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的解释只出口两句,突然娜莉拉起慕心的手贴在自己胸前,慕心吓一大跳,忙缩回手。
说时迟那时快,娜莉整个人从楼梯上面翻滚下来,咚咚咚,连跌十几层阶梯,滚落到一楼底。
天啊!慕心捣住嘴巴做不出反应。
怎么搞的?她没推娜莉啊!她怎会滚下楼?她只是、只是……缩回自己的手。
下一秒,公公婆婆从她身边跑下楼梯,直冲到娜莉身边;刚进门的亚瑟也抢到她身旁,几个下人围过来了……
缓缓地,慕心一步步走到楼下。
娜莉没事吧?她的膝盖抖得太厉害,几乎不听使唤,从围观的人缝中向里面望过去,她望见一摊沭目惊心的血。
天,她做了什么吗?
没有,她没有……可是娜莉怎么就摔下来了?
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会不会是她听了娜莉的话太生气,不知不觉中把她推下楼?还是,她扯住自己的裙角,害娜莉没踩稳摔下来?
不对、不对,分明是娜莉拉住她的手,她只是急急缩回来。可又说不通啊!娜莉干嘛害自己受伤?肯定是她做坏事!
但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为什么她记不起来?
亚瑟打横抱起娜莉,慕心抢到他身边,想向他解释不是她推娜莉的,可是他无暇照管她的心情,回她一眼,慕心看见他两道皱皱的浓眉。
他判定她做错?
心陡然下沉,被判刑的慕心将自己关进地狱,她开始指责自己,为什么那么巫婆心肠?为什么容不下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
亚瑟抱著娜莉出门,老威廉斯和妻子也随之出门,留下一地鲜血,和下人们对她不谅解的眼神。
慕心用力咬住下唇,肿胀的下唇挂上一条血丝。
她害死娜莉了吗?她变成凶手了吗?
不,她不是变成凶手,她一直都是凶手。
妈咪说她是谋杀她婚姻的凶手,说她是毒瘤、是罪恶,妈咪痛恨自己没有权利铲除这颗恶性肿瘤,任由她一天天长大、任由她一天天像极她死去的母亲,挑逗丈夫对外遇的思念。
她是凶手。没错,她谋杀妈咪的幸福,也谋杀娜莉的生命,她是凶手,再堕入轮回,她仍是一世悲哀。
怔仲间,慕心走回房间,拿起手机,直觉拨了父亲的电话,当父亲的声音传来,她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哭著。
慕育林让她的哭声吓坏了,以前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他也从未看见慕心掉泪,是发生了什么天大事情吗?
焦虑的父亲不晓得慕心被赋予哭笑的权利,以为事态重大到连亚瑟都无法帮慕心处理,他对著电话那头的慕心安哄:「心心乖,爸爸马上赶到法国,等爸爸一到,什么事都解决了,别伤心,懂不懂?」
慕心没听进父亲的话,一个劲儿对著电话掉泪,她只是想找个能收纳泪水和伤心的地方。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亚瑟和父母亲回到家中时,天已蒙蒙亮起。
娜莉流产了,严重的血崩让医生不得不下决定割掉她一部分子宫,这是个大手术。亚瑟不愿多发表什么,一路上母亲和父亲的失望明显,他们等待孙子降临已经很久一段时间。
亚瑟打算等父母亲休息一段时问,再来谈谈孩子的问题。以时间推算,娜莉肚子里的胎儿,绝不可能是他的。
走进大厅,管家迎了出来,她告诉亚瑟,台湾有电话找他,很急,连连拨打十几通。
「台湾的电话?为什么不叫慕心接听?」
「夫人接了,接过之後便呆呆傻傻的,对方只好请你回来後,务必打电话到台湾。」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亚瑟说。
「既然他们打电话过来,你顺便把慕心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跟他们讲,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慕心送回台湾。」老威廉斯说。
虽然半年相处,他慢慢喜欢上这个新媳妇,但娜莉发生这种事,他不能不站出来主持公道。
「我不会送慕心回台湾,这件事等我整理好,会把始末向你们交代清楚。」亚瑟有他的作法,不受支配。
「上次报纸的事你也说会查清楚,到最後却是不了了之,这次我绝不再姑息养奸,从一开始我就做错,我当初应当极力反对这门亲事,毕竟国情不同,没有办法适应。」
失去一个孙子让老威廉斯痛心,固执选择在此时发作。
「父亲,事情也许不是你想像的这样。」自始至终,对慕心,亚瑟抱持信任态度。
「上次的事你可以说是一群人的『想像』,这次大家都亲眼目睹了,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商量。」
「总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你累了,先和母亲去休息吧!」
几句话堵住父亲的话後,亚瑟转身往电话处走去,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屋子哭嚎。
「我是亚瑟·威廉斯,请问发生什么事?」亚瑟用中文问。
接电话的是慕心的姊姊——慕情。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吧,请问你们让慕心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爸爸一接到她的电话,就急急忙忙赶到法国?」慕情忍下哽咽,对他质问。
慕心向她父亲哭诉?
