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怎么会?!你可别吓我啊!”她惶恐地惊叫出声,窗外阳光那么灿烂,照耀在这个白色的病房内,只怕眼睛亮得睁不开都有可能,怎么会太黑……莫非……莫非朱逸清失明了?!感觉不到一丝光亮!
她连走带跑地冲至护理站告知此状况,连到茶水间帮忙倒开水的游佩芝闻言,也吓了一跳。
医生初步诊断的结果是朱逸清极有可能因为颅内出血,血块压迫到视觉区才造成了失明状态。
“你的意思是……我再也见不到阳光了?!”朱逸清颤抖地再度确认这项令人料想不到的消息,几乎接近崩溃边缘……
向若苹激动且无法自制地抓着医生的手臂,怎么也不相信朱逸清的眼睛失明了。“医生,你别可吓我们,他的眼睛还有救,对不对?”
“你们先不要着急!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只要开刀将压迫视觉神经的血块取出来,应该就能恢复视力了。”医生也赶紧转过头,安抚着朱逸清不平的情绪。
“真的有救?”她依旧不放心地追问。
“嗯,我会安排他做脑内断层扫描,并且尽快报告主治医师与脑科医师协商应该如何处置,请别太担心。”
“全都拜托你了,医生。”向若苹紧握着医生的手,猛然磕头向他致谢。
昨晚进急诊室时曾作过脑断层扫描,明明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他才会在伤口缝合之后,转至普通病房……怎么才一转眼他就失明了,莫非他真的再也无法见到光明?!
老天爷怎么能这样开他玩笑……在被好友背离的当口,心力交瘁,却又要接受可能会失明的恶耗,这无疑是在他滴血的心上,再使劲地划上一刀……痛!却已无力抵抗,只有悲鸣哀悼!
回过神,向若苹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近在耳畔,他才惊觉在场的向若苹与游佩芝同样也听到了这项令人心惊的消息;朱逸清赶紧收拾起心伤,抚摸着向若苹颤抖不休的肩头,不想教她们为他担心地直安慰道:“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医生不会骗人的!既然连医生都说我的眼睛还有救,我们就该相信他,不是吗?”他若无其事地给了她一抹微笑,教她放轻松。
“佩芝,你还好吗?”他也伸出手询问着同在病房中听诊的游佩芝。
游佩芝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应答,“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我绝对要郭志浩兄妹负责!教他俩给你一个交代。”向若苹挥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满脸坚定,“佩芝,我们走!你带我去找郭志浩。”
“小苹,你别太冲动。”他抓不到她的手,“小苹,小苹?佩芝?!”
命运有时候挺爱开人玩笑的,他们也果真是不“打”不相识,拳头这么挥动几下,多少年的兄弟情谊,倒也随着伤口蹦裂开来……淌着血、流着泪,情何以堪……
********************
“真是这样?!我错了!”郭宜欣千万料想不到。
乍听郭志浩今早从医院带回来朱逸清现况的消息,她讶异得跌坐在沙发,满脸呆茫,泪水悄然沾湿脸颊。
“欣欣,你也不要太自责了,错全在我,怪我太过鲁莽又愚蠢,误会了他。”郭志浩坐在郭宜欣的身旁紧搂她,轻言抚慰道。
“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才会害逸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早已泪眼迷离,泪花直落。
“你别难过了。我特地请教医生,他们说小朱的眼睛仍然有救;而且小朱的主治医师是脑科权威,另外我交代医院方面给他最好的医疗跟照顾,应该不会有事才对!所以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真的?!”她怀疑地问。
“嗯!”他点头致意。
但是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吗?毕竟这件事情起因全都是她自己乱诬赖他,才教朱逸清被郭志浩“修理”成这个样子。
郭宜欣吁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兀自沉思。想着他的尴尬害羞,他的多愁善感,他的细心体贴,乃至于他的谆谆教诲与告诫,全都为她而展颜……而愚昧不知好歹的她,不仅不领情,甚至将他的一番心意当成了驴肝肺。
或许,或许她已爱上朱逸清多时了,就在山里破工寮躲雨的那一刹那,她已感到他足够让人依赖的温暖,而她只是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就是因为爱他,才会吃醋嫉妒那个瘫软在朱逸清怀里的病弱女子!
就是因为爱他,才会在每一次的冲突,她都要与他争到面红耳赤方能罢休!
就是因为爱他,才会急着想在演艺圈争一口气,来弭平朱逸清对演艺工作的不信任……
呵!她真的好笨,好迟钝!
郭宜欣黯黯吐出一口气,却笑了……她要向朱逸清表明她的心意;等他病好出院之际,她会向他致上最深的谢意,然后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她的真情。
只是可能吗?!没人知道!
