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妈妈转了转眸子,「我倒是满喜欢这女孩的。」
「是啊,我也觉得满投缘的。」章爸爸附和着,若无其事的招呼刚回座的芳心。
但是,永群一点都不相信他们。
这些暗潮汹涌,芳心都不知道,她只是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这对气质出众的夫妻让她很有好感。
「你爸妈人真好。」回家的路上,芳心笑着跟永群说。
永群开着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他心里有着很深的不安,却又不知道在不安些什么。
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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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公司的公关工作其实很繁琐,但是芳心却很喜欢这种变化多端的工作。进公司没多久,她已经摸清窍门,加上媚艳的外表,应对得体的谈吐,很快的便让上司所倚重。
这段日子大概是她记忆中最光辉灿烂的时候了,富有挑战性又有趣的工作,永群是这样专注的、温柔的怜爱她,就算再晚回来,都会记得打电话告诉她;就算只有几分钟的空档,也非得打电话来听听她的声音不可。
他半哄半骗的让她戴上了戒指,虽然她抗议还没结婚,不该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但是那枚水滴状的美丽钻戒,还是安安稳稳的戴在她手上。
他们都知道,芳心是暗许了。
天空这么蓝,空气这么清甜,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和谐,而他们,深深的相爱,还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吗?
芳心相信,如果永群拉着她去公证结婚--即使这么畏怯爱情与婚姻的她,应该也会点头说「我愿意」吧。
如果是永群的话,值得冒这个风险。
就因为是这样的幸福,她很难对人摆脸色,更何况,跑来找她的是以前的男朋友--朝嘉。
很巧的,芳心和朝嘉成了同事。虽然副机长和公关的工作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是他来找她吃饭、喝咖啡,她总觉得很难拒绝。
几次约芳心出来都没被拒绝,这让朝嘉鼓起勇气,「芳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芳心瞪大眼睛,神情有些为难,「……我们只是朋友。」她大方的秀出手指上的钻戒,「我要结婚了。」
「跟章永群吗?」朝嘉凝重的问。
她红了脸,显得更娇艳,「嗯。」
「芳心,我对妳的心意,永远不变。之前我是多么笨……居然舍芳香的玫瑰,就一朵无趣的小百合。」他忏悔着,「就是因为还深深爱着妳,所以我才不想看妳受伤……芳心,同样的钻戒,我看过。」
「这又不是订做的,当然会有相同款式的钻戒。」芳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这样!我在蒂芬妮看过章永群带着其它女人去选相同的钻戒!」他安静了一下,「……但是尺寸不太合,所以他们约了下次再去试戴。」
她望着朝嘉,突然有些发冷。「别……别再说了。」
「妳害怕真相?」他趁胜追击,「妳不想亲眼看看真相?」
她深深的望着朝嘉,「今天晚上吗?」
他忙不迭的点头。「我可以带妳去看,我记下了他们约定的时间。」
她眼中带着深沉的失望,「……好,我去。」
下班后,芳心默默的跟着朝嘉,坐在蒂芬妮对街的咖啡厅。等了二十分钟,果然看见永群的车停在蒂芬妮店门外,他打开车门,轻扶着一位美丽的少女走入店内。
「我们可以现在过去。」朝嘉的语气兴奋得有些发抖,「妳可以亲眼看看章永群是个怎样的人。」
「我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但是现在,我更清楚你是怎样的人。」她很失望,但真正令她感到失望的人,是朝嘉。「太拙劣了,朝嘉。太巧合的时间,太巧合的人,这种计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她垂下双肩,「为什么呢?朝嘉?我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似乎我陷在一个很大、却很拙劣的阴谋里。为什么航空公司会破格免试来挖角我?为什么你会这么凑巧的跑来追求我?又为什么这么巧,永群陪人来取戒指,而你又会知道?」
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想,她越想越害怕。「朝嘉,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尽心尽力的爱着你,努力经营我们的感情;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待你不坏……你愿意告诉我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嘉狼狈的低下头不语,偷觑着她,发现她一脸痛心。「……我对妳是真心的。」
「你告诉我真相,我要真正的真相。」她顽固的要求。
「妳嫁给我才会真正的幸福!」朝嘉急了,「妳能嫁到章家去吗?还没结婚,他爸妈就这样设计妳;结了婚后,妳以为会有好日子过吗?我并不是因为他们要让我升机长才来追求妳的,而是我实在不愿意看妳--」
芳心呆了,「他爸妈讨厌我?」她不相信,那么和蔼的章爸爸和章妈妈……怎么可能讨厌她?