他是不是该高兴她的进步?高兴她总算不再当闷葫芦?可是,他清楚时机不对。
「请你转达岳父,没事了,我会处理好,请他不必特地跑到法国来。」
「抱歉,我无法转达,我父亲昨天搭上的飞机在法国失事了,机场人员说、机上一百多人全数罹难,妈要你们先找人过去处理,我们等航班安排好後立刻过去……」话到这里,慕情再也忍不住哭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不要急,我先派人过去处理,等你们的航班确定後,通知我,我会去接你们。」
亚瑟拿起电话,连拨几组号码,用最快的速度调派人手,稍作处理後,他仰头看楼上房间,叹息,接下来的日子够她受的了。
慕心的房门没关,她整个人蜷在床上,用棉被将全身包得密密实实。
「慕心,你还好吗?」
他将棉被从她头上拉下来,她的脸靠在膝上,牙齿啮咬著手背,两个手背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齿印。
摇头,她不好,她坏透了,她是一个法力再强的法师都解除不掉的恶咒。
「松开,不要折磨自己。」
他用手指压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口,松掉自己的手。
「是我不好。」抬头,茫然的眼睛穿透他,落在无知的空间。
「与你无关。」他不准那些奇奇怪怪的轮回念头回来干扰她。
「有关的,我这个人无权开心、无权哭泣,我的情绪会害死人,这辈子,我是要回人间赎罪,不是来享乐的……是你送给我的快乐太多,才会导致一连串的不幸,我爸爸和娜莉都被波及了呀!」
神在处罚她,她收下不该属於她的快乐,她占住不属於她的男人,她甚至贪心地想过要把他留在身边生生世世,所以神责难她。但弛为什么不把灾厄降到她身上,却让旁人受累?
这是哪一国道理?
亚瑟猛摇她的肩膀,想把她的智商摇回来,不让那些似是而非的说法拖垮她的心。
「好吧,你硬要说上天注定,那么是上天注定你父亲会有这场灾劫、上天注定娜莉要碰上这个苦难,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处理,不是埋怨自己。」
「不是这样……我知道不是这样,是我是我,是我害死爸爸,是我害死娜莉,统统是我。」
她举起拳头猛捶自己的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慕心哭喊出声。
应该是她啊!她是一个专带给别人不幸的人,为什么让她活得安安稳稳?而那些该得到幸福的人,却一个个横遭不幸?
她一定是恶魔,专为别人制造痛苦的扫把星!妈咪说的很正确,她是灾星、是扫把!在害死亲生母亲後,还要克死父亲。
她一直以为自己远嫁法国,魔咒便会解除,没想到她还是害父亲为自己丧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是不是该将自己绑在木桩上,一把火烧得乾净?否则接下来她又不晓得要害死谁。
「不要。」他将激动的慕心用力圈在怀里,阻止她自我伤害。「不是你的错,一点都不是,你不是神,没有那么多的权利命令别人为你受害。」
「是我害的呀!要是我不穿得漂漂亮亮,也许娜莉就不会那么生气激动,她不激动,就不会摔下楼了;要是我不打电话向爸爸哭诉,他就不会赶上死亡飞机,全是我的错。」
她固执得让人生气。「我说过不是你。」
「离我远一点,否则连你也会倒楣……」慕心想推开亚瑟。
「这班飞机上坐的不是只有你父亲,还有几十个别人家的父亲,你如果有时间自责,有时间去研究宿命,为什么不把精力拿来处理事情,你不想到出事现场找你父亲吗?说不定他是生还者、说不定他正强撑著意志想见你……」
「姊说,无人生还。」
她是个消极人物,任何事情都做最坏的打算。
「你怎么知道消息正确?慕心,勇敢一点,就算结果不好,我们都应该去见你父亲最後一面对不对?起来,换衣服,我们去现场。」
他哄著慕心,在这种情况下,他宁可拉著她一起去处理,虽然慕心帮不上忙,总比让她一人躲在这里胡思乱想好,她是那种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的女人。
亚瑟说动她了,她在他怀中点头。
第八章
一个月後,一脸苍白的慕心跪在慕家大厅,仰望父亲遗照,一身的墨黑显得她纤细的身躯更加赢弱。
奶奶、妈咪和慕情与亚瑟面对面坐著,静待任律师公布遗嘱。
对於遗嘱,慕心没有兴趣,空茫的脑袋里只想著今後该何去何从。
她该何去何从?
台湾,无论如何都不能住下,没有父亲的庇护,她怎能留在这块仇视她的土地?
