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的某一处正在执行勤务的毛世真,突然打个喷嚏,浑身起了寒颤。“会有人陷害我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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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不能太过兴奋,否则往往会乐极生悲。“唉哟!”世宇现在就有此深刻体认。
打从国小开始就没再摔下床过,昨夜因为和世善谈完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突来的轻松让人得意志形,也不晓得怎么翻的身,竟去撞到床头柜,再滚下床铺。“喔,好痛!”
世宇眼冒金星,抚着头,摸到好大一个包,她站起身来,才发现脚也扭伤了。“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自我解嘲,走进浴室,看到颊上点点瘀青。“好惨!”
她迅速梳洗完毕,扶着楼梯一阶一阶慢慢走下来,根据家务分担原则,早餐是她的责任,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分内的工作。
“熬稀饭、煎两颗荷包蛋、炒青菜、再配上酱瓜、面筋……应该够了。”心里想着,两只手忙不迭掏米、洗米、开瓦斯炉。“唉呀!”她的脚绊了一下,锅子掉到地上,水啊、米的流了一地。
“讨厌!”她皱眉,没空理它,再重新拿一个锅子洗米,这一次总算顺利把它送上瓦斯炉。
打开水龙头,让洗涤槽慢慢注满清水,她转身取来扫把将地上的残迹拨到一边,接着打开冰箱拿青菜和鸡蛋,拉出保鲜盒,“哐啷”一声,整排的鸡蛋掉下来。“Shit!”又是一地黏答答的碎蛋壳,衣服上也沾满了蛋。
同时熬着稀饭的锅子正不停地冒出白泡泡,把底下的火都给浇熄了,瓦斯炉发出刺耳的警告铃声。“噢,该死!”她快步跑过去关瓦斯,莽撞间,不小心又撞翻那锅稀饭,半生不熟的米粒和水流满整个瓦斯炉,正不停地往流理台下滴,而警告的铃声仍未停止。
“喔!”热烫的水滴到她的痛脚,她往后跳开一步,碰倒了餐桌旁的椅子,像化学连环效应般,全部的椅子一起倒下,“碰!”烟尘弥漫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爸、妈……”她捂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谁来帮她?
深吸一口气强迫泪水吞回肚子里,洗涤槽里的水已经满了,正一点一点往外流,整个厨房快要被水淹没了。
她想跑过去关上水龙头,可是她的右脚好痛,稍微一动它就整个抽紧,逼得眼眶的泪越蓄越多。
靠着左脚,一蹦、一跳来到流理台,伸手关水龙头,却发现它不管怎么扭,都没办法完全把水锁住,大概是里面的橡皮松了。
水滴不受控制的,依旧不停流入已满的洗涤槽中,再大片大片泄下厨房地板。“世真、世善、世美……”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成串落了下来。
“该死、该死的——”世宇气得拿菜刀大力敲打水龙头,它突然整个断裂,大量的清水像喷泉般涌出,冲得她往后猛退,整个人坐倒在地,浑身湿漉漉的像个刚被救起来的溺水者。
“爸、妈、世真……呜……为什么你们都不在?”双手掩住眼睛,她又疲又累,更多的不知所措,这片狼籍要从何收拾起?
“呜呜……为什么没有人在家?”蓦然一个身影闪过心头,他有厚宽、结实的胸膛,强而有力的臂膀,温和的笑容和……可是她不可以依靠他,不能……
沿着头发往下滴的水渍,已分不清楚是泪?是水?而她一向坚强的心,正一寸一寸瓦解中。
王豫被一连串骚动的声响吵醒,揉揉惺忪睡眼,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
一踏到一楼的地板,才发现踩入一处水洼中,溅起的污水把他的睡衣弄湿了。“搞什么鬼?”他忍不住皱眉,这才发现整个客厅正泡在水中,他瞧瞧那块放在茶几下的长毛地毯,八成是完蛋了。
“世宇!”他大喊,她的家都快被水给冲走了,她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水似乎是从厨房那边流过来的,他决定过去看看。
却看到世宇正满头大汗、又气又怒的用着两只手拚命地挡住喷个不停的自来水孔。
“你在干什么?”王豫的声音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他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
“你自己不会看吗?水龙头坏了——”她放开嘴,用力地喊出来。
“吼什么吼?比大声我也会啊!”此刻她才是最有资格发脾气的人不是吗?额上的肿胀尚微微抽痛,右脚一伤再伤,手被尖锐的水管边缘割得伤痕处处,而那些怎么也流不尽的水,甚至在鲜血还没流出伤口前就把它冲得一干二净,连留下几滴来凝固伤口都不曾,更重要的是这个像被龙卷风袭击过的地方是她的家。
世宇抬起一张狼狈不堪的脸,愤愤不平地对着他。“你——”迎上她的眼,王豫呆住,随即吓得倒退一步,仓皇地选择离开。
把总开关关上后,他倚在大门旁喘气,怎么回事?他刚刚似乎被世宇的眼睛震慑住了。
她有一只小猫眼,神秘、疏离,发出慑人心魂的寒光,有一瞬间,他整个人完全被她吸引住,所有的神思尽数迷眩在那两洼深邃的寒潭中。
真不可思议,王豫调整呼吸,尽力平稳心绪,有一点什么在心湖里泛起,激起阵阵涟漪……
“啊——”一声惊叫从屋里传出。
他的心跳立刻不受控制狂奔起来,快速往厨房跑去。
冲进厨房,水终于止住,不再喷了,可是……
当他看到世宇时,刚刚在心湖激起的涟漪,倏然像火箭冲向四肢百骸,他的背脊整个僵住。
“怎么了?”他的声音依然粗嗄难听,现在更加上一些颤抖。
她跌在地上,正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来,他忙跑过去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里有些宠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宠溺这个女人?不可能的。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我的脚扭了,使不出力。”她朝着他发嗔,情不自禁地想找个人依赖,而他是最好的人选。
他看了她一眼,可真够狼狈的!莫名的一点戒心消失无踪。“你可以叫我啊!干么什么事都非亲自来不可,想当女强人?”
