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他的一世英明全毁在那乳臭未干的丫头手上。小陈在心里悲叹,谁叫他太轻敌了。时一也啊、命一也啊。非他所能及也啊……莫非是天要亡他?
“其实那也不能怪我……”他无力地自辩着。
“怎么说?”他也很想知道,她是怎么从小陈的眼前逃走。
小陈的身手也许不如他,但就看顾个小孩来说,算是大材小用了,怎么会……
那瘦瘦弱弱的丫头看起来不像是学过拳脚,更何况是要放倒一个有功夫底子的大男人,谈何容易!
“谁知道她小小年纪心思那么歹毒、手段残忍……”她……她竟然攻击了他最引以为容的脸,叫他怎能不气?
小陈义愤填膺的陈述经过,不难看出他的咬牙切齿。
“她利用我仁慈的心态,趁我送饭过去,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躲在门后手持‘重型’武器,从背后偷袭我……然后……然后……”就很丢脸了。
“然后你就昏倒,她就逃了?”严浩替他接下去。“你多大的人了,看不住小孩就算了,竟然还被放倒,你的身手退步的实在不像话!”
小陈的警觉心可真高啊!好在他只是酒店的经理,要是当他严浩的保镖,可能他墓地上的草已经长过他现在的身高了。
老大的表情分明就是在嘲笑他的不济嘛!该死的,他最不想的就是在老大面前出糗。
小陈力挽狂澜,试图作最后的挣扎,“别看她长得像竹竿,她的力道可不小耶!你看,我额头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也是毕生最大的耻辱——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那为什么是打在额头上而不是后脑?”他随口一问又让小陈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再度红得吓人。
该死的丫头。“因……因为我进去时听见门后有声音,然后就转头过去……”接下来不用说,老大已经知道了,早知道瞒不过精明的老大。
“你的手废了吗?”难道不会抬手挡吗?
他完美无缺的形象就要终止在这丫头的手上。小陈忍不住在心里不断地咒骂……算了,他豁出去了,老大要笑就笑吧!
“因为我没料想到她会攻击我,所以……”当他回头看到她高举那张巨椅时,愣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击中了。
他压根就没想到她会恩将仇报,老大好心买下她,她竟然还想逃?想逃就算了,竟然害他破相!
“你就站在那乖乖地让她打中你?”
“我用陈家人的人格发誓,我只愣了一又二分之一秒而已。”
“嗯哼……”看来以后录用保镖时,警觉性、灵敏度、即时反应要列为首要条。
小陈无言可对。汁颜不已。
“老大……那现在要怎么办?”
放走她?还是抓回来?依他看来是后者吧。没理由白花两百万,虽然老大不怎么爱钱,但也不会砸钱给阿牛那种人渣!
“她没地方去,一定会想办法回家。你直接去她家带她回来。”严浩顿了下,“这次别再把人给看丢了。”
就算逃过了这次,她也逃不过再被卖掉的命运,还是找回来吧。严浩不其然地想起那双无助的眼。
“是,老大。”他只能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将功抵过。但谁知那小鬼又想用什么诡计来伤害他?看来他在下去前得多加点保额,尤其是脸部的。
另一方面,从酒店逃出来的苏晴忍着饥饿之苦、奔波的劳累,想尽办法终于坐上南下往她老家一路驶去的火车。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他们别以为她年纪小小什么都不知道,她清楚的很,那头牛要将她推入火炕,而买下她的那个人正好有个火炕等着她跳。
哼!想要她自动跳入火炕,他们再等下辈子吧!
她又不是有自虐倾向,才不要被火纹身,而且她从来没有离家这么远、这么久,她不逃才奇怪。
已经三天了。爸妈一定很担心吧!
其实她是身无分文的,为了能顺利回家,她向那个被她打昏的人“借”了点身上的钞票用用。日后有机会,她会还他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当然啦,是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下了火车的苏晴,马不停蹄地直奔回家,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门,就扯开嗓子大喊——
“爸——妈——我回来了,小晴回来了!爸——妈——”
屋里头两个身影听见了呼喊声。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那两个人便是苏阿土和王美丽。
苏晴终于见着了父母,话不多说地扑进他们的怀里痛哭着,“爸、妈,我……终于逃回来了,让你们担心……”
逃回来了?
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苏阿土和王美丽,同时白了脸……“你是逃回来?”
埋头痛哭的苏晴用力地点头,“你们不用担心,我没受伤,安然无恙……”到今天她才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呜呜呜……眼泪停不下来。
完了、完了!他们得罪了牛哥,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怎么办、怎么办?人生七十才开始,他苏阿土才五十又五,不算太晚,正值壮年,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想死啊!