至於法国……娜莉回家了吧!这个月,亚瑟陪她四处奔波,处理父亲的後事,没办法留在娜莉身边照护,她更生气了,是不是?更何况,自己是凶手,娜莉恐怕再没办法和她共处!
一个未出世的小婴儿、一个宠爱她的父亲,她手上沾的是两条命,她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不祥吗?
不需要了。
妈咪说她命底坏,克父克母,是个不得善终的恶八字,以前她还可以自我解释,说那是妈咪因为愤怒,编造的不实谣言。现下,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缺乏争辩空间。
要是她不要哭著打电话给爸爸,就会没事,对不对?
要是她礼让娜莉,在一见到她时立刻躲回房里,不争不辩,小宝贝就能安然存活是不是?
问题出在哪里呢?出在爸爸爱她、亚瑟待她好,凡与她建立良好关系的人,都脱不了悲惨结局。
既然如此,她怎能再回法国?除开一屋子的责备之外,她怎忍心再让亚瑟因自己的存在受伤害。
够了,事情到这边为止,如果老天注定她的存在不祥,那么就让她独自一人生存,不要有关心、不要有疼爱,不要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受她所害。
不哭了,她这种人无权拥有情绪,她的情绪是害人东西,她不哭、不笑,回复过往,她的生活应该是禁锢,不是幸福。
任律师在念遗嘱时,她没专心听,她想著自己的未来、想著离别的心酸,她下定决心离开,不舍的心情占满胸怀。
回想床边的私语、回想亚瑟耐心地陪她看鱼,豪华的包厢里坐著快乐的他和幸福的自己,香榭里舍上的手牵手漫步细语,那么多的甜蜜将成记忆,烙著甜蜜的心疼倍痛人心。
突然,妈咪冲过来,一阵扑打,打断她的思潮。
熟悉的疼痛回到身上,亚瑟三两步跨过去,将慕心抢在怀里保护。
「你在做什么?住手!否则我要告你伤害。」亚瑟的话阻止她的动作。
「贱女人,你和你妈一样,是狐狸精投胎转世,专门来迷惑男人。」妈咪受不了遗嘱的内容,她想抓慕心来打一顿。
「你总是拿走爸爸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只有你才是他的女儿吗?」慕情冷笑。
「你们两个够了,那是育林的选择。」奶奶无力地看媳妇一眼,她们之间的纠葛是否将结下一生一世。
「我不要,为什么育林这样待我?二十几年来,我替他照顾这个家,替他生育子女,甚至还替他养私生女,我牺牲、我奉献,我比那个狐狸精做的还要多上几千倍、几万倍,为什么到头来我得到这样的待遇?」妈咪哭吼。
「也许当年,我不应该为了面子,阻止你们离婚。」奶奶皱皱的脸颊上满布哀戚。
她知道儿子恨自己,虽然他从不开口说明,但儿子心中的恨,身为母亲的她怎会看不出?
「妈,连你都说这种话?外遇的人是育林,不是我;勾搭别人丈夫的女人是慕心的妈,不是我,凭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付出代价?」
「所以我做错,如果当年你离开育林,说不定现在的你不会怀有那么多恨意。」奶奶老泪纵横,她老了,当年那些坚持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悲戚。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
她冲到灵堂前面,指著丈夫的遗像破口大骂。
「慕育林,你对不起我,从嫁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专心一意地爱你,我为你而活,我包容你所有过错,我做所有女人都不能做的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待我?我是那么爱你,你居然用这种方式回报我!
「二十年前,你为了那只狐狸精谋杀自己的心,从此看不到我的真意;二十年後,你又为这只小狐狸精谋杀自己的性命,你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你对我太过分了!」
妈咪捶胸顿足,太多的恨让她不能忍受。慕情搂住妈咪,泪如雨下。
「慕心,原谅这些年你妈咪对你做的吧!她错在太爱你父亲,错在跟一个死人拔河,她总是输不能赢。
「记不记得,在你母亲去世之前,她对你很疼惜,她拿你当亲生女儿照顾对待,要不是你母亲去世,育林的态度转变,从此不愿意回家,一回家也只肯往你房里钻,她不会是这样的,她曾经是个温婉善良的女人。」奶奶说。
慕心点头。是的,五岁之前,她的图画里面有太阳、有公主;五岁之後,她只画向往自由的小鸟,潜意识里她想飞离这个家。
那时,她既爱父亲回家,又怕父亲回家;她爱赖在父亲怀里撒娇,却怕父亲离开後,妈咪的残酷对待。
慕心走到任律师身前,仰头问他:「请问,我父亲把什么东西留给我?」
「他把电子公司所有的股份统统留给你。」
「妈咪、姊姊和奶奶呢?」
「你妈妈得到他名下十二处房地产和现金三千万;姊姊得到价值五千万的古董和有价证券市值五千万;奶奶则得到现金一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