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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美人  第3页    作者:黑田萌

  骆婉长声一叹,「都怪造化弄人,谁教恨生是那魔头的骨肉呢!」

  「夫人,你是见过恨生的,那么可爱体贴的孩子怎会有什么魔性?」王妈语带哽咽地说,「虽然他身上流的是那魔头的血,但只要好好教养他,他应该会是个好孩子的,这么困著他,再正常的人也会变得乖戾……」

  「王妈!」骆婉拍抚著她的肩,安慰道:「迎刃有他的考量,你心里可别怪他,再说……二十五年之约就快到了,你就别难过了,好吗?」

  「嗯。」王妈点点头,抬手拭去眼泪。

  「念儿前几天忽然问起禁地的事,还说那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呢。」骆婉说。

  「啊?」王妈一怔,「她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我也这样想,不过她不懂武功,更不懂得五行八卦之术,不可能进得了枫树林……」骆婉微微蹙眉,「我想她应只是一时好奇,如果她向你问起什么,切记别漏了口风……」

  「是。」王妈忠谨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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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老爹的手札没找著,却让她意外的发现了恨生的身世之谜。

  原来在山下带发修行,长伴青灯的柔姑姑,就是恨生的娘亲。

  柔姑姑是她爹的同门师妹,年纪轻轻就进了尼姑庵;她常跟她娘亲到庵里用斋,却从来没想到,柔姑姑跟後山的秘密,有著如此的关连。

  不过,她娘亲跟王妈口中所说的魔头,又是何方神圣呢?

  恨生长得一点都不像柔姑姑,那他肯定是像那个魔头罗?

  如果魔头真是长那样,还真是迷倒众生呢!

  只是,身为武林正道的柔姑姑怎会跟魔头在一起,甚至怀了孩子?恨生说他姓叶,现在看来并不尽然。

  魔头姓谁名谁?如今又身在何处?

  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她该把这件事告诉恨生吗?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又怎么想?

  「唉……」她往床上一瘫,蓦地涌起一股无力感。

  仔细想想,她还是先别将实情告诉他,他心里满是仇恨,她不必在此时雪上加霜。

  当前她该做的,就是全力消弭他心头的仇恨怨憎,她要代替父亲补偿他,她要将他失去的,一样一样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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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生,恨生……」沿著草丛小径朝山涧奔去,念儿嘴里大呼小叫著。

  远远地,恨生就听见她那银钤似的声音,不消说,她真的又来了。

  「你果然在这里。」她从草丛里冲出来,一眼就看见泡在水里的他。「瞧,我又带糕点来了。」举起手中那包桂花糕,她笑得灿烂。

  望著她,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欢喜,但出了口的仍是冷漠。「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是啊,不过我的脚拗得很,完全不听我的苦苦劝告耶。」她一脸耍赖的笑著。

  他别过头不看她,费心培养著「不为所动」的情绪。

  他走上来,抓起一旁的衣服披上。

  「恨生……」念儿挨上来,一脸讨好地唤道。

  「别叫得那么亲热,我们不熟。」他实在无法习惯她的叫法,黑迎刃向来都连名带姓的叫他,「我叫叶恨生。」

  她嘟嚷著,「你怎么知道你一定姓叶?」

  「什么意思?」他神情丕变,警觉地瞪著她,「我不姓叶,姓什么?」

  「我……」

  「快说!」他攫住她的胳臂,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提起,「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惊慌地道,「是你说自己无父无母的,既然无父无母,又怎能肯定姓叶?你可以姓王、姓林、姓呆,或者……」

  「有人姓呆?」他眉心一拧。

  这丫头片子根本是在跟他抬杠,谁姓呆?

  「好像没有……」她眨眨无辜的眼睛,「你吓坏我了……」

  他一怔,倏地松开了手。

  他想自己是多疑了。她只是个丫头,不可能知道什么……

  「你不可能知道……」他喃喃自语地在石头上坐下,又是不理不睬。

  念儿看著他,庆幸自己刚才没让他掐死。

  睇著他,她有点出神。他那裹在湿衣下的精实体魄,冷峻的侧脸,突出的喉结,还有那深邃忧郁的黑眸……唉,他实在是太迷人了。

  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家,不应如此大胆的盯著男人看,但是……美好的事物总是吸引人的目光。

  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他斜瞥了她一记,发现她正肆无忌惮的盯著他瞧。

  「看什么?」

  「看你啊。」她诚实又天真地回道,「我喜欢看你。」

  「你害不害臊?」

  「呵,」她撇唇一笑,促狭地,「是谁头一次见面就叫人脱衣裳的?」

  「那是因为……」该死的丫头,她根本不知道黑迎刃要将她送给他。

  想起他其实随时可以要了她,他的胸口就一阵激动。

  王夫子曾告诉他所谓男人跟女人的事,他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即使心里没有任何遐想,身体还是会有反应及冲动。