谁来救救他,上帝啊、观音大士啊、佛祖啊……
真没用!王美丽瞪了眼仍在的失神状态的苏阿土,她非自力救济不可了。
“小晴,你刚回来一定又累又饿,厨房还有些饭菜你先吃。吃完再去好好地睡个觉,莫苦了你,可怜的孩子!”
呜……就说嘛!爸妈怎么可能卖掉她?一定是那头牛胡说。
王美丽将小晴哄骗走后,对苏阿土说:“你快想办法去联络牛哥,要他快点过来把小晴带走。”
“你疯了!他来会宰了我们。”苏阿土抖着脚反驳。
“你以为小晴不见,他就不会找上我们了吗?而且我们已经将一半的钱拿去还给高老大了,没钱可以还给他,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
“那该怎么办?”不行了!发软的双脚撑不住身体,苏阿土滑坐在地。
“当然是赶紧联络牛哥,证明我们和他是同一线的,免得他以为我们教唆小晴逃跑。”
教唆?这“罪”可大了!
“这样好吗?”
“废话,想活命就听我的。”
◆ ◆ ◆
几个小时候后——
以为恶梦已经过去,仍在床上睡得舒服的苏晴,不知道牛哥已经接获通知赶来抓她,而且就坐在她的房里,严密地监视她,以防止她脱逃。 .
阿牛瞪着睡得香甜、浑然忘我的小鬼,不免怒气横生,敢给他逃跑?他都已经拿了严老大的两百万,她还敢逃?幸好严老大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计较。不然他阿牛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拖着她走。操!要不是严老大吩咐不准动她,说什么已经派人来接她,不然早就将她抓起来扁十顿,哪容得她睡得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低头看见自己上次被她咬破的手臂,伤口到现在还没好。该死的小鬼!还想狠狠地揍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睡意渐浅的苏晴,蒙胧问看到房里有人影,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好像是那头牛?
她突然惊弹了起来。不是梦!“爸——妈——救命啊!”
“小鬼给我闭嘴!”阿牛捂住耳朵大吼,差点被她震破耳膜,他娘的!
真恨不得一拳打昏她。
苏晴趁机冲向房门,却被阿牛抓了回来,狠狠地丢在床上,这时苏阿土、王美丽听到了她杀猪似的惨叫声冲进房里。
“怎么回事?”那个赔钱货又给他们惹什么祸?苏阿土看向牛哥。
“爸、妈救我,就是他!就是这个坏人把我卖掉的。”苏晴躲到王美丽的身后指着牛哥说。
哈哈哈……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阿牛报仇不用三年,三分钟就够了。
报仇不一定要用暴力!
阿牛怪笑一声,看向苏阿土和王美丽,“原来她还不知道,啊?”
“小鬼,把你卖给我的就是你口中的父母,哈……”看着小鬼脸色发白,他就爽快。
终于报了一咬之仇!
“放你的狗臭屁!我爸妈绝不可能卖掉我的,你说谎、你骗人……”
“是吗?”不急不徐、温和有力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正是奉命南下将功抵过的小陈。
他从容地自门外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他们这段有趣的对话,简短两个字就打破她自筑的梦想。
为了让她看清事实真相与人性的贪婪邪恶,为了让她自动跟他回去而不再逃跑,再残忍的实话都可以被原谅。
“是你……”苏晴打了个冷颤。是那个被她打昏的人!
“小陈哥,你来啦?”阿牛立刻换衣服似的换上一副奉承阿谀脸孔。“人在这里,完好元缺,我连她一根汗毛也没动。”好险,刚好没动手。
“牛哥,这位是……”苏阿土胆怯地移向牛哥问。
“笨蛋,还不快叫小陈哥,他就是严老大身边的大红人。”他站在苏阿土身边小声地说。
严……严老大?苏阿土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又是磕头又是求饶。“饶命啊……小陈哥……”
“小陈哥……她逃跑和我们绝对没有关系,你带走她吧!”王美丽将身后的女儿推了过去。
惹上牛柯已经很吓人了,千万不能再惹上严老大,那个传闻中的狠角色。
“是呀!是呀!不是我们怂恿她逃跑的……”苏阿土恐惧地附和说。
真是要命,谁不好惹,竟然惹上严老大!这个臭丫头连麻烦都要惹“世界第一等”!
