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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难  第16页    作者:岳盈

  趁着天香午后睡醒,她前来请安,天香看在公公战雄份上,只好接见她。

  “红衣一直找不到机会谢谢公主帮助红衣和父亲团圆。”她言词恳切,楚楚垂下的眼睫间,满溢着深深的期待,很难教人拒于千里之外。

  “那只是桩小事,你不用放在心里。”天香半合着眼睑斜躺在堆高的枕头上,睫毛下的阴影犹浓,忧郁的眸底是股驱之不散的悲怆,心情如枕上的乱发,紊乱得难以整理。

  “对公主是小事,对我们父女却是桩大事,这份恩情,红衣难以为报。”

  “我们是一家人……”话到嘴边,化为一道凉飒的喘息。一家人?一朵朵苦笑自天香唇边开起坠落。让她们成为一家人的男人,如今和她形同陌路。往日的恩爱,都如灯花落尽,除了铭刻在心的伤痛之外——

  “公主既然认定我们是一家人,红衣便大胆地……”

  “如果你想说的是你哥哥的事,那就甭提了。”天香绷紧脸打断她的话。

  “红衣想说的是一桩和公主有关的阴谋。”她技巧性地迂回道。

  “阴谋?”这话果然引起天香的好奇心,眸光凝聚向她,仿佛是无声的催促。

  “是。”红衣声音清脆、坚定地往下道。“从中秋节前两天公主险些在观音祠跌下阶梯受伤,到中秋节当天差点丧命于马蹄之下,及至长春楼的名妓秀秀跑来找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夫人阴谋。”

  天香怔愣着,对这番话惊愕莫名。

  “公主应该知道夫人始终怨恨父亲迷恋贺心怜的事吧?”红衣脸上泛出一抹凄迷的笑容。“我从小就跟着夫人,对于她的那份恨意可谓了若指掌,端看她当年如何对付我母亲便知道。”

  “你知道你娘……”天香欲言又止,虽怀疑过红衣的母亲是被婆婆所害,却碍于无凭无据,不敢多言。

  “当年我只有两岁,只记得满眼的火光,一切缘由是将我救出火场的奶娘后来告诉我的。夫人似乎不怕我知道,反而用这点来折磨我,只要我犯上一丁点小错,便一面打我,一面辱骂我娘,说我娘是个婊子,说我是杂种,甚至将我当做贺心怜般打骂……”屈辱的泪水纷纷自红衣的眼中泄出,天香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总之烧死我娘的那场火,是夫人下的手。”红衣收拾泪水,转到正题。“爹去年决定要大哥到江南迎娶贺家小姐,夫人为此大发雷霆,在阻止无效后,命令银袖和白霜协助绿枝前去江南谋害贺家小姐,结果误伤到武威亲王。爹接到这消息时,怒不可遏,又跟夫人大吵一架,若不是大哥化解了此事,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身为这连串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天香自然印象深刻,对于婆婆这般无理性的恨意,不禁寒意直冒。

  “后来得知大哥迎娶公主,夫人心里十分开心,还向父亲示威。她热络地重新布置大哥居住的院落,一心讨好公主,可是在见到公主的容貌之后……”红衣停了下来,眼光看向天香。

  一朵朵苦笑自天香唇角泛开,看来连她也摆脱不了贺心怜的梦魇。为什么会像贺心怜?对于命运是这样的安排,天香感到无奈和悲哀。如果没有这些巧合,她和战云的命运会纠结在一起吗?

  “夫人当夜便发了脾气。”红衣接着往下道:“大哥去跟他摊牌,警告她若仍让过去的怨恨缠身,为了保证公主和牧场,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做个不孝之人,带公主回北京。我还记得夫人当时的眼神,从她身上射出的寒酷气息,吓得我和白霜她们噤寒蝉,直到快四更天,才伺侯她回房安歇。”

  虽然只是几句轻描淡写,天香却能体会到红衣过去几年来所受的精神折磨。战云的母亲表面对她和善,可是每当她不注意时,总能隐隐察觉到她带着恨意的眼光。

  “前些日子她从父亲所住的院落回来时,不知为什么大发脾气。那天只有绿枝陪着她,所以我们都不知道原因。接着便发生了公主险些在观音祠受伤之事。当大伙为公主有身孕的事大肆庆祝时,夫人却是阴沉沉的一语不发。红衣可以感觉到,夫人对这事并不……”

  天香机伶伶地打起冷颤,无法相信婆婆会如此狠心。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她嫡亲的孙子啊。

  “公主大概难以想像夫人会有这种想法,只有从小跟在她身边的白霜、银袖、绿枝和我才会明白。二十几年的独守空闺,这份寂寞换成任何女人都会受不了,夫人心里的怨恨可见一斑。她恨父亲,更恨始终占据住父亲的心的贺心怜。这种仇恨,让她把公主当做是贺心怜的转世投胎。她恨你,也怕你,因为公主才不到两个月,便将战家父子的心牢牢抓住,她怕你像贺心怜一样迷惑住父亲和大哥,更怕你抢去她在牧场的地位——而这是她仅所拥有的。所以她开始计划对付公主……”

  天香蹙起眉,“红衣,你怎会知道这些?”

