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她又钻回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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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厉柔第一次在山庄里过年,围炉、拿红包、掷骰子、放花炮等等,都让她觉得有趣极了。大玩了两天,结果初三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庄主一大早赶到天岗堡那儿给舅爷拜年去了,过一、两天便回来,他出门之前吩咐我跟您说一声。」菱儿道。
「是吗?」若是去别处还好,一提起天岗堡,她就浑身不舒服。
厉柔天天巴望着陆云轩赶紧回来,却一直等到第四天傍晚才听家丁说庄主回来了,人已到了山下。她满心欢喜,抓了许多的花炮烟火跑到朝阳楼的天台上,准备等他进大门的时候放将起来,给他一个惊喜。
她站在天台上,远远瞧见陆云轩穿着一身黑皮貂裘、骑着追风踏雪而归,赶忙喜孜孜地蹲在地上把各色的花炮放了起来,算是迎接他回来。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才完全放完。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张望时,陆云轩正偕同一名女子穿过回廊走向大厅。虽然距离甚远,厉柔还是一眼就瞧出了那个女子是连婉心。
她脑筋里转过无数念头,不知怎么的,忽然不安起来。站在天台上呆了半天,一会儿觉得冷,下得楼来,正要回房里,隔着窗却听见菱儿和另一个丫头小梅正在聊着。
「真的吗?」菱儿惊问。厉柔不禁停下脚步,倾耳细听。
「怎么不真!」小梅道。「庄主和表姑娘的亲事是老早就定下来的,别说山庄里人人都晓得,就是江湖上,只怕听说过这件事的人也不少呢!不过庄主不喜欢人家在他面前提起,所以大家也都不怎么说就是了,难怪妳从没听说过。柔儿姑娘呢?她也不知道吗?」
「大概不知道吧!」
「我还听说舅老爷已经跟庄主和两位当家说过了,叫他们过完年就该准备准备了。」
「准备什么?」
「哎呀!妳真是笨!当然是准备娶表姑娘过门的事啊,这还用问!」
厉柔听到此处已经呆了,心头乱跳,一时之间几乎站不住,抚着胸喘了半天气才略略回过神来。
她故意放重脚步,唤道:「菱儿!」
房里的两人住了口,齐齐迎出来。
「我的发带松了,妳帮我它新繁一系。」厉柔装做没事人似的。
整个晚上,厉柔围着被褥坐在床上,听着外头呼呼风声,想起稍早小梅和菱儿的对话,只觉椎心刺骨,泪水无声地掉下来。
「大哥,这就是你为难的原因吗?」她怔怔望着窗外。
今午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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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的几日,各路来贺节的亲友,更是络绎不绝,陆云轩和两位当家、各院院主和堂主来来回回,若非自家请客就是被人请去吃年酒,比往常更忙碌。一连热闹了几日,方才过完了元宵,年节算是正式结束。一切恢复正常作息。
这一日,陆云轩见厉柔独自倚窗沉思,便轻轻走了过来,柔声道:「当心冷风吹了冻着。」替她关上了窗,回头打量她半晌。「妳在想什么?有心事?」
厉茉很少有这样沉静穆然的神情。
「我在想我爹和我娘的事。」
「什么事?」
「我在想,他们从来就不想伤害任何人,只不过想厮守在一起而已,为什么这么难?」她顿了一顿。「我不知道爹娘曾不曾后悔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我相信他们对如今这样的结果,一定感到非常非常地……遗憾吧!」
「妳这么认为吗?」
她凄然地笑了笑。「你看看,为了成全他们两人的私情而死了一百多条人命,甚至连我娘也不能幸免……值得吗?而且他们花了这么多的心血,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到头来仍然不免天人永隔、抱憾而终,整件事情中,这一点最令我感到害怕。」厉柔眼眶里珠泪转了几转。「毁了两大家族,死了那么多人,最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得到幸福快乐。这是不是很可怕?」
「不要说了!」陆云轩心里一阵刺痛,忙安慰她道:「别胡思乱想了,妳看看妳,前阵子好不容易长了些肉,最近怎么又瘦了下去?」
他想引她换个话题,厉柔却自顾自说下去:「大哥,我有点想家。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看看,到时候野草丛生,遮蔽了旧路,我怕自己真的会认不得回去的途径了!」
「不行!」陆云轩大吃一惊。「妳不可以一个人说走就走!如果真要回去,我陪妳一块儿回去,咱们回去看看或住个几天都可以,可是仍然要回来枫林山庄才行。」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等春天暖和点,雪融了,我再陪妳回去,好不好?」
他有种感觉,如果她当真回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柔儿。
不!
