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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十字路口  第5页    作者:凌嘉

  方语馨不敢去正视仪表板,她没有勇气去看上头的数字。

  四周的黑暗快速往后飞倒。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另个世界,被黑暗包围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唯一熟悉的人、事、物,只有冯邵扬。

  上山到现在,冯邵扬没说过一句话。

  他神情专注,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紧路况,双手分别操控著方向盘及排档杆,和控制著油门、煞车、离合器的双脚之间,产生一股和谐的律动。

  简直人车合一。

  黑暗中,方语馨凝视他的侧脸。

  这样专注的神情让冯邵扬浑身散发出一股形容不出的魅力,犹如他是这个小小空间里至高无上的主宰,散发著光和热。

  没有任何言语和眼神交会,然而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冯邵扬浑身散发出来的热情。

  一阵无以名状的感动和震撼窜入全身毛孔。刹那间,她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心中,她问自己:活了二十五个年头,曾经为了什么事情如此专注并付出所有热情?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倾注所有,不顾一切去追求?

  工作吗?其实当初误打误撞考进师院,她一直渴求安定的欲望让她理所当然地走上教职这条路。

  至于爱情?连她自己都疑惑著:曾经的热情到哪里去了呢?她和王威仁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到底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定位在哪?

  四年的感情,得到的竟然是一片迷惘。

  她又将视线移回冯邵扬身上。她想问,当他如此全心投入驾驶时,是什么感觉呢?她想问他,对感情是否也像竞速这般,专注且坚定,奔放又狂野?

  引擎的嘶吼、轮胎与地面的磨擦,阵阵呼啸,刺激著方语馨的耳膜。车速依然飞快。

  不知不觉中,她紧握的手放松了。

  心跳依然快速,但不再是因为害怕。相反地,血液逐渐加温奔腾。

  她也想试著去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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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车队终于在一个空旷的停车场歇息。

  五辆车分别做出程度大小不同的甩尾,排成一个圆后纷纷熄火。

  这群年轻人下了车,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呼喊。

  “冯哥刚刚那个车尾微甩,轻松滑过左下弯道的技术,真是太赞了啦!”

  “今天赚到了!”

  “真是过瘾!爽!”

  冯邵扬转头看著方语馨,出声道:“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冯邵扬见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很是担心。她不会是晕车了吧?

  出乎意料的,方语馨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我没事。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糟嘛。”她已经完全信赖冯邵扬的技术。

  冯邵扬不可置信地挑眉。本来还想来个机会教育的,没想到……是自己低估她了。

  他笑道:“你也没有我想像中的脆弱。”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你真的没问题?没晕车?”

  方语馨笑著摇头,表示她真的很好。

  仔细打量她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OK,冯邵扬才点点头,开门下车。

  他一下车,周围立刻又响起一阵呼声。

  大头华迎了上来,“这次我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阿杰骄傲地昂头道:“我们冯哥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

  “冯哥,可不可以跟我们分享你的技巧?”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著改车和竞速的心得,冯邵扬也很乐意和大家分享,让大家听得不亦乐乎。

  方语馨趴在窗口,注视著冯邵扬。她觉得,冯邵扬比自己要更像个老师。

  一群男人聊起车来简直没完没了。他们兴高采烈讨论著,不断发问问题。

  方语馨头倚著车窗,众人的声音和微风不断飘过来。

  刺激后的放松让她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已经凌晨了啊……她瞄了手表一眼。

  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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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作息想必都很规律吧?

  凝视方语馨熟睡的脸,冯邵扬有点歉疚。

  她的头转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觉得全身有如千斤重,好累好累的感觉。自己怎么会睡在车子里呢?不是在家里吗?几秒后,意识逐渐清晰,立刻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

  “啊!对不起,我睡著了。”方语馨一边以手指梳弄微乱的头发。

  在一个不算太热的朋友面前这般大剌剌展露睡相,让她很窘,也很糗。

  “没关系。我才该道歉,这么晚了才送你回来。”冯邵扬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知道,而且是我坚持要去的。”会遇见那群人也是突发状况,不关他的事。“我们……回来很久了吗?”她此时才注意到窗外的街道。她的车就停在对街。

  “为什么不叫醒我?”方语馨几乎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冯邵扬只是耸耸肩,反问她:“你这样子能开车回家吗?”这副半梦半醒的模样,教人不放心。

  “我可以。”她找到自己的皮包,翻出车钥匙。在开门下车前,她突然转头对冯邵扬说:“我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放松了。谢谢。”