他们在说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为什么爸妈和那头牛见到那个小陈全换上谄媚的脸?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是为了什么?浑身颤抖不已的她似乎察觉某些地方不对劲了,却又不愿意承认。
“小晴,跟我走吧!”小陈对苏晴伸出手。“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眼泪已经先叛离地倒向事实夺眶而出,她死命地摇头拒绝相信。
原来只有她不知道,爸爸知道、妈妈知道、牛哥知道、要买下她的人知道、小陈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原来是她的父母狠心地将她卖掉的,为什么?!
那天,父母难得的慈祥、难得的笑脸以对,生平第一件的新衣服、新鞋子……全是假的、假的!为什么?
“小晴,你就乖乖地和他们去吧!爸爸欠了他们好多钱,你不跟他们去,他们会要爸爸还钱,可是爸爸还不出那么多钱,你一定不希望爸爸被抓去吧!你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需要爸爸照顾……”苏阿土动之以情。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苏晴在心里呐喊自问着。
她可曾做错了什么事、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上天要这样惩罚她?
“你一定也不希望妈妈或者是哥哥、弟弟们被抓去吧?别再逃了,免得拖累了大家,你一向最听话、最孝顺的,是不是?”王美丽也从旁劝道。
她抬起梨花带泪的脸,问出心里深处的话,“你们卖掉我,只因为我是赔钱货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出埋藏在她心里多年的疑问。
苏阿土和王美丽羞愧地低下头,第一次不敢正视女儿的脸。
她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
幸福的假象,只是县花一现。十二年的人生中,她可曾享受过真正的幸福吗?别再自欺欺人了,根本没有。
据说人的命运早在出生前就注定了,人各有命,命由天定。
算了吧!她不想再挣扎,就顺他们的意吧。反正到哪都是一样的,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到哪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苏晴无言地走向小陈。
一颗小小的心悄悄地破碎,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看得见。
谁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谁说,天底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谁说,家是避风港?
骗子、一堆骗子、全是骗子!
小陈将一切看在眼底,打从心底疼惜她的遭遇。“从今天起,苏晴和你们一家人不再有任何关联。”他替她断了一切。
断吧!挥别过去,从此不再留恋。
◆ ◆ ◆
“人呢?”严浩问小陈。
“在房里。”
“这次不想逃了?”
“她太忙了,没时间逃。”
“忙?”
小陈点头说:“对啊,她忙着哭,没时间再逃了!”
自从知道她的遭遇后,他似乎不再那么介意头上被她砸出的伤了。可怜的女孩!今后总算可以过好日子了。
“哭?”
“是啊!一路哭着回来。”她气势磅礴的哭法,可说是气壮山河无人能比。
“为什么?”
“可能是打击太大了。”
原来离开她家之前的那段沉默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想到一上车后……狂风暴雨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很难想像,一双眼怎么能冒出那么多水?根本就像是黄河泛滥嘛!
不,是更严重。
因为黄河泛滥还没淹了他的跑车,可是她却哭湿了他那套价值不菲的汽车坐椅,真皮的耶!这下子被她一哭,可能全毁了。
“断干净了吗?”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母,不适合再有任何往来。
“一干二净,清洁溜溜,过户也办好了。”小陈突然想到了什么……“明天新学校就开学了,我看她这样子可能没办法去上课,要不要请几天假?”
“我去看看。”话刚落,人也走出了办公室。
严浩来到为她重新装潢过的房外,抬手欲敲门,不禁一愣。
他何时这么有礼了!严浩自嘲着。
叩!
里头没有声音,他直接转开门,看到她倦缩在床上背对着他。他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背抽动得很厉害。
严浩走了过来,站在床边,有些僵硬不自在地看着背对他不停颤抖的头颅。“别再哭了。”
冷冰冰的口吻不像是在安慰,倒像是在教训人。不过这是他的极限,毕竟他从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也从不需要。
“又……又不是你被……卖掉……”她替自己悲惨的命运哀悼也不行吗?她忿恨不平地说,愈想愈恨,恨死这些披着羊皮的骗子。
“哭肿了眼睛不好看。”安慰人不是件好差事,他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了。
别再强求了!再强求就是苛刻。
“你……你不用装好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我推进……火炕,我——死也不会去。”用尽她的力气吼向他,但细小的声音好像没什么强大震撼的效果。
她抽抽咽咽的表明态度,就算她那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父母收了他们的钱,就算他该死的吓人,她也不会进火炕的,抵死不从。
她以为他买她是为了……“我没说过这种话。”
严浩总算是有点明白她哭得那么伤心的原因。
“你用不着说,我也知道。”她抬起头用那双红肿过度的眼瞪着他,口气恶劣。“被火纹身很痛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要下火炕,你自己去,别想推我下去,我死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