「芳心……」朝嘉咬咬牙,「他们那种豪门是不把寻常百姓看在眼里的,犯得着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吗?芳心,妳也有志气一点……」
她霍然站起来,瞪着朝嘉,但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脑子乱成一团。
什么豪门,什么富贵,她通通不知道,她只是单纯的……单纯的爱着永群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复杂?为什么单纯的相爱要搞得这么复杂?被抢夺的工作成果、莫名其妙的被开除、求职的万般不顺遂……
该不会一切都是有计画的逼迫吧?
她突然害怕起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对高雅斯文、彬彬有礼的夫妻,对自己那么和善,但暗地里却是……
突然间,她对所有的人都害怕起来,连眼前的朝嘉都显得狰狞。
「我要回去了。」她快速的拿起皮包,冲了出去,不理朝嘉在后面呼喊。
当她跑过街角叫出租车时,在蒂芬妮里的永群看见了她。他拋下了正在试戴戒指的少女,飞快的跑了出去。「芳心!」
但是,她已经搭上出租车走了。
她一定误会了。满手泌着汗,他急着拨手机给芳心,但她的手机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关机,没有响应。
大声咒骂了一句,他再也顾不得父亲的交代,拋下那个被硬塞给他的新娘候选人,匆匆上车,猛然发动车子,焦急的追去。
烦躁的在街上开了两个小时,他确定自己跟丢了。
或许芳心回家了?他抱着微弱的希望,回自己家找,又找了芳心的家,两处都没有她的踪影。
他真想破口大骂。早就该跟父亲扯破脸的,他现在才发现,两个哥哥真是太聪明了。
抱住脑袋,他实在坐不住,拿了钥匙又开车在街上乱晃,心里的怒气越来越强烈,偏偏等一个超久的红灯等到上火,忍不住骂了一句F开头的脏话。
突然一阵奇异的晕眩,他恍惚了下。有人敲着车窗,他狐疑的摇下车窗和来人对望。
站在车外的是个高个子的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酸甜香味。
「章先生,你这样骂很没气质喔。」大大的眼睛对着他眨呀眨的。
「妳认识我?」他讶异。
「应该说……我认识你的芳心吧。」少女很热诚的拍拍他,「她在我们幻影广告社刊过小广告。你知道的,我们售后服务总是特别的好--」
「妳知道她在哪里吗?」其实他一点也不抱希望。
若不是他太焦虑了,应该会注意到原本满街的车子,此时却连一辆都看不到,宽广的六线道空空荡荡的,而他停的路口,竟是忠孝东路和民权东路的交会处。
「她搭出租车到桃园去了。」少女耸耸肩,「天知道她搭到桃园干什么?或许是心情很乱吧?她现在因为晕车,不得不在桃园火车站下车,打算改搭火车了。如果你开快点,说不定拦得到她。」
妳怎么会知道的?永群瞪着这个高个子的少女,愣愣地问不出口,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会不会搭火车离开了?她要去哪儿,妳知道吗?」
「放心,两个小时内,桃园火车站北上南下的火车都不会开,但是你要快点,超过两个小时,我就没办法了。」她笑眯咪的挥手,「一路顺风啊。」
又是那股奇怪的晕眩感,永群又恍惚了一下,眼一眨,发现高个子少女不见了,灯号也已转绿。
他……他刚刚打瞌睡吗?
抹了抹脸,他将车开往桃园。
一路上,他的心情志忑不安。若刚刚真的只是个梦怎么办?会不会他和芳心就这么错过了?心像是被虫蚁咬囓一般,教他十分难受。
芳心是误会了吧?她一定是误会了。该死的!他就知道父亲没安好心眼!为什么他不小心一点?又为什么要答应带今天相亲的对象去蒂芬妮?
为什么芳心不相信他?
这么多的为什么,快要炸开了他的脑袋。
终于,车子开入桃园市区,他的心提到喉咙,像是要跳了出来。如果芳心不在这里……如果就这样和芳心分开了……
他这辈子恐怕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胡乱的把车停在路旁,下了车,他焦急的四下张望,最后,在火车站前的阶梯上,他看到了无力地把脸埋在膝间的芳心。
感谢上苍!感谢那个梦!感谢那个高个子少女……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有奇迹的!