他虽然不确定厉柔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但必定事出有因。也许,她已经听到了些什么。况且他与婉心的婚约从来也不算是个秘密。
他忽然一把将厉柔紧紧抱住,狂吻着她,吻她的细发、她的红颊、她的樱唇、她的玉颈……
占有她之后,是不是可以就此留下她?
他不知道。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柔儿,柔儿,妳是我的……我只要妳一个……」
要怎么样才能永远与她厮守一起,永不分离?厉柔的父母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但仍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地做了决定。如今轮到他的头上来了,他又该如何抉择?
思考了那么久,总是转不出情感的迷宫,不过有一个念头却从不曾改变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她。
陆云轩紧拥着厉柔的娇躯。
对她的爱,忽然之间排山倒海似的涌上,让他再难以把持,心荡神摇。
「柔儿……柔儿……」他呻吟,一时只觉得全身火热,喘气愈急。
厉柔也在他的抚触亲吻之下意乱情迷,宛如身在云端……由他带着……
像乘着风一样……
翌晨,菱儿推门进房,准备伺候厉柔梳洗,正要唤她起床时,却见床下放着两双鞋。她大吃一惊,随即想通了,脸庞羞赧得通红,连忙又带上房门出去。
陆云轩素来警醒,听见有人进来又出去的声音,料想是菱儿,心中倒也不甚在意。微微坐起身来,却惊醒了身旁的厉柔。
「妳醒了?」他低头看着她,有些恍若梦中的感觉。
厉柔微微一笑。
有她待在身边,多好。他顿时觉得安心,伸手经经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妳放心,我绝不负妳!」
「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她微笑道。「我的心已经给了大哥,还说什么负不负呢?这样就很好了。」她轻轻道。
陆云轩一下子不大明白她话中的涵义,还待解释时,厉柔又道:「大哥的心意柔儿都明白,不用再说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哥不是跟潘叔约了要下山吗?」
陆云轩只得匆匆起身。
白雪初融,冬尽春来。
此刻的陆云轩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正带着潘霸和卜钰往天岗堡而去。这些日子下来,他更深刻地感到与厉柔之间难舍难分的深情挚爱,促使他下定决心到天岗堡走一趟。以前所担心的事,现在还是害怕,可是除了面对问题并解决它以外,似乎找不到其它退路了。
他想早点让一切尘埃落定。
不管什么结局,不管是好是坏。
其贸并不太敢细想最坏的下场会是什么,但如果不拨开眼前的浓雾,他与厉柔不可能看到未来。
「我和潘叔到下游的分院去看看,过几天才能回来,妳自个儿小心点,嗯!」他拥了拥厉柔。「乖乖在家等我!」
厉柔凝视了他半晌,微微笑了笑。
「大哥,你也要小心点!」她道。
他没有对她说实话,没有告诉她,他正要去解决一道夹在他们之间的难题,甚至也没有跟齐孟元或潘霸提起。一来不想让他们操心,二来知道他们一定会不放心,然后用很多话来劝他。
但他什么也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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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连修竹拍桌子怒喝。「你不想和婉心成亲!你想悔婚吗?」
陆云轩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求舅舅、表妹体谅成全!」
潘霸和卜钰见庄主跪下,也连忙跟着跪下。
「你……你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连修竹怒不可抑,当下掴了他一巴掌。
陆云轩不避不挡,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右颊登时红肿起来。
「孩儿真心喜爱的是厉柔,至于表妹,我一直待她像亲妹妹一般。」
连修竹克制自己满腔怒火,冷冷道:「云轩,你真的受了那妖女的蛊惑不成?你和婉心的婚事是当初双方父母定下的,如今你说反悔就反悔,未免太不将长辈的话放在眼里!」
陆云轩不答,这一顶大帽子他顶得万分辛苦,但眉宇神色依然固执坚定。
连修竹愈发怒火上升,厉声道:「像厉柔那样的出身,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你反倒要娶她进陆家的大门,你昏了头吗?你想从此身败名裂不成?你想清楚了没?」
「孩儿已经想清楚了。」他冷静地道。「别人怎么看我和她的事,我并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可在乎!」连修竹冷笑。「婉心早已许配给你,你临时悔婚,叫她以后怎么做人?」
陆云轩胀红了脸,还是那句老话:「求舅舅、表妹体谅成全!」