毕竟美梦易醒,醒来就什么都留不住了!因为命运也是不断地在结合、分离与轮回,不是吗?
第四章
一进到医院,扑鼻而来浓烈的药味与消毒水的刺鼻味,凝聚在陕隘的白色空间里;凝滞的气氛让人快活不起来。
“小苹是你吗?”朱逸清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是刚刚才下楼去买晚餐的小苹回来了。
可能没有得到如预期的答覆,他又问了声,“是谁!”
他寻着声音来源,摸索着桌角,渴望对方能有所答覆。
他的头发被剃了个精光,没有血色的脸颊凹陷了下去,转动着他那暂不见光明的眼球;他明天就要上手术台,而一切希望也只能期待明天的手术能够顺利了。
“抱歉,请问你是谁?”
看着朱逸清现在的情况,郭志浩不忍地流下了眼泪。
“是志浩吗?”朱逸清以肯定的口吻说道。
郭志浩愣了半晌,他怎么会猜出?!
昨天早上,向若苹哭红了双眼,拖着游佩芝跑到住处来找他,告知朱逸清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郭志浩这才了解自己有多冲动。其实郭志浩在前天深夜从游佩芝那里得知朱逸清被向若苹送往医院急救后,心中已经很懊悔了,他晓得此刻朱逸清被他伤的,不只是皮肉,更深的是心!
身为至交的他,竟然半点都不信任朱逸清的人格,还径自一股脑只为替妹妹抱不平……他究竟算什么好朋友?!也怪不得朱逸清会大叹枉然!
郭志浩轻轻地将下班后匆匆忙忙跑到黄昏市场买来的水果,搁在桌上才开口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当然晓得,因为你带了我最爱吃的苹果。”朱逸清浅浅低笑,优美的唇形勾勒出无瑕的弧线。殊不知朱逸清有点像在说废话,虽然一向沉默少言,但那并不表示他的心思与观察力不够入微。
郭志浩好奇地问:“你怎么不会认为是别人,难道别人不会带苹果来吗?”敢情朱逸清是闻到他带来的苹果香味吧!毕竟探病带些水果来是人之常情,而苹果是最受欢迎的水果。
“有,我爸!可惜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朱逸清口气哽咽,想起郭志浩一派的自以为是,正深深刺痛他的心,教他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人跟你一起来,是吗?”
郭志浩尚且来不及反应,朱逸清已经接了腔,“是建元!”当然他这次也猜对了。
邱建元望着朱逸清身上那些红红紫紫的大小伤口,可以想见郭志浩当时有多么生气,为了不让妹妹受委屈,才会下手如此重。
“其实……”郭志浩挣扎着该不该告诉朱逸清,郭宜欣也来了。
“志浩,你想说什么吗?”
“唔……我只想说欣欣也来看你了。”
“是吗?!”
“逸清,你的伤势好一点了吗?”郭宜欣早忍不住开口问他。
“别担心,反正死不了。”
朱逸清苦笑,没有心理准备要见她,因为现在的他不论是外表或内心,都是狼狈且脆弱不堪啊!
越是看他这样子自嘲,她越是不忍,眼泪悄悄占满了脸颊,“对不起,都是我错怪了你!”
“逸清,你别这样,你把欣欣吓到了。”邱建元瞥见郭宜欣热泪满眶,马上出言提醒他。
“没关系。”她擦了擦眼泪,冷静地回答。她知道朱逸清心里肯定非常不平衡,为了救人被她误会不说,还被她大哥误伤成这副德行,教她如何面对他!
“对不起!那天我只顾着与欣欣一个鼻孔出气,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就出手打了你,还把你伤得面目全非。”昨天早上初踏进病房时,看到朱逸清头上、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郭志浩也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回,最爱与郭志浩搭挡双簧的邱建元倒没有开口。他对于郭志浩这次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完全无以置喙,到底在没搞清楚事实真相之前,就先动手打了人,假使朱逸清真的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还情有可原;但这回郭志浩真的误会了朱逸清,出错了头!
“你晓得我是个急惊风,况且急着帮妹妹抱不平,才会……”
“才会理所当然不让他发言地‘喂’了你的拳头先!”不待朱逸清反应,向若苹竟气结地替郭志浩接下了未完的话语。
“小苹,你回来了。”语气和悦,只因朱逸清恐怕向若苹会与郭志浩起冲突,赶紧转过话题打圆场,“郭志浩跟郭宜欣你见过面了,另外那位就是‘四骑士’中的‘风’——邱建元。”
“你好,我听清哥提过你的名号。”向若苹客套地点头与邱建元打了声招呼,晓得朱逸清这样做所谓何来,但是她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你好,你就是孝芳曾经提过的向若苹?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邱建元当然也明白朱逸清的意思,刻意话题转移寒暄,“孝芳最近到欧洲留学的事处理得如何了?”他给了她一抹温文友善的笑容。
却见向若苹不领情地回睨郭志浩一眼,根本对邱建元的话题“充耳不闻”,“这问题你是否该问郭志浩洽当些?他既然视孝芳为‘己物’,理所当然不可能不晓得孝芳最近在干嘛吧!”