世宇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关怀,便不在意地耸耸肩。“我来不及,本以为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好,哪知道情况一下子就失控了。”她疼得锁紧眉头。
“很疼吗?”她的话语有些微颤,他敏感地察觉到,低下头审视怀中人,她果然正咬着下唇。
他扶起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抬起她的腿放到膝盖上仔细检查,脚踝处一片红肿,胀得很厉害。“你到底扭了几次?”他拉高她的运动裤,小腿上还有很多瘀青。
她抿抿嘴,四次?五次?摇摇头。“我忘了。”
“反正绝对不只一次。”他没好气帮她接续话语。“我抱你上楼休息吧!”
“等一下,收拾好再上去。”她挣扎一下,看着一片狼籍,直想尖叫。
“想叫就叫,赶紧叫完好动手整理。”
他看穿她的心思,两人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放声尖叫。“啊——”
一会儿,她放松地大笑起来。“你真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耶!”
“我不介意你赞美我‘观察入微’。”他又仰头大笑,却意外地发现,有多久他不曾这样坦率地放开胸怀,真诚地表达出自己的感觉,是她让他改变的吗?
他转头看看世宇,她正烦恼不知从哪儿开始整理才好。
“我只希望你尽快上楼去。”他撇撇嘴,这顽固的小女人,难道不知道他很担心她的伤?
“不可能,但我会很高兴你愿意帮助我,也许以后我可以每晚教你做菜,把你解救出和食谱独自奋战的痛苦中。”
“我会比较高兴,你答应和我一起出外晚餐。”他垮下肩,经过昨晚彻夜挑战的结果,他深刻地认为,毛世美一定买错食谱了,那一本所谓“简易家常菜”应该更名为“麻烦满汉全席”。
“最大让步,我同你一起下厨房,你当二厨?”
“成交!我宁愿只负责洗菜、切菜。”
“包括洗碗?”
“我可以选择吗?”
“你说呢?”
“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下头,也罢——”他扮了个苦旦的身段,花不溜丢的唱腔,立刻逗笑世宇。“毛相公请吩咐,奴家该从何处着手整理起——”
看着王豫耍宝,世宇笑弯了腰。“王豫,我不晓得你还会唱戏。”
“总要让你了解天才的伟大。”
“自大狂,开始整理了啦!”她指指浴室。“里面有刷子,你负责把水赶出去;我收拾厨房、擦干家具。”
“你确定?你的脚不需要休息?”
她用事实证明一切,一跛一跛地走过去,打开柜子拿出抹布,向他扬扬手。“开始吧!”
“真是的,就爱逞强。”他咕咕哝哝地往外走。
“麻烦你把一些被水浸坏的东西,一并打包丢掉。”
“确定?听你的口气好像很舍不得?”
“当然,别忘了,我才失业,顿失收入,又惨遇人祸。”世宇没忘记是她自己把水龙头敲坏掉的。
“好可怜,要不要我顺便列一张损失清单给你?”
“谢谢你的鸡婆,快去工作啦!”
“错了!我应该是鸡爷爷的爷爷!”他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样。
她抬头,一只手拿着刚捡起来的锅子,双眼狐疑地盯着他。
“鸡太公啦——”他哈哈大笑,跑去打开厨房的后门和客厅的大门,双手握着刷子满场飞。
世宇愣住半晌,猛然会意。“三八!”她笑骂。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的,终于将屋子收拾完毕,王豫和世宇双双瘫软在厨房的地板上。“好累喔——”他们同声大喊。
“我好饿!”他四肢并用爬过来顶着她的头大喊。“饿死人了!”