  冯邵扬带著微笑跟在方语馨的车后,跟到她平安返家,才返回自己的住所。

  那一晚,方语馨作了一个梦。

  梦里,她驾著她的喜美行驶在蜿蜒无尽的山路上。当她伸手按下音乐播放钮时,她听见阿杰的声音,正嘶喊著张惠妹的那首“不顾一切”。

  第四章

  开完会,老师们鱼贯走进办公室。

  刚忙完月考,又得忙著筹划母亲节的活动,六月的毕业典礼接著紧随在后,让老师和学生们一刻不得闲,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直到中午用餐时间,才得以稍微松懈一下紧绷的神经。

  方语馨走到自己的位子,重重吁了口气。

  “气死人了!”隔壁的叶老师将手上的课本往桌上一摔,抱怨著:“竟然拿年资来压我,说什么我年资尚浅没有资格说话!我有说错吗?不合理的事情就是不合理嘛!”

  方才会议中,校务主任提议除了毕业典礼应有的仪式之外,是否还要加办一些活动,以便“让学生带著充实的回忆离开校园”。叶老师笑笑地举手建议:“可以让想办的班级来办就好了吧?”此话一出,她立刻成了箭靶。

  会议一结束,果然立刻有人私下过来“关照”,暗喻要她讲话之前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还没什么问题,可是从叶老师嘴里说出,不大妥当吧?年资也没多长,这样不大好喔。”那位老师话中有话,气得叶老师火冒三丈。

  “当我们六年级导师是什么!?超人还是蜘蛛人!?有八只手可以同时做这么多事?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就不信每个老师都跟那几个一样狗腿,上头说什么就做什么。”叶老师喝了口水,情绪好不容易才平缓些。

  方语馨其实也不认同校内的某些政策,可偏偏她的个性是只敢怒而不敢言。连早她两年进来的叶老师都逃不过闲言闲语的讥嘲,要是今天说这些话的人换成她,大概等著年终考绩拿乙等吧。

  任教的这所学校被选为九年一贯教育示范学校,校长好大喜功,常常想出一些点子力求表现,结果只是累死底下的老师们。

  她拿出保鲜盒,放到她和叶老师的桌子中间。“别气了,吃点水果吧。”

  气谢啦!”叶老师伸手取了一颗小蕃茄。“你真贤慧,跟你当邻居真是我的福气。对了,你班上的班级网页弄得怎样了?”

  “别提了,连个进展都没有。你的呢?”想到这个,方语馨眉头又打结了。

  叶老师摇头。“唉,怪只怪自己生错年代,早十年前,网页根本没这么普及,现在都毕业了还要我们回头去学,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对了,你男朋友不是什么科技公司的电脑工程师吗?叫他帮你不就得了?”

  “男朋友”三个字让方语馨的心为之一沉。

  等了一个星期,王威仁还是没有打电话给她。

  她记得晓薇跟她说的话,所以她忍耐著,压抑想主动打电话给他的冲动。

  “他很忙,我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耽误他的时间。”

  叶老师微微皱眉,觉得纳闷,不过很识相地没再问下去。

  傍晚,方语馨收拾桌上一叠作业和考卷准备回家时,终于等到她期盼已久的电话。

  晓薇说得没错,他真的主动打来了。这样的心意让她欣喜若狂。

  “这个礼拜都在做什么?”王威仁的声音和语气刻意装得酷酷的,他觉得这样可以掩饰自己主动低头的行为。

  “不就上班喽,还能干嘛。”方语馨也刻意轻描淡写。其实听见他这样主动问候,心头止不住的甜蜜。

  她一直相信总有一天,王威仁会了解她的付出和用心的。瞧,情况不是慢慢改善好转了吗?

  “我今天晚上不加班,到家里来吃饭吧,我等你。”

  “好。”方语馨微笑著,将手机收进包包里。

  她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学校。

  她特地跑到附近超市,买了一些他喜欢吃的水果。

  一个星期不见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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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王妈妈,我已经吃很多了……”

  碗里头的食物已经尖得像座小山丘了。

  “年轻人要多吃点。而且你这么瘦,胖点好。”王母说完,又把一块卤肉往她碗里放。

  方语馨悄悄朝王威仁投去求救的眼光,可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餐桌旁的电视上。

  其实方语馨对于王威仁父母的热情,一直不大习惯。因为家庭因素,她变得不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连对自己的母亲、继父都很疏离。和威仁毕竟尚在男女朋友的交往阶段,尚未过门,对于伯母这样的盛情,她实在不知道该将自己定位在哪里。

