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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来运转  第8页    作者:丹菁

  见他快步跟在身旁,她羞愤地甩了他一个巴掌。「你凭什么生气?难不成你忘了你的身分了?」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孙辟元捂着发麻的脸跟上毕来银。「我帮了你,还要挨你的巴掌?我好歹也是大户少爷,你却把我在钱塘的糗事在大街上全都说了出来,我都还没动怒,你倒是先打赏了?」

  「没人要你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见他的脚程不减,她倒是跑得有点喘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别再靠近她了……她已经许久不曾活动筋骨,加上今儿个跳水救他时,好像稍稍染上了风寒,要是他再追着她跑,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远。

  「我在打什么主意?哈!」他没好气地仰天大笑一声。「我是因为你跃入河中救我,想你这京城第一淫姬荡妇,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性的,遂我听见那不入流的闲言闲语,才会想要帮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反倒还骂我、打我,这世上可还有王法?」

  他是好心耶,难得的好心耶,怎知她这么不知好歹?

  「毕府是无王法之地,要是你待不住,大可走人,我是绝对不会挽留的!」听他吼她,她索性停下脚步。反正她早就已经臭名远播了,所以就算再加上一桩,亦无所谓。

  「你对我难道没有半点情感?」他愣愣地道。

  不是如此吗?他还以为她已经对他动心了呢,遂他才会不计前嫌地维护她的声誉,没想到……是他想岔了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

  「情感?」她也跟着一愣。

  「可不是?要不然你为何要救我?」他就是不让她有机会闪躲。「你可以不用救我,甚至看我沉尸河底也无妨,是不?」

  「那是因为你是从我花舫上掉下河的,总不能要我为你背个罪名吧!」不要再问了,连她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跳下河去救他?总之待她回过神后,她就已经在河底了。

  「谁要你背个罪名来着?就算要救人,也犯不着由你这个掌柜的来救我吧?花舫上明明就有那么多人!」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就不信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若是不肯承认的话,那岂不是等于他是一厢情愿?那他岂不是更糗了?

  「六郎不会泅水!」

  「那其他人呢?」没提起六郎还好,一提起他,他又是一肚子火。「你开口闭口都是他,难道花舫上头没有其他人了吗?他们全都死光了不成,难道就没有半个人能够跳下河救我吗?」

  别提那个六郎,他都还没有跟他算帐,倘若让他遇着他,他非要将他押到河边推下去不可,他要让他尝尝快要被灭顶的滋味有多难受!

  「我是主事人,我总不能要客倌代为救人吧!」

  别再问她了……

  她回答的同时又见着旁人在窃窃私语,不禁拎着裙摆欲往前跑,她这个模样压根儿没有以往的冷静沉稳及端庄娉婷的仪态,彷若身后有恶鬼在追逐她似的,逼得她不得不拔腿往前跑。

  但跑没几步,她的双腿一软,眼看就要在众人的哗然声中跌倒在地,突然一双大掌自她腰上环过,将她往上提起。

  「你跑这么快作啥?」公孙辟元见她小脸苍白,不禁叹了一口气。「我是鬼怪吗?你犯得着为了逃开我,而跑得这么急吗?倘若不是我眼明手快,你这张美颜可就要撞上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是会心疼的……把话说在前头,他心疼的是她那张绝色无俦的倾城美颜,而不是她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撞上了又与你何干?」她觉得全身瘫软,连眼睛都快要合上了。

  「哎呀,你好歹也说个谢字嘛!」

  等了好半晌,一直等不到她与他针锋相对的话语,他疑惑地将她的身子贴在他身上,顿时感受到她全身冰冷得好似置身河底,身上还冒出淡淡的冷汗,吓得他连忙拍着她冰冷的脸颊,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掌用力地拍在她的雪颜上,也不管会不会留下印子,只是努力地想将她唤醒。

  「喂,你醒醒啊!」

  别吓他啊,他什么事都没做……而且他的肚子好饿啊……

  第8章(1)

  毕来银所住的碧玲珑里头,香炉环排,香气弥漫,地上铺满了毛毡,炕床周边亦垂放着霞幔。

  而毕来银正在暖帐里头斜躺着。

  「小姐,用膳了。」

  六郎端着晚膳踏进房里,随即又将门合上,轻缓地走到炕床边,将霞幔系在两旁的床柱上。

  毕来银彷若没听见似的,只是一迳地思忖着。

  那一日,她为何会惊慌失措,甚至荒唐地在大街上跑呢?

  情感?

  她对他怎会有什么情感?她不欺凌他,他就该要感到万幸了,是不?除此之外,她对他还会有什么情感?

