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宇把车子停进车库里,痴呆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屋子,从来不晓得这个家会变成这般空旷,令人难以忍受。
“家”不是每个人的避风港吗?怎么她反而觉得好想逃离这里,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任何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物。
握住门把的手有些呆滞,钥匙老插不进钥匙孔,她又习惯性地剥离自己的身与心。
碰!突然一个声响惊醒世宇的神智,她举目四望。
黑夜中一条身影翻过邻居的围墙,落在她身后。
她转头看他,那家伙黑衣蒙面,肩上背了一大包东西,是小偷吗?八成?否则他为什么翻墙?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尖叫?或者捉住他?不过以自己这种身手,真拚起来,没有分毫胜算。
两人就这么对看着,黑衣人眼中露出惊恐、愤怒的光芒,他应该快逃的,毕竟他蒙着面,世宇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是他没有,反而步步朝世宇逼进,是看她单身女子好欺负?真是个混蛋。
世宇该逃跑或尖叫的,可惜她也没有,不是因为害怕而无法反应,实在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动。
静静地看着黑衣人进逼到离她十步远的距离,他掏出亮晃晃的刀子在她眼前挥耍,突然!他脚步加快冲了过来——
世宇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王豫的喜、王豫的怒、体贴、莽撞、温柔、霸道……听说人在临死之际都会看到一生的回顾,这么说来她快死了是吗?
刀子近在眼前,她看得见寒芒每一次晃动。“快闪!”脑子中闪过一个讯息,可是她仍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老天!王豫觉得脖子像被鬼掐住,身子直入冰窖。
他跑下楼,打开门,正好看到这幕惊心动魄的骇人场面。“不——”
毫不考虑地,他扑身到世宇身前。
“王豫!”世宇恍惚间看到他爱恋的目光,抿紧的双唇正控诉着她的无情与莽撞,神智蓦然清醒。
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刀子刺了下来。
间不容发之际,她大脚一抬,正中黑衣人的胯下。“呜……”他捂住下身,痛出眼泪,骂了句三字经,挥手刀子又向前袭来。
世宇的反抗给王豫争取了最好的时机,他反手一拳揍向黑衣人,一记手刀打掉他手中的刀子,两个人扑倒在地,滚成一团。
庭院里几个盆栽被打破,发出好大的声响,在寂静黑夜里更显得刺耳,不久,左邻右舍便起了骚动,原本熄灭的灯光三三两两地亮起来,黑夜被光明逼退了,世宇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惨状。
王豫受伤了!他的拳头、头、脸都有着模糊的血渍,她开始害怕,不是为自己,一切只因他,她心爱的男人。“小偷——”她大吼,拿起旁边的扫把加入两个男人的战局。
她流着泪,闭起双眼,颤抖的双手挥着扫把,拚命地往黑衣人身上扫去。
她不要王豫出事,不要,不要……
“够了,世宇,你快把他打死了。”王豫抱住已呈半疯狂的世宇,将她锁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他喃喃的安慰声,成功地使她迷乱的眼神恢复正常。
她抬头,看到他,不住又流泪,紧紧地抱住他,脸庞埋在他的怀里,低低饮泣,无法言语。
世宇的那声大叫,成功地引来不少邻居,有人立刻报了警,并有几个男人靠过来帮忙,小偷很快被警察带走,现场又归于寂静。
里夜中浴血的王豫看起来更是可怕,抱着仍然在哭泣的世宇走进屋里,关上大门。
僵着身子把她丢进沙发里,他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言。
黑暗有助于掩饰罪恶、真相与情感,却遮不住他双眼如火焰般惊人的怒气,世宇定定地凝视着他,眼前的男人此刻正毫不保留地展现出他睥睨天地的气势,而这一切全是针对她而来,她是不是又误会了些什么?
“你这个笨蛋——”他怒吼,粗嘎难听的声音里满是惊悸与痛苦,往前冲一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吓死我了……世宇……”转眼他的声音低沉、哽咽……
她抬头,察觉脸颊一点湿,她没哭,难道是他的泪?
她不敢相信,一向冷酷的“飞扬集团”总裁,会为了一个女子落泪,这是怎么一回事?“王豫。”她低喃着他的名字,伸手确定那滚烫的水,却糊了一手的血与泪。“啊,你受伤了!”
“不要管那个,”他烦燥地挥手,将她搂得更紧,这个笨女人,永远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世宇,我爱你!”他必须说明白,不再傻傻地等待、暗示或追求了,反正她也不会懂。
世宇的确不明白,把他推开一步,纳闷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王豫叹口气,人会爱上本质与自己相似的人不是吗?唉!他怎会没察觉在感情方面,她和他一样钝感。“我爱你!”这一次他加重语气。
她又退了一步,左脚绊到右脚,碰!摔个四脚朝天。
“没事吧?”他急着跑过去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晃晃今天受到太多刺激的脑袋,听觉神经一定受到伤害,变得有点歪歪曲曲,八成还打结了。
王豫轻手拍掉她身上的灰尘,瞥眼望见她依旧一脸狐疑的面容,只有在她耳边大喊:“我爱你!”