  她也曾经私下向王威仁反应过,希望他能将自己带出这样的窘境。大家一起吃饭时,他的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都好,就可以将他父母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可是他总是说:“我父母很喜欢你,这样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婆媳问题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样想,好像也对。为了两人的将来著想,早日融入对方家庭,也是件好事……

  她忍著不适,默默地将碗中所有的食物吃光。

  “你慢慢吃,吃完到隔壁找我。”

  “喂……”低声唤他,可惜他还是头也没回地就离开,留下她一个人面对他的父母。

  “语馨哪……”

  王威仁的身影一消失,王母的口气突然严肃起来。“我知道我们家威仁脾气比较不好,我们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难免会宠一点。”她拍拍方语馨的手背,“我也跟他讲过,我说你们想要长久在一起,就不要常常这样惹你生气,要多哄哄你。”整个礼拜不见儿子的女友到家里来,老人家心中早料到是怎么一回事。

  方语馨羞愧地低下头。原来他们之间的争吵已经惊动到长辈了。

  “我不是怪你啊。其实我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了,觉得你跟我们也满投缘的。他的怪脾气你就多担待了,嗯?”

  面对眼前诚恳的笑容,方语馨只得微笑点头。由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干脆站起来帮忙收拾桌上的碗盘和剩菜。

  “我来就好。没关系,放下放下。”王母伸手抢过她手上的空碗。“你去吧,没关系。”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便转身朝王威仁的房间走去。

  王威仁坐在他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瞧见方语馨进来,他开口:“一个礼拜没联络,以为你有了车,跑得不见人影了。”

  “我……不是……其实……”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不过这句话没说出口。“你是不是一直对我买车这件事很介意?如果这样的话,我把它卖掉好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乱想!”被人踩到痛脚,王威仁慌忙掩饰。

  嘴上这样说,可是内心深处,其实对女友比自己先有车子的事情相当介意。

  “威仁,我不希望我们因为一些琐事吵架,这很不值得,所以!!”

  王威仁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方语馨满足地闭上眼。此时此刻,言语已不再重要。

  鼻尖传来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感受他的温度,就是一个结实的拥抱让方语馨留恋,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要再给彼此多点时间,一定能跨越两人之间的鸿沟。

  她相信著。

  王威仁低头给了她一个吻,说:“这个礼拜我们再出去走走。这次不要再吵架了,嗯?”

  “嗯。”她满足地点头。

  悬宕整个星期的情绪终于安稳落地,她又有动力再走下去了。

  瞥见桌上的电脑,一件事突然闪过脑海。

  “对了威仁,你可以教我怎么做网页吗?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学校要求每个班级的老师都要制作班网的事吗?学校下礼拜就要抽查班级网页了,我现在连个首页都做不出来,怎么办?”

  “做网页还不简单?现在工具那么多,用微软的FrontPage随便套上个布景主题,快的话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了。”王威仁起身走到书柜前,抽了两本电脑书递给她。

  “问题是,我连FrontPage都不会用啊!”她眉头打结。“你帮帮我好不好?”

  “跟你说,那个真的很简单,现在连小学生都会用了。你先看看书,有问题再问我。”亲了她脸颊一下,坐回他的电脑前。

  方语馨沮丧地看著眼前的书——如何学好FrontPage。

  她翻开书页。

  ProntPage是一个强大的网页编辑软体……这介绍对她目前的情况来说,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她继续往下翻。

  “工具列介绍……”这也不是她要的。再往下翻。

  啪啦啪啦啪啦……那本书被快速地翻页,然后合上。

  已经迫在眉睫的事情让她心浮气躁,如何能要求她静心专注去研究那些她从来就不熟悉的事物呢?

  眼眶没来由的一阵酸疼。

  望著男友的背影,她语调颤抖地开口:“威仁,你帮我好不好?”

  “这种东西要摸索才会变成自己的啊!”叹口气,不耐地说:“光靠别人帮你做,你什么也学不会。好吧,你哪里不懂?”望著女友可人的脸庞,他耐著性子。女友什么都好,只是太依赖了,有时真的让他无法喘过气。

  哪里不懂?全部都不懂!

  不行,不能哭,哭了搞不好会让他更不耐烦……方语馨咬著唇,忍耐著。“你刚刚说只要半个小时就好的,你那么厉害,就花半个小时帮帮我,先让我交差,不会花你很多时间的。”至少先让她能交差……

  “时间、时间!我妈跟我要时间,你也跟我要时间,那我呢?我自己的时间呢?”他还是克制不了,语气又大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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