  没有。

  救他只是因为她知道是六郎借力使力将他推下花舫,遂她当然得救,而且是一定要救,因此她根本没有多想,就直接跳下了花舫,待她回神时,她已经拉着他,甚至渡了一口气到他的嘴里。

  他的唇,不像外表瞧起来那般轻薄,反倒是柔软得很……她以往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唇是这般柔软的……

  不自觉的,她伸手轻抚着她的唇,又回想起那一日他拥着她时,他看起来纤瘦颀长的身子,竟会有那般厚实的胸膛,甚至他只要双手一摊,就可以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让她怎么挣也挣不开。

  他不若外表看起来那般文弱,更不像个出身大户的公子哥儿,就算被她当众揭了底细,他也没发怒……

  真是怪人。

  倘若他真是贪图她的钱财,那他就该知道他不该同六郎起冲突,也不该搞砸了她的花舫会,但他却沉不住气地动怒了,甚至还打了六郎一拳……他应该知道他这么做的下场,也该知道她极有可能将他驱离她身边,但他还是动手打了六郎。

  或许,是因为他还有一身傲气。

  但那一日她在街上揭露他的底细,还打了他一巴掌,他却没有动怒,真不晓得那时他的一身傲气又跑到哪去了?

  或者他的傲气不过是伺机而动罢了。

  可是那一日,他还在大街上与她搂搂抱抱,甚至无耻求爱,还荒唐地说她与他之间是有婚约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要帮她,要报答她救了他……

  这么看来,他虽是个纨绔子弟,但对于有恩报恩的侠义之道,倒还识得一些。

  或许他并非只是个沉溺于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不过敢在大街上如此放浪形骸,八成也只有他这等习于玩乐的公子哥儿才做得出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愈是接近他,她就愈不了解他,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那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说一样是为了钱财,但至少他是明着来的,不像那个人只敢在暗地里背叛她……况且除了钱财,他还知道报恩,先不论这是否是他为了讨好她的伪善,总之他那么做,她并不觉得讨厌……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他为了她的嫁妆而来的动机。

  大姐先前刻意对她说了那些话,是不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银儿,用膳了。」六郎见她想得出神,只好出声再唤。

  毕来银猛然回神,抬眼便见六郎直盯着她的脸,她才想起她的手指还搁在唇上,连忙欲盖弥彰地收回手,再躺回暖炕上。

  「不用了,我不饿。」她淡淡的道。

  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几日来,她一沾上暖炕之后,便会满脑子不断地数落着他的不是,然后再找些理由证明他的好……她居然出神到连六郎踏进她房里都不晓得。

  「银儿若是不用膳,待会儿要如何服药?」六郎的双眼直盯着她微晕的粉颊。

  「谁准你唤我的闺名来着?又是谁准许你入内服侍我的?」不知怎地,她突地爬起身,对着他便是一阵斥骂。「六郎,你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

  也不知怎地,自从她发觉公孙辟元是被他推下花舫的之后,她便对他有些厌恶。先不论她和公孙辟元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他真是有意图而来,他也犯不着为她出气,甚至残忍得想要置他于死地。

  她再怎么痛恨一个人,也不会想要取对方的性命,就算是她最痛恨的爹,她也不至于这么做。

  所以六郎的作法,真是让她不悦极了。

  「二小姐,六郎知错了。」六郎连忙伏身跪在炕前。「但还是请二小姐先用膳,再赶紧服药吧,要不,二小姐受寒的身子骨是恢复不了的。」

  她瞥了他一眼,冷漠地道:「把膳食拿过来。」

  六郎闻言,立即将膳食端上,大手还不经意地碰上她纤嫩的葱指。

  毕来银抬眼睐着他,感觉到自他指间传过来的温暖,一时之间竟没有抽回手,甚至还缓缓地开口道:「六郎,你抱着我。」

  「嗄?」六郎傻愣地看着她。

  「快点。」

  她想要知道到底有什么不同,想知道六郎拥着她的感觉,是否会和公孙辟元抱着她的感觉一样。

  「是。」六郎受宠若惊地趋近她,大手轻轻地环抱住她纤细曼妙的身躯。

  毕来银缓缓地合上眼,任他将她抱在怀里。

  怪了,怎么一点都不暖?他们两人的身形差不多,但六郎却不若公孙辟元结实,甚至在她身体如此虚弱之时,亦无法让她感觉到半点温暖……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毕来银一抬眼便看见公孙辟元一脸狂怒地站在大门前,他铁青着脸,配上一头乱发,彷似鬼怪般地慑人。

  「谁准你进来的?」她低斥道。

  全都是因为他,倘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在此时还得窝在炕床上头。

  「我……」他力拔山河的气概在她的一声低斥之下,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又开口骂道:「先不管那些,重要的是你和他这样搂搂抱抱,成什么体统!」