  将她描绘得栩栩如生的那幅图,曾让他心思浮动,而她的出现,更考验著他的自制。

  虽然他可以要了她,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怎么了?恨生……」见他发怔,她扯了扯他的胳膊。

  「别碰我!」他神情凶恶,仿佛遭到电击似的甩开她的手。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他恨恨地瞪著她,却……心如擂鼓。

  对於这种突然涌至的情绪,他一时间无法排解,不知所措。

  他霍地站起,一阵风似的走进草丛。

  「恨生,等等。」她追上前去,不断叫喊他的名字。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就像要烧起来似的灼热。

  他一直都憎恶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总让他不得不认为自己真是带罪而生。

  可是当她叫他恨生时,他一点都不厌恶。

  她甜甜的声音、愉悦的语调、满满的热情,同时灌注在「恨生」两字里时,他的名字就不再罪恶、不再卑微。

  「喂,」她追上他,一把缠住他的手臂,「干嘛走那么快?」

  抬起眼帘,她发现他的脸「红了」。

  「你的脸好红……」这真是稀奇了,冷得跟冰霜一样的他会脸红?

  「真的耶,连耳根都红了……」说著,她伸手去捏了下他耳根。

  「住手!」他羞恼地拨开她不规矩的手,「不准再碰我!」他十分严厉地下了最後通牒。

  看他真的动了怒,念儿不甘心的一哼。「不碰就不碰,小气。」

  「你该走了。」他冷漠地道。

  「走就走,了不起。」她哼地一声,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回头。「ㄟ,你难道不想跟著我一起走?」

  虽然她是很想把他继续困在这里,然後慢慢的「感化」他,但见她随时自由来去,他难道一点都没动过跟著她走的念头?

  他看著她,冷然一笑,「走?」

  「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以为黑迎刃是个笨蛋?」他冷哼一声,「我脚上的脚镣是他请一名西域人打造的,即使是他引以自豪的战天剑都斩不断,而且……」

  「而且什么?」

  「他让我吃了一种名叫『十里逍遥』的毒药,只要我走上十里路,便会毒发身亡,解药在他身上,他还我自由的那一天才会给我。」

  听完他的话,念儿神情一沉。看来她爹为了囚禁他,还真是招数使尽。

  那解药若是在其他人身上,她一定拿得到,但在她爹身上,她是连想都不用想。

  「走吧,别再来了。」他说。

  她看著他,一脸坚定地道:「我还会再来。」

  眉心一拧,他恐吓著:「你再敢来,我就告诉黑迎刃!」

  她朝他扮鬼脸,天不怕地不怕地说:「直管告诉他,让他打死我好了。」说完,她扭头就走,一转眼就没人林中。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句,但骂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至於为什么骂自己,这大概只有他自个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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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风在窗外呼啸著,扰得他无法成眠。

  但他心知肚明,扰他睡眠的不是风声,而是她的身影。

  自从她闯进禁地後,他的生活也因为她的闯入而失序了。

  她来时,他觉得心思紊乱;她走後,他的思维也不见沉淀。甚至……他想念起她来。

  她会微笑的弯弯眉毛、慧黠灵活的大眼、粉嫩犹如花瓣的双颊、均匀婀娜的体态,还有那湿润的唇……多么不可思议,他居然会想著「报仇」以外的事。

  没错,他要报仇。

  黑迎刃囚禁他二十年,他绝不会就此罢休,待明春获得自由,他会走遍天下,寻访名师,习得一身高超武艺,来挑战黑迎刃。

  在打败黑迎刃之前,他必须心无旁骛。但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出现竟扰乱了他……

  「噢!」他低吼一声,愤而翻身坐起。「该死!」

  他使劲地耙抓著自己的发,而那一根根散乱的发丝蓦地化做念儿的纤纤十指,放肆且狂纵的在他脸上、颈上、肩上,背上纠缠。

  他从床板的夹缝中,一把抓起那卷画轴,然後恨恨地往墙角一摔——

  他怎能有心思去想一个女人?他怎么可以?

  他懊恼也挣扎,那些像狂风巨浪般的情绪折磨著他,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他无父无母,身世不明,他失去了自由,更无尊严可言。

  是的,他一无所有,包括这简陋木屋里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除了……

  该死,他多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事实上,这里唯一属於他的,竟只有那卷画轴。

  突然,他冷静下来了——

  下了床,他走向墙角,捡起画轴,幽幽一叹。

  第三章

  不多久,黑迎刃带著震峰及震岳下山办事,明说了要两个月才会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念儿简直是乐不可支。因为这表示她从今天开始,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没日没夜的泡在後山。

  黑迎刃下山的当晚,她打包了一些小菜,「顺手」拎了瓶小酒,打著灯笼,蹦蹦跳跳地没入夜色中——

  「恨生,你睡了吗?」她在屋外叫著。「我进来罗。」说著,她推门进去。

  刚褪衣上床,恨生就听见她的声音。

  她来干嘛?又怎会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进到後山?