  “我原本只是怀疑而已。”红衣苦涩地一笑。“那天在观音祠,我瞧见夫人的手指往你的方向一弹。你定然不晓夫人的武艺甚高,她出身一个颇为神秘的门派,不但精通武艺,还擅长施毒。绿枝传承了她的毒门秘技,白霜算是她最得意的门下弟子。”

  天香那日的确感到右膝一痛,整个身子便倾倒,却不晓得是婆婆搞的鬼。想起那天的惊险,若不是宫冰、宫玎及时扶住她,后果便不堪设想。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你跟银袖呢?”

  “银袖的身手当然不弱,不过比起白霜逊色不少。至于我……”红衣凄然一笑,“所学只是浅薄之道,她从来没想过要教我,倒是在白霜她们练武时,看到些皮毛而已。”

  那段童年往事是那般不堪,红衣不愿再回想。她收敛心中的悲戚,言归正传。“中秋节那夜,爹要我去向你道谢。我寻到马厮附近,看到白霜的身影,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后来的事,公主比我还清楚。只是在我救治白霜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往黑暗处看过去时,发现夫人愤恨地站在一角瞪我们,那时侯我的心情……”

  红衣的手抖了起来,天香连忙唤侍女替她换了杯热茶。她捧着茶杯,一口口吞下,直到胃暖和了,才有力量往下说。

  “我按兵不动,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事。是大哥先怀疑,前来问我。我担心夫人还会对你不利,将知道的部分告诉大哥,并找白霜证实。白霜当然什么话都不肯讲,倒是在我不断暗中查问下,银袖主动托出。”

  “银袖?”天香显得十分讶异。

  “嗯。”红衣扯了一下唇角。“老实说,银袖是咱们姐妹里最为现实、聪明的人。在当了夫人近二十年的奴仆,从小受到的鞭打、辱骂虽没我多,可也不少。最受不了的是夫人反复无常的脾气,现在好不容易当上战家的小姐,她哪里愿意过回从前的日子?一方面也是念在公主说服爹收她为义女,故而将事情真相托出。她说那日夫人命绿枝前去羊栏放火,引开大哥,后来公主无恙,又另生歹毒伎俩,说服大哥婚前相好的青楼名妓吴秀秀,随便抱了个男婴,前来认亲,企图破坏你们夫妻的感情。”

  听到这里后,天香心里的怒气去了一半,然白霜投进战云怀里的幸福笑脸,却自记忆里浅浅飞起,蜂刺般的嫉妒拨弄着她脆弱的心房,针针有穿心的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牵起一抹疲惫笑意,合起眼睑。

  红衣自幼便因铁婵娟的反复无常,而训练出善于察言观色,见到天香这副表情,便知她对战云的气还没消。

  “哥哥和吴秀秀之间纯为逢场作戏,又是在和公主成婚之前,公主心胸宽厚,应该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吧?”

  天香哪里不明白她心小翼翼的试探?她张开无神的眼眸,嘲弄地弓起秀眉,从鼻孔轻哼,“他和吴秀秀或是过去的事,但是和白霜又怎么说?”

  “白霜姐?”红衣惊异地睁圆眼眸。“我知道白霜姐一直对哥哥情有独钟,可是哥哥始终避着她。我知道哥哥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白霜姐像夫人一般冷酷,这想法当然是误解了她,白霜姐外冷心热,只是哥哥不明白而已。倒是笑脸迎人的绿枝,跟夫人一样铁石心肠。”

  “或许他现在明白了。”天香阴郁地道。

  “公主会不会误会了哥哥?”红衣恍然大悟,明白兄嫂这几日来的冷战关键是为了白霜。

  “我亲眼所见……”苍白的唇瓣吐出纠结痛苦的字句,每道划在心上的伤口都在淌血,天香委实不愿再想起那令她心碎的回忆。

  “这……红衣不敢说是公主看错了,但哥哥应该不是这种人。我看得出他对公主一往情深,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接受白霜。况且,这些年来他都不曾为白霜动过心,没理由在这种关头和白霜相好。所以,会不会是公主误解了什么?”

  天香心里一动,想起那日在琴歌坊,她和梦依都分别见到名妓柳莺莺状甚亲热的倾向麒哥,事后证明柳莺莺只是在替麒哥擦拭洒在他身上的酒液,难道白霜和战云也是这样?

  可是,她看到的明明不像误会。

  她沉默地气鼓双颊,倒想知道战云对这事会怎么辩白!可给她捉到小辫子了,看她怎么治他!