「芳心?」他小心翼翼的靠近。
芳心迅速的把头抬起来,满脸的疲惫和恐惧。「……永群。」
「我可以解释!并不是妳所看见的那样……」他心痛的把她揽进怀里,「那是--」
「我知道。」她虚弱的笑笑,「……你爸妈不喜欢我。」
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被开除……找不到工作……又突然找到工作,原来都是……」她困难的吞咽了下,「我好害怕,永群,我突然好害怕、好害怕。这种事情我不懂……我是真的完全不了解为什么……」
「我不会让妳受到一点点伤害的。」永群紧紧的抱住她,内心升起了另一股恐惧。「妳晕车是吗?我们找地方住下来--」
「不要。」芳心抱住自己的膝盖,「我想清楚了,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芳心!」永群摇着她,「不要这样--」
「永群,我刚刚在这里想了好久,我是个没用的人……」她惨白的脸勉强笑了笑,「我本来以为,爱情很单纯,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复杂。刚刚我害怕到……准备逃得远远的,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家……我的工作、我的人生,居然是别人轻易就可以改变的……
「如果他们真心想伤害我,也是办得到,对不对?」她像是在耳语,「我已经不配爱你了……刚刚我想到这点,居然害怕得搭车就想逃走……我……我居然先叛逃了。」
她,自以为能为爱牺牲,结果一遇上恐惧的事,还是逃跑了。她好羞愧,非常非常的羞愧。
费力的从无名指上拔下钻戒,她递给他,「我不配拥有这个。」
「谁都会害怕的。」永群轻轻的说,接过了戒指,却是塞进她的皮包里。「现在妳的情绪还太紊乱,我们不要谈这个,好不好?等妳睡醒了,有力气了,我们再谈,妤吗?不要现在就放弃我……我可以为妳放弃赫林!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可以让妳安心、安全的生活。」他窒了下,「不要现在就放弃我。」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办法说,只是垂下头,偎着他的胸膛,轻轻的点了点头。
扶着她上了车,怕她会晕车,永群把车窗都开着,还细心的帮她系上安全带。
芳心默默的看着窗外,拚命的压抑内心痛苦的感觉。
不可以伤心,她不能伤心。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或许这样分开是最好的,永群依旧爱着她,他们之所以分开,只是因为伯父、伯母不喜欢她而已。
要他放弃赫林?她不可以这么自私。赫林才是他的舞台……再说,她有不祥的预感,如果闹到这步田地,他父母不知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一路上,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心烦意乱的永群甚至转错了弯,开到山区去。惊觉自己走错了路,他边觑着漆黑的山路有没有来车,正要回转时,一只白狗冲上了车道。
永群大惊,想闪过那只狗,却发现方向盘不听使唤,车子冲过了护栏,往山谷掉落。
在芳心的惊叫声中,他迅速解开自己和芳心的安全带,打开车门,拖着她跳出车外。
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护栏旁的杂木,另一只手则惊险的抓着芳心的手腕。
惊魂甫定,芳心大叫,「放开我!永群,你会掉下去的!」
「我死都不放。」他的声音很冷静,但是蜿蜒到芳心手臂上的液体却是温热的。那是血,是他的血。
脆弱的杂木开始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你不放开我,你会死的!」芳心的手腕很痛,但是她的心,更痛。
「那就一起死好了。」这个时候,永群居然还笑得出来。
隐蔽在云层里的月儿短暂的探出头,芳心抬头看见他坦荡平和的笑容。
得到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男人,似乎死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绝望的断裂声越来越大,芳心居然也笑了,「我跟你走。」
终于,杂木再支撑不住他俩的重量,完全断裂。
有片刻的恍惚,芳心以为自己在飞翔,永群反身抱住她,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至少,他们在一起了。
第九章
她一定是昏迷过去了,所以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随着意识苏醒,全身的疼痛也跟着苏醒,芳心觉得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同时也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她困难的想转动脖子,却发现自己被永群牢牢的抱在怀里。即使是这样危险的处境,他也没有放手,这让芳心很感动。
坐直身子,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状况,伸手想摸他的脸,却摸到一片温热潮湿。
这可怖的气味……是血。
清冷的月光慈悲的给了一点光亮,她呆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永群满脸都是血,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车子从护栏翻覆后,永群用自己的身体帮芳心挡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和伤害,很幸运的,他们没有随着车子一起翻落谷底,但也滚了好几十公尺,让杂木卡在陡峭的斜坡上。
远远的看见谷底车子爆炸所引起的火光,芳心心里一阵阵发冷。
「永群?永群!你还好吗?」她摇着昏迷不醒的永群,「你怎么样了?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