“你是四足动物吗?”她被他耍无赖的模样逗笑。
事实上,他们会这么累,有一部分原因是王豫在工作期间一直拚命耍宝,他的怪模怪样让世宇笑到没力,她现在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又错了,我是软体动物。”他在地板上扭动了几下。“像不像蛇?”
她摇头。“比较像……”
“什么?”他一脸的好奇。
“海参!”
哇!他尖叫,翻过身来搔她痒,任世宇如何将身子缩得像颗球,依旧逃不开酥麻的魔手。
“不玩了,不玩了,啊!王豫……”她气喘吁吁举双手投降。“我又饿又累,没力气了啦——呵呵!”
他笑着罢手,顿感心中困郁多日的闷气,倏然消失,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搔着她短薄的秀发,不能算是很舒服,毕竟被汗水和污水弄得又湿又黏的感觉并不好,但很有安全感,像是个可供停泊、依恋的港湾,他有个冲动想要依赖她,为着打滚红尘多年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心找一方永久的休憩处。
但可以吗?他痴痴地望着她,这时候的世宇看起来好美,像天使一样……
“喂,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她拉拉他的手,打断他的冥思。
“不要!”这般舒服的感觉才不要那么早结束。
他身子不自觉地靠近她,近到可以听到她的心音,听说人的心跳声可以安定人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她的怀里他真的感到很温暖,所有的痛苦与忧虑全都不见了,真想永远这样下去。
“喂?”瞧他那副拙样,她忍不住好笑。“别耍赖,快起来啦!”
四个小时前,他才把她救出一大堆麻烦中;那是她爸、妈死后,她第一次彻底敞开胸怀向人示弱,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面对困境的感觉真不错,但发现心中的怯儒却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然而,现在他像个孩子似的对她撒娇,又让她重新拾回自信心,当然还有一点点——面子,这样的心情愉快多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你做饭?”
“不要,我也好累,我们叫外卖好了。”她皱眉,对他吐吐舌头,那模样真是可爱,惹得他呵呵笑不停。
“吃比萨怎么样?配玉米浓汤或可乐,加很多碎冰块那种。”
“好主意,我有外送金卡,买大送小,你去拿电话。”
“好!你扶我去客厅。”他把手横到她的肩上,感觉她的肌肉在一刹那间绷紧、僵硬,透过薄薄的衬衫,她的身体像火炉,源源不断放射出热力。
“拜托!”她不自在地将他的手挥开。“你没累到连几步路都走不动吧?”
“答对了,你到底要不要扶我嘛?”他摊开四肢,表明若没人帮忙,他宁愿饿死也不要再移动分毫。
“无赖!”她笑骂着,伸手揽过他的肩。“走吧,大少爷。”
“是的,小美人。”目的达成,他笑得仿佛像只偷到腥的猫,一只手反搂住她的腰。
一站起来,世宇才察觉到她的右脚更痛了,整个都麻木掉了,她的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是王豫在支撑着她。
她吃惊地倒退一步,莫非他早已预知会发生这种情况,才故意说要她扶他?
他环住她腰肢的手臂加重一分力道,对她挤眉弄眼扮出一个苦瓜脸。“你说要扶我的,不可以反悔,弃我于不顾。”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一起,世宇明确地感受到。
走进客厅,世宇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告知比萨店地址后,问道:“王豫,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比萨?”
“海鲜!”他喊了一声,随即又忙着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
“一个大的海鲜、附送一个小的总汇、半打可乐、两杯玉米浓汤。”点完餐,她挂掉电话,看他精力充沛,像要拆掉她的房子似的。“你在忙什么?”
“唉呀!找到了!”他高兴地扬起手,是一条药膏,专治跌打损伤那种的。“把你的脚给我。”他走过来蹲在她身旁。
“不用了!”一看到药膏,她就急着把脚藏进抱枕中,想起被推拿的那股痛劲,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想,它泡泡热水应该就没事,啊——”
王豫根本没给她表达完意思的机会,他捉住她的痛脚用力一按,她立刻尖声大喊起来。
“不要,好痛,王豫……”
他没理她,挤了好多药膏到她的脚上,双手摩擦生热,开始用力帮她推拿。
“呜,王豫,你该死——”她咬牙切齿,身子不停地往沙发角落缩,可是他的力气好大,把她捉得死紧,她丝毫不怀疑,他有扭断她手脚的能力。
“一个真正的淑女不该口出秽言。”他半真半假地笑道。“当然,我不反对,你对我的尽力付出,发出一些中肯的赞美,也许呻吟某种令人兴奋的声音,你认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