世宇终于确定她的耳朵没有问题,那么一定是他的大脑秀逗了。“你在开玩笑?”
王豫整张脸全皱成一团,神情忿怒地看着她。“我爱你,没有开玩笑,我真的爱你——”她居然怀疑他的真心,这个笨女人。
世宇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一不小心,又摔了一次。
王豫跑过去扶她,无奈地摇头,照这进度看来,等她相信他的爱,她差不多要摔成脑震荡了。
“这个玩笑太恶劣了,我不相信,”顿了一会儿,她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你真是个混蛋,你怎么可以向世美求婚,又爱上我?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谁告诉你我向世美求婚?”
“你,还有世美、莫可。”
所以说人真的不可以说谎,王豫此刻郑重发誓,从今以后再不骗人了。
“世宇,那是一场谎言,世美不想结婚,伙同我和可可编出来的一场闹剧,你这么聪明,怎会看不出来呢?”
她失常了会儿,口里喃喃念着。“真的吗?”
“世宇,我爱你,从头到尾我爱的都是你。”
她摇头,思考这番话的可信度有多少?“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在发呆,精神全然不集中,相反的,你每次见过世美或和他谈完话,总是显得神采奕奕,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这个指控可有些离谱了,他和世美?不记得他们有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不会又是谎言吧?
“别不承认,那天在咖啡厅,还有我第一天上班时,世美也打过电话给你,我都看到了。”
他恍然大悟。有些好笑。“你知道我们在一起时,都在谈论些什么吗?”看到她纳闷地摇头,他心疼地伸手揉弄她一头短发。“你老是生我气、不理我,我又着急、又伤心,没办法,只好找世美商量喽!”
王豫很满意地看到她圆睁着惊讶的双眼,他爱怜地轻吻她的额头。“傻瓜,世美是我的爱情军师呢!我高兴是因为终于有办法使你理我,我要你开心啊!”
“这么说来你们……”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呃!更正!未来会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
“厚脸皮,谁说我一定会答应。”世宇笑骂他一句,突然又想起他在“梦”PUB的特殊反应。“可是你明明对男人比对女人有兴趣。”
“哪个混帐乱造谣?”王豫捂住心脏,吓得跳起来,好不容易才摆平一个问题,可别又出岔子。
“是我亲眼看见的,在PUB里,你对那个女服务生好粗鲁,却对念甫和言悦色。”世宇微微嘟起嘴,语气中有着一丝酸味。
“你吃醋?”瞧她含娇带嗔的俏模样,他由衷心喜,忍不住捉弄她。
“胡说,你才耍赖不敢承认。”
“承认我是同性恋?”
她咬住下唇,刷地脸色一片苍白。
他看得一阵心疼。“骗你的,我只是讨厌有人纠缠不清,偏偏那个女服务生犯了我的大忌,加上那时我正为你的行踪担心死了,没心情和她蘑菇,举止才会粗鲁点,其实我是喜欢女人的。”
“那念甫呢?”
“那个男孩子很懂得安慰人,我只是稍微接受陌生人的援手,这没错吧?况且,”他把她搂进怀里。“别忘了,那时是谁害我魂不守舍,差点急疯了。”
“对不起嘛,可是谁叫你在香港时随便乱来。”想起那个吻,她兴奋地全身起一阵痉挛。“它可真美妙。”她小声地说着。
“什么东西很美妙?”
“哦!没有,我在喃喃自语。”她挥挥手。“唉呀!”看到手上的血迹,这才记起王豫受伤了。“快放开我,你的伤还没治疗呢!”
要放开软玉温香真舍不得,但他的鼻梁正痛得紧,不晓得那个该死的小偷有没有打断它,万一他破相了,世宇会不会不爱他?“你快去开灯吧!顺便拿药箱过来。”
啪!电灯一打开,世宇瞧着王豫的脸,倒吸一口冷气。“天啊!那个混蛋小偷,我咒他被判无期徒刑。”
“世宇,光偷东西不会判那么重的刑。”王豫站在厅角的穿衣镜前,怜惜地看着自己变形的脸。“真像猪头!”他低声咕哝着。
“再多告他三条罪,谋杀未遂、伤害和袭警。”世宇取来药箱,把他接到沙发旁。“别照了,越看越伤心。”
“谋杀未遂和伤害指我们两个,这我懂,但袭警,这里谁是警察?不要告诉我你是边缘人,卧底密探。”
“笨!我说的‘袭警’是指——袭击警察住的屋子,我大弟,世真是国际刑警你忘了?”