叭!他又挨了一巴掌。
潘霸着了慌,连忙在一旁劝道:「舅爷!这……您先息息怒,有话好说嘛!」又悄悄拉了拉陆云轩,示意他态度放软些。
「孩儿……已经与柔儿有了夫妻之实。」陆云轩终究说了出来。
「你!」连修竹正要开骂,又回头想想,年轻人贪玩不懂事也是常有的,也必定是厉柔百般勾引才让云轩惹下这等丑事。眼下还是避免把事情闹僵才好,他沉吟了半晌道:「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这样吧!先把你和婉心的正事办一办,一年之后,如果厉柔能逐步向善,我就准你纳她为妾。」
陆云轩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坦然道:「请恕孩儿无法照舅父的意思去做。孩儿之所以不能娶婉心表妹,也是为了表妹着想,即使我娶了她,她也不会幸福的,因为我只爱柔儿。」
「畜生!」连修竹盛怒之下,一掌往陆云轩胸口拍去,掌风中含着呼呼的劲道,去势甚猛,潘霸和卜钰眼见陆云轩仍然没有闪避的意思,仓皇之间两人齐声大叫「手下留情!」
他们同时拉开陆云轩,但出手终究慢了一步,掌乃仍然击上他的肩头。陆云轩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潘霸等人连忙抢上扶持。卜钰怒道:「舅爷,你──」
「卜钰,不可无礼……」陆云轩勉强道。
连修竹暗暗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出手太重,况且陆云轩即使受了一记重掌,神色之间仍然没有半丝屈服的样子,显然是心意已决了,他不由得心灰意冷,深深叹了口气。
「由你去吧!反正你都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舅舅……」陆云轩仍然跪倒在地上,听见舅父的言下之意显然暗示他们从此不相往来,眼眶不禁一红。「孩儿若未能求得舅舅和表妹的谅解,这辈子不会与任何人成亲。」
连修竹还来不及答话,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爷,小姐骑着马跑出去了,属下们拦不住她。」
第十章
厉柔送了陆云轩出门之后,独自在房里静坐了半日。
其实她与陆云轩早已心意相通,他心里的打算,即便不说,她多少也有数。
从得知陆云轩与连婉心自幼就已订下婚约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一直百转千回。自己的角色如此尴尬,她不知怎么办才好?如果依照旧时的性格,只要是看上的东西,非得千方百计弄到手才肯罢休,然而这一回面对着关乎自己终身幸福的大事时,却反而意兴阑珊。不知怎地,非常害怕最后会牵扯不清,只是一心想回家去。
凡事一旦跟感情扯上关系,即使聪敏一如厉柔,也不得不任它摆布折磨。
日日夜夜思虑煎熬,想着想着,不由得记起当年父母相偕私奔之事,后来发展成那样的结果,虽然父亲提起时总是轻描淡写的,但那已足令她痛心害怕。
「不……」她将脸埋在手中,不敢再想下去。
她从小与父亲独居幽谷,行事、脾气无一不是厉无极的翻版。所以平时虽然顽皮刁钻,如果当真遇上大事,却又常变得非常断然冷心。既然知道天岗堡不可能轻易善罢罢休,成全他们,她就不愿让重情重义的陆云轩为难,也不愿因此连累他和整个枫林山庄背负罪名。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要与大哥长相厮守,终究是不可能了……
还是回家去吧!那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厉柔由陆云轩房里的密道离开,那是她在病中百般无聊时,偶然在他床板下发现的。后来一直痴缠着他,吵着要进去看看,陆云轩拗不过她,便带她进去走了一遭,顺便跟她说了密道的其它相连途径。当时只是好玩罢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厉柔骑着马快跑了一阵,直到夕阳渐渐隐没,此时策马入林,放任马儿在小径中漫步。
「这林子好眼熟,彷佛曾经来过。」过不了多久,晓星浮现,月光从树梢中透泻下来,夜色湛凉如水,她忽然想起:「这是我第一次与大哥碰面的树林啊!」
如此这般地前尘住事恍如历历在前,顿时悲伤欲绝。
隐约听得前方传来打斗之声,她本来不想搭理,却听见有人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我正愁着该拿什么宝贝儿逼陆云轩就范,好叫他还我爱妾小媚儿的性命。本想去捉那个妖女,没想到反倒遇上他的未婚妻,哈哈哈!真是天助找他!」
厉柔蠢然一惊。难道是天机堂的楼青峰?她悄然跃下马来,循声靠近。
八、九个人包围着连婉心,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子站在发话的人身旁,容貌妖烧美艳,眉眼与司徒媚很有几份相似,八成是她姊姊司徒娇了,她想。
他们几个人轮番向连婉心攻去,却也不当真力拚,好像存心戏弄她似的,等她气尽力竭再将她手到擒来。
厉柔眼看连婉心在众人围攻之下已经逐渐透出疲累不支的神色。一时也顾不得危险,便射出银针相救。登时有几个人中针倒下。
楼青峰挥剑拂开银针,怒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