  他浓眉微微一拧,没说话,只看见推门进来的她,手里拎著东西。

  「快,我带了好吃的喔。」她走了过来,将小菜张罗上桌。

  「你又想做什么?」

  「吃吃喝喝罗。」她扬扬眉,神秘地道:「我还带了瓶小酒。」说著,她将那瓶小酒往桌上一搁,十分得意。

  他眉心一拧,「我问你现在来干嘛?难道你不知道时候不早了?」

  她白天来已够他胡思乱想,更甭提现在是……深更半夜。

  「庄主出远门了。」她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忧虑及懊恼,仍是欢天喜地的,「这阵子我可以天天来,就算夜不归营也没人管。」

  「夜不归营?」他没听错吧?这天真得一塌糊涂的疯丫头,该不是想在这儿留宿吧?

  「荒唐!」他怒目圆瞪,「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你不怕……」

  「怕什么?」她还是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庄主上京了,没个把月是不会回来的。」

  她缠著他的胳臂,拉著他在桌边坐下,「来,我带了几盘小菜,包你没尝过,而且还有酒,你喝过吗?」

  她的热情让他冷漠不起来,「王夫子带来过……」他浓眉一叫,有几分无奈。

  「是吗?」她斟了一杯给他,也替自己注满一杯,「我还没试过呢,大家说我小,不给喝……」说著,她仰头喝了一口。

  「咳!」酒一入喉,呛得她脸红泪流,「好辣,辣死人了。」

  他哼地一笑,「酒量不行,酒胆倒是不小。」

  「我什么都敢试。」憋足气,她一口喝下。这会儿,她的脸儿全呛红了。

  「不行就别逞强。」他瞅了她一眼,口气仍是冷冷淡淡地。

  她负气地道:「谁说我不行,我暍给你看。」

  「丫头!」他连忙制止她,「你要是醉了,谁抬你出去?」

  「大不了就在这里睡了。」她大剌剌地说,根本不觉有任何不妥。

  他脸一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我是男人,孤男寡女,你……」他真是受够了她的天真无邪,「你难道对男人没有一点戒心?」

  「我不怕你。」她望著他,柔柔一笑,「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绝不是庄主说的那种什么罪恶、邪门之辈……」

  「你太天真了。」他眉心一拧,饮下一杯酒,唇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不知道每当看见她时,他的心里有多激动。她不知道他对她有著一种,她想都想不到的渴望及冲动。

  「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我?」他蹙眉苦笑,「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晓得,谁知道我身上流的是什么血?」

  听完他的话,念儿蓦地想起她娘亲跟王妈的那番对话。

  魔头,恨生的亲爹真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吗?

  「恨生,」她颦蹙著秀眉,欲言又止地,「你一定有对很好的爹娘,他……他们绝不是坏蛋,他们……」

  「别安慰我了。」他打断了她,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噢,」她低垂著脸,秀眉一敛。

  要是他知道他亲娘隐身庵堂,亲爹又是个行踪成谜的魔头,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她爹是因为他是魔头之子,而将他囚禁於此的吗?她娘亲所说的二十五年之期又是什么?

  唉,被关了二十余载,他铁定恨透了她爹吧?

  沉默了一会儿,她幽幽地道:「恨生,你……你恨庄主吗?」

  「这又干你……」

  「我知道不干我的事。」不待他说完,她打断了他,「我纯粹好奇,还有……关心。」

  垂下脸,她耳根发烫。她猜想是方才那杯酒起了作用。

  关心?好遥远的字眼,好模糊的感觉……她关心他?

  「有朝一日,如果你得以恢复自由身,你会报复吗?」抬起头,她忧疑地迎上他的眸子。

  她好怕在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见狂焰般的怨憎,因为他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爹。倘若他发现她是黑迎刃的女儿,他会如何对付她呢?

  她如果对他好一点,他会不会比较不恨她爹?

  「我会报仇。」他直视著她,神情冷酷而坚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绝对要讨回公道。」

  事实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他恨死她爹了。

  怎么办?她希望他赶紧重获自由,但又担心他向她爹寻仇。待他找上门来,发现她竟是仇人之女,肯定将她一并恨到心坎里。

  「你非报仇不可吗?」

  「除非我死了。」

  「我……」她忧急地睇著他,「我不要你死,也不希望你寻仇……」

  他瞥了她一记,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黑迎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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