他哈哈大笑,差点儿笑岔了气,连消毒药水在脸上造成的刺痛,都不觉得了。
“别笑,我是认真的,倒是你那句打心底不相信我有可能是卧底密探的话,是何道理?”
她眯着眼,手上的棉花这回沾的不是双氧水,而是优碘,看起来很危险,尤其是针对他这张差点毁容的脸。
做人是要懂得见风转舵的,他立刻换了副虔诚膜拜的口吻。“我的意思是‘毛世宇’这个名字太响亮了,很多人都知道,不适合做卧底。”
“算你识相。”她很满意这个答案,在他的脸上动起手来也轻柔许多。“不过,你不觉得大名号有助于掩藏身份,不用来卧底真有些可惜。”
咳咳咳!他被口水噎到,她不是认真的吧?
“你说得对,不过你已经那么忙了,公司、家里,再弄一个外务来做,小心搞坏身体,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也好,不过偶尔兼兼差应该无伤大雅,改天我跟世真说说看。”
“我会替你跟未来的小舅子商量。”他握紧拳头,谁敢打他未来老婆的主意,皮在痒。
“未来小舅子?我几时说过我愿意嫁给你?”收拾好他的伤口,她拍拍手站起来,把医药箱放回壁柜里。
“等你说?”他夸张地摇头。
“我已经学乖了,咱们两个半斤八两,对感情谁也没聪明到哪儿去,我才不要再傻傻等待你发现我的好,等你说爱我。”他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
“那你想怎么样呢?”她缓缓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要吻你!”他在她耳边吹气。“世宇,说:‘你爱我’!”
他的声音像有魔力,她全身一阵酥麻,威力比那晚在香港不小心喝了五杯的“纸月亮”还够劲。
基于女性的矜持与尊严,像这么霸道的男人,她应该拒绝的,送他一巴掌?或骂一句“大色狼”?
但……有什么关系?她早就爱死他了,何必故做矜持。
她自动送上她的唇,他反而吓得倒退了一步。“世宇?”
这个男人显然也是个生手,会在这种罗曼蒂克的时候,浪费时间说话,她更快吻住他的唇,张大眼睛看他的反应。
结果她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变形脸、歪掉的鼻子、青黑的眼眶、肿胀的脸颊,实在很难看,她赶紧闭上眼睛,幻想他原本英俊潇洒的模样。
王豫心跳加速,想起在新加坡时苏老对她的评语,世宇不会强抢豪夺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对于她想要又可以要的东西,她也绝不会客气,主动争取。
王豫想到这里,心情一阵舒畅,看来他往后的婚姻生活会非常幸福。
但世宇的吻功实在不怎么样,王豫把她抱得更紧,反被动为主动,两具身子完全密合,一股热气在胸中燃烧,他低喘了声,加重力道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吮徘徊。
世宇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欲渐渐被引发,她狂野地回应着。
王豫的舌轻柔地舔画她的唇形,直到她的身子轻颤地虚软在他怀里,他的舌头灵活地加快速度并得寸进尺侵入她的口中。
世宇感受到王豫的热力在她体内翻腾,全身的血液温度不断升高,渐渐煮沸,滚出无边的泡沫将他俩吞噬。
直到四条腿都已经被热情化得酥软,他们才分开,王豫喘吁吁地笑。“感觉如何?”
世宇脸上一片酡红,瘫软在他怀里,只有点头的力气。
“嫁给我吧?”
“好!”她摇摇被迷昏了的脑袋。“反正我早就喜欢你了。”
早就?他大吃一惊,张大嘴巴。“什么时候?”
“你住进来一个礼拜的时候。”
天呀!那他这近一个月的胆战心惊?死追活求,所为何来?
看出他的疑惑,她耸耸肩。“没办法,抢弟弟的爱人是很没道德的。”
他好气又好笑,改明儿个得把毛世美揍一顿好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要索回这一个月没尝到的甜头……”他再度低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当他们吻得忘我的时候,窗边闪过一条影子,是莫可。
看到大哥终于寻得幸福,她高兴地泪流满面,没有打扰有情人儿,悄悄地转身走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来辞行的,把写好的信塞进信箱,便缓缓地走出巷子。
今天是她特地算过的生理期,选定由女孩蜕变成女人的好日子,她如愿以偿了,双手轻轻摸着小腹,里面说不定已经有了世美的孩子,而那个蠢爸爸还躺在宿舍里呼呼大睡,他绝不会知道今晚的事,当然她也不会特地跑去告诉他,这辈子第一次想办法设计人,就这么成功,想来她并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么迷糊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