向若苹挑衅十足地反问邱建元,显然与郭志浩卯上了。
“你们两兄妹一定还看不够逸清哥前天晚上被打的惨状,所以今天特地到这里来回味一下的吗?”越说她越是气从中来。
“小苹,不可以没有礼貌。”朱逸清制止道。
向若苹讽刺地笑看着郭志浩与郭宜欣一眼,“郭志浩!你将逸清哥伤成这副模样后才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似乎为时已晚了吧!何况你来道歉认错,无非是想祈求清哥原谅你的一时冲动,可是你也没有顾虑到你们之间的交情,对他网开一面啊?”
“很抱歉,我知道错了,这次是我太鲁莽了。”
郭志浩无奈地望着朱逸清,他实在没理由来要求他的原谅,但是他不希望他们的友谊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小苹,你别再为难志浩了。”
“我要说!我要让他们两兄妹明了你真正的心情,因为我实在看不过去……你何必老是做烂好人,然后将所有的痛苦都往心里藏?其实他们两兄妹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难道这就是你所追求的爱?!”
她不服气,朱逸清竟然到现在还帮郭志浩讲话。
“小苹!”朱逸清喊了声,希望她能放过这件事了。
向若苹不理会他的制止,依对着郭志浩叫道:“姑且不论你是否真的急着为宝贝妹妹争一口气,今天你不分清红皂白就动手打人,难道你又对了多少?!一如你声称你们之间的交情匪浅,倘若你真的关心体恤他舍己为人的处事态度,我不相信你会如此贬低逸清哥的价值,看轻他的为人;亦或你根本就不了解逸清哥,才不相信他!”
“小苹……别再说了!我也有错,姑息养奸才造成了志浩冲动的性格,最后懦弱没用的我,又因一时疏忽才造成此次事故的发生……这全都怪我,谁教我老做烂好人,处处为人家着想,得不到别人称赞喝采也就算了,孰料还害志浩当了不仁不义之人……”
朱逸清轻描淡写地诉说。但是谁又听不出来他是在嘲弄自己的愚昧!
“我晓得志浩真是为了替欣欣出口气,才会错手打了我……”
“你就是这个死样子,只会处处为别人着想,你也应该多关心一下你自己;不然看着你这样被伤害,都不晓得我有多心疼,你知道吗?”
向若苹不忍地别过脸去,实在劝不醒他只顾着舍己为人。
“逸清,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郭志浩握住朱逸清颤抖得厉害的双手,低头祈求原谅。
“我也有错。”郭宜欣哽咽的声音满含惭愧。
向若苹闻言,却满是不屑的神情,一口回绝他们的虚情假意,“你们兄妹俩倒是一搭一唱,很会演戏来赚人热泪嘛!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抹灭不掉,你们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太迟了。”
而一向鬼点子最多的邱建元见状,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毕竟朱逸清受伤事小,但是他的人格自尊受到郭志浩的污辱,才是最大的伤害啊!
她再度道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清哥的父亲因为时常忙于育幼院的事务,而他的母亲又去世得早,所以他几乎是以育幼院为家;所以严格说起来,清哥是在育幼院里孤独地跟其他院童长大的……这些事情不晓清哥是否曾提起?一直到他考进T大,交了你们这几个好友,那平日罕见的笑容,才又渐渐展露在他俊逸的脸庞上。”
向若苹瞧了郭志浩迷惘的神情一眼,才感叹道:“清哥前晚伤口缝合完被送出急诊之后,辗转呓语了一夜,教人有多心疼,你们能了解吗?或许他脆弱易感的心,太轻易交付给你们这些个好友,如今才会被伤得如此透彻!”
没错,就好像最爱的人往往伤害自己最深的道理般,朱逸清不置可否,这是他最伤心的所在。
“小苹,你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是口头上他仍不免出言阻止向若苹,不愿意眼见这伤人的控诉无限扩张下去,那是非常伤感情的,尤其对郭志浩兄妹而言!
“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是不怪这个简直比禽兽还要不如的人。”
朱逸清并没有反驳,消瘦的脸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滴下了晶莹的泪水……
他的确是应该生气的,应该以愤怒来发泄此刻遭受到的所有不平等遭遇,但是他不能……因为伤害毕竟已经造成了,何苦再去制造另一个伤害来教人痛苦不已。为了让自己好过?或者真让郭志浩的良心受遣责?他不认为这样做自己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