  “公主,撇开这事是否为误解不谈,不管如何,你总是嫁给了哥哥,不能一辈子这样不理他吧?哥哥心里不好受,你也不见得快活。看在孩子的份上,先听听他的解释,若让你不满意,可以再做打算,总好过现在形同陌路、活像仇人似的。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公主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取舍。”

  红衣的每一句劝解,都恳切地打动天香的心。她迟疑地看向眉目如画的少女,在那双仿佛被暮霜笼罩住的眼瞳里,看到的尽是楚楚关怀,忧郁的心情不禁渐渐开朗起来。

  老实说,这几日的忧愁,固然是为了承受不住接连而来的打击,对战云感到绝望,一小半却是因为无人在旁开解,让她感觉自己是那样无助,有苦无处诉。红衣的一席话,冲散了她心间的郁结,心里不由得兴起期盼,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再说,她也不能称了那个老太婆的心,好歹得打起精神来应付,等到两夫妻独处时,再来跟战云算个清楚。

  这么一想,纠结的眉宇也松开了,红衣正感安慰时,宫玎兴奋地上前禀报。

  “公主,武威亲王和王妃来了。”

  天香精神一振,什么恨啊怨的都被暂时抛在一边,堂哥和堂嫂的到来,带给她精神上更大的支撑。有他们当靠山,往日的公主威仪又重回她身上,不再觉得自己像个弃妇,而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该是她大发雌威的时侯,从里向外辐射出的自信心,照亮了她的脸。

  她命令侍女扶她起身,服侍她打扮。面对镜里粉妆玉琢的娇颜,天香满意地抿了抿宜嗔宜喜的朱唇,眼里充满强大的战斗意志。

  等着吧,婆婆。天香公主没这么容易被打你败!

  终曲

  天香从朱麒和梦依口里得知,他们是奉太后命令前来看她,中秋节刚过,便快马加鞭地赶来。

  天香心里感激,这几日的委屈在遇到亲人时,免不了低低哭诉起来,朱麒一听见战云的“罪状”,便拍桌子发起火来。

  “这浑小子,本王老早看他不顺眼!”

  “先别忙着发火,听天香有什么打算。”梦依按住夫婿的手安抚,赢得感激的一瞥。

  “梦依,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

  对这番撒娇的感性言词,梦依只是微微一笑。“说吧,我跟朱麒全力支持你。”

  有了梦依的保证,天香放心地将计划告诉堂哥和堂嫂,只见梦衣不住地点头。

  “趁着战家对我们来访的事摸不着头绪,正好可以让战云的母亲措手不及。”

  “哼,本王趁这个机会,顺便跟她算算纵奴逞凶的帐!”朱麒还记挂着绿枝害他的事,天香和梦依只瞄了他一眼,便命令朱麒的侍卫宫甲和宫乙分头办事。

  战家对武威亲王夫妇来访的事,虽感意外,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招待。是夜,摆开盛宴欢迎,双方表面上宾主尽欢,只论风月,对几日来发生的事绝口不提。直到酒宴结束后,众人移驾到客厅,天香冷冷地扫了一眼战云后,朱唇轻启。

  “前几日,有个叫吴秀秀的女子抱着一名婴儿前来本宫面前陈情,说那名婴儿是驸马的骨肉,不知驸马对此事有何辩解?”冷若寒冰的一席话,听得战云直皱眉头。只要天香用“本宫”来称呼自己,战云便晓得她是有意以公主身份来压他。

  但不管如何,她总算愿意跟他说话、听他解释了。他深深凝视着她回答:“那个孩子跟我没关系,是吴秀秀胡乱攀诬。”

  “吴秀秀什么人不好攀诬,为什么要赖你?”朱麒在一旁煽风点火。

  战云弓起俊眉,眉眼间有着无可奈何掩饰的倔强,扫了朱麒一眼,神色颇不耐烦。

  “我不知道。”

  “哼,一句话就想撇清?”朱麒高傲地轻哼。“你当本王是傻子吗?本王这就把吴秀秀找来跟你对质。来人啊,带吴秀秀进来。”

  天香这招反客为主,震慑了战家人。铁婵娟没料到会把这件事闹大,在衣袖中握紧双拳。脸色苍白的吴秀秀被带进厅里后,眼光慌乱地投向她寻求帮助,铁婵娟却装着没看见。

  “来人可是吴秀秀?”朱麒阴森森地质问。

  “是……”娇弱的身躯抖如秋叶。

  “你跟公主说和驸马战云有了孩子,这事可有一丝虚假?”

  “这……”秀秀睁圆惊异的眼眸,嘴唇一开一合,硬是挤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啊?给本王说!”

  “啊……”她轻呼一声,咬紧牙道:“是。”

  “你胡说八道。”战云握紧拳,控制体内翻腾的怒火,像头冒火的狮子瞪住她。

  秀秀立刻颤抖起来,心里苦不堪言。武威亲王的气势吓得她胆战心惊,战云的怒火又烧得她魂飞魄散,无论得罪哪一方,她小小的青楼女子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眼光再度看向铁婵娟,在那只冰冷的眼眸里似乎看到一抹警告,她机伶伶地打颤,硬着头皮道:“战……公子去年和小女子相好,结果……蓝田种玉,珠胎暗结。后来……战公子到关内去,秀秀一直苦苦等侯,可是他娶了公主,便没有再来找秀秀。为了孩子,秀秀只好去找公主……”

  “胡说八道。”战云还是那冷冷的一句。

  朱麒不理会他,继续问秀秀。“你的意思是指战云背着公主跟你私通,生下一名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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