  敢说他?他都还没问她哩。

  那一日,他将她抱回毕府之后,他便让人给驱逐到院落一隅,而待她醒来之后,他抱着担忧的心前来探望,却让她无情地赶了出去……这几日,他一直守在她房外,但她却始终不愿见他。

  可是她却让六郎进房服侍……有私心也不能这么偏袒吧,他们都是她豢养的面首,她却不要他……

  呜呜,就算她发现了他的意图,她也不能这样对他啊!更何况,她既然清楚他的处境,便该知道若是现在赶他出去,就等于是要他去送死,是不?而且是他抱着她回毕府的,她至少应该要感激他一下吧。

  况且,她和六郎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干些什么事,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原本以为她受了风寒,应是不会做出什么违悖礼节的事,孰知她居然大剌剌地抱上六郎!

  「与你何干?」毕来银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却连忙放开了手,心中还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难堪和羞愧。「我不是差人将你赶出院落吗?你为何还会在这里?」

  怪了,这是她的院落,她的闺房,她爱怎么着便怎么着,他管得着嘛?

  「你!」可恶!好个驴肝肺,早知道他就不要理她,让她昏死在大街上算了!「好歹也是我背你回来的,也算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居然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早就知道这世上已无天理了,但却没想到她居然可以蛮不讲理到这种地步。

  「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而染上风寒的?」毕来银也跟着吼道,全然没有半点原本的娴淑仪态。

  第8章(2)

  她一直以为他已经离开毕府了,想不到他居然还在……

  这是什么感觉,好似动怒了,又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好似……有那么一点点欣喜,只是他进来的时间不对,令她有点难堪。

  「我……」他一时为之语塞。「那咱们算是扯平了。」

  啧,先前不是说她是身不由己的吗?不是一点也不想接受他的报恩吗?那她何必又在这当头提起。

  「好,既是扯平了,那你就给我滚出毕府,给我滚远一点!」她因为吼得过猛,喉头又痛了起来,然后全身无力地往后跌坐在暖炕上头。

  「你没事吧?」公孙辟元向前一步,随即感觉到有东西朝他的颜面飞来,吓得他连退数步,定睛一瞧,才发觉是一个发栉。

  「出去!」他才拾起发栉,便听见她沙哑的吼声,他扁了扁嘴,为了顾及她发痛的喉头,他只好甩头便走。

  「银儿,他已经出去了。」六郎见她仍是发狂得很,连忙抱住她的身子。

  毕来银无力地推开他,又大吼道:「你也给我出去!」气死她了,她快要气死了……她怎会变成这样子?

  尽管她被人称为淫姬荡妇,但她仍是自持得很,姑娘家该有的端庄婉约,她一点也没忘,但如今却让他瞧见了她荒唐的光景,直教她又羞又恼,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月夜风高的晚上,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毕来银房外的桥墩后,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房里。

  倏地,大门大开,六郎端了个盆子出来,他不禁屏住呼吸,少顷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自桥墩后跳了出来。

  很好,该死的六郎总算是出来了,他就不信他会守在里头一夜。

  听说这几日,她的脾气大得很,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踏进她房里,没有一个能久留的,这状况,好像是从那一天他被赶出来之后才引起的连坐处分。

  不过,她以为她赶他走,他就一定得走吗?

  她错了!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打发走的。倘若他要放弃,老早就该放弃了,至少在她揭穿他的底细时,他就该赶紧走人了。

  但是,危机或许会是转机。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他的动作自然得快一些,最好是趁着她身体虚弱时,一鼓作气地将她拿下。

  合上笑得太开的嘴,他蹑手蹑脚地往房门走去,像个偷儿一样无声窜进里头。

  一步接一步直到走到暖炕边,歛眼瞅着床幔里头的她,发觉她好似已经熟睡,便轻轻掀开床幔。

  哇……他在心里暗赞了声。

  熟睡中的她,任由一头乌木般的长发掩住细致的倾城美颜,浓密如扇的长睫微微眨动,彷若睡得极不安稳,而粉嫩的杏唇更是紧紧地抿成一直线,就连眉头似乎亦是深锁着……

  怎么着?怎么好似连睡着了都不见她开怀?

  她是常笑之人,但她的笑意却从不达眼里,总是淡淡地凝在唇角,纯粹只是虚应罢了,压根儿不像打从心底发笑。倘若她真能粲笑出声,不晓得这一张容颜,将会美得多么惊心动魄。

  然,他至今还未见过呢……她明明是个美人胚子,撇开她的世俗道德观不谈,她的举止雍容、谈吐得宜,倘若是成为富贵人家的当家主母亦不为过,但她为何偏是养了一群面首来糟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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