乌龟是尝不到甜美果实的。
“想开了?”他在她唇角偷得一吻,很开心他的小女人总算觉悟了。
她跟着他,将来要面对的事情更多,既然她有心参与他的生活,就该有更多的勇气与决心。若是她连自己闯的祸事都无能去解决,叫他如何放心与她携手同行。
她笑一笑,站了起来。下了决定后,反而不再恐慌,有种天宽地阔的感觉。“走了,准备回家,看你被大哥剥皮。”
哈哈哈——他大笑,谁会被剥皮还不知道呢!
从动物园开车回公寓的路上,莫可决定先和世美约法三章。
“世美,你要帮我向大哥求情,我绝不搬离目前的公寓。”
“为什么你非死守着那栋公寓不可?”这是他一直很怀疑的。虽然近日老将大半心思放在她身上,但自从发生陈文嘉的威胁事件后,他也派人查了一下那栋公寓目前的情况。
发现除了陈文嘉外,另有两、三家建设公司也对南阳街那块地皮极有兴趣,他们出的价钱都不错,只是莫可一律拒绝了,原因何在?
说句实在话,他是赞成卖的,那栋公寓太老旧了,要是有个地震、火灾之类的祸事侵袭,难保不会当场垮掉。住在那种地方,有碍生命、财产安全。
莫可摇摇头,一脸困扰。“如果我把公寓卖了,房客们要怎么办?他们会无家可归的!”
“不是马上卖,我们可以和建商谈好交屋时间,他们一至三个月的时间找房子搬,这应该不难吧?”
“不可能的,他们就是找不到房子,才会一直住在那里。”
“怎么会找不到?”车子缓缓驶人南阳街,世美眼尖地发现五层楼,老旧的公寓前方正聚集了一群老弱妇孺,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爷爷、奶奶们没钱。”小世语重心长地插口道。聪慧的瞳眸里闪过一抹看透世情的精锐。
“喔?”世美略有所悟地将车子停在公寓门前。
莫可率先开门下车,她嘴里那群无法搬家的房客们立即围拢了过来。
“王小姐,你真的要卖公寓吗?”一名耆耆老者拉住了莫可的手。
“没有啊,陈爷爷,您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卖公寓?”
“是刚才陈先生叫人来催我们搬家,说你已经答应把公寓卖给他了。”老太太说话的语气里还有丝惊惧。
那个陈文嘉到底派了什么样的家伙来赶人,可想而知。
“王小姐,拜托你别卖公寓,没了这栋屋子,咱们可真要睡马路了。”
“不会的,你们放心吧!我绝不会卖公寓的。”莫可天真纯美的小脸蛋上闪过一丝愠怒,陈文嘉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真的不会卖?”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寻求保证。
“各位请放心,我和内人保证,绝不会让大家流落街头。”世美一脚跨出车门,高大的身躯,遮住顶上炽烈的阳光,温和的笑容,像春风轻拂过,坚毅的语气,像高山一般轻易地稳住了慌乱的人心。
莫可感受到他环在她腰上的大手源源不断传递出来的稳定气息,紊乱、不安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一股勇气从脚底升上头部,清挚纯美的笑容缓缓漾上脸颊。
“是的,我保证。”她的语气就如同他的,坚强、持定地抚慰住每一颗不安的心。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王小姐。”
“谢谢。”
一人一句感谢词,包围的人群轮流道谢之后,带着心安、满足的笑容,渐渐散去。
第八章
“可恶的混账王八蛋。”莫可在小小二十来坪的公寓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她很少骂人的,可是陈文嘉使的卑鄙手段,令她连三字经都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了。
“小世,你先回房准备,我们待会儿回舅舅家好不好?”世美将儿子哄回卧房,好专心一意应付他那已气疯了的小妻子。
“可是……”小世看看母亲、又望望父亲。这里是他的家,他成长、玩耍的地方,他也想为它出一份力的,但看见父母凝重的神色,他又不得不认命地回房去。
“放心吧!”世美蹲下身,搂住儿子瘦小的肩膀,让父子天性的亲情藉着肌肤接触在彼此血液里奔流。“爸爸知道小世也担心公寓里的爷爷、奶奶。爸爸向小世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大家,小世别担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