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预报骗人!
什麽“全岛晴朗无云”?那满天黑压压的是什麽?别告诉我那灰不溜秋的颜色是烟薰出来的。我有看新闻,印尼的森林大火两天前就已经灭了。
真郁闷!说好要和阿兰去逛街的。这倒好,那个懒骨头有理由了,不赖在家里才怪!
过分啊!没命加班工作的是我,身体力行为国民生产总值正增长做贡献的也是我,为什麽老天爷非要跟我这麽一个绝对标准的良好市民过不去?好啊,阴天是吗?有种你给我下雨试试!!!
“轰轰──”
灿烂的闪电划破云层,闷雷卷著要把整幢写字楼震塌的愤怒呼啸而至。
抬头看著不过半分锺就将天地打成模糊一片的雨幕,我有些哭笑不得。
“老天爷,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
要知道,我今天已经很背运了。
先是闹铃故障害我迟起床,没坐上公司班车,继而晚了一分锺打卡。再是冲咖啡开水烫到手指,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接著传真文件传真机故障,复印报表复印机罢工,打印报价单打印机墨粉用完……
哎?这麽想的话,放工时碰上瓢泼大雨而我刚巧又忘了带伞……好像其实也不是什麽严重的事。
算了,我认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可能天天都是我的幸运日。
一通电话拨回公寓,铃响了十来下才听见阿兰那把懒洋洋的声音。
“啊~~呵~~喂?”
“是我啦,别告诉我你又在睡觉?”
“哦,子鹃啊……不要催,给我十分锺换衣服……”
“你睡晕啦?还换什麽衣服?”
我没好气的瞪了话筒一眼。这个粗神经的室友干什麽都慢吞吞的,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干她的事。我看了就著急!
“咦?你不是说要逛街吗?我没忘……”
“你瞧瞧外面的天!”
“哦……哎?下雨了啊?怪不得那麽好睡……”
“萧亚兰!你再这麽睡下去迟早会腐烂掉!!!”
“知道了……我们不逛街了是吗?”
“对,不逛了。别躺下!我还有话要说!!!”
尽管隔了十万八千里,我敢打赌这个嗜睡的家夥肯定边偷笑边倒回床上。
“消夜想吃什麽,我顺路给你打包回去。”
“嗯……炒福建面……”
“交换条件是帮我录今晚的《城人杂志》!”
“好的……”
“顺便把衣服收一收,这个月轮到你了!”
“嗯……”
听著一声比一声气弱的回答,我知道再吩咐什麽下去也进不了阿兰的耳朵,就算进了她的耳朵多半也是从另一只耳朵飘出去。
放下电话,我打起精神将已经收进背包的磁片拿出来重新插入软驱。
这份关於新产品的市场评估是老板上星期派给我的。二十天的期限对我来说没什麽困难,偶尔加班两三个小时,连熬夜都不必。
要知道,睡眠不足是肌肤老化的五大因素之一。只有缺乏人生目标的人才会让岁月的痕迹过早出现在脸上。这已不仅是单纯的门面问题,更是为将来铺路。
我的人生规划是──前半生赚钱,赚很多很多钱;然後用後半生将这些钱挥霍干净,一分钱也不带进棺材!
理由很简单──我喜欢享受生活,热爱生活享受。
既然我没有万贯家产也不指望嫁个亿万富翁,除了尽可能多赚钱之外别无选择。注重保养是因为我不想在赚够钱之後发现自己已经老得失去了花钱的资本。
眼下,二十三岁的我正处在培养能力的阶段。
进入“腾迅”一年多,我已多次获得升职和加薪。顶著特助的身份,替老板打理公司里的全部琐事,也帮著谈成过几笔不小的生意。
倘若照这个样子走下去,我目标中第一个“一百万”也许能提早实现也说不定!一想到灿烂美好的未来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
“咳咳──”
“什麽人!?”
过近距离的咳嗽声突然出现在身後,配合著窗外的暴雨倾盆,虽不至於毛骨悚然,也吓得我後颈毛发站起来两三根。
“曹小姐,是我。”
“赵……”我一时忘了这张新面孔的名字。
“赵文辉,我今天刚进公司。”新进工程师腼腆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看我这记性。有事吗?”
“那个……曹小姐,我是新人,对公司情况还不是很熟悉……”
“想了解公司情况是吧?”我从抽屉里取出几本内部月刊递到他手上。“‘腾迅’不是什麽超级大公司,结构也不复杂。别怕,用不了两天你就能适应。有什麽问题就来问我。”
“曹小姐,你真热心。”
“应该的,大家都当过新人。”
“曹小姐……”
“嗯?还有什麽事?”
“那个……曹小姐吃过晚餐了吗?”
“还没。”
“真巧,我也还没……”
“太好了,你帮我打包!”我抓过钱包,抽出一张五元纸钞递过去,蓦地发觉那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怎麽啦?你不是打算去吃饭?”
“是……不过我是想……”
“你是不是不知道餐厅在哪儿?”
“对对,不如我们一起……”
“餐厅在三楼,一出电梯就是,不难找。”
手里的钞票终於被接了过去,赵文辉走出办公室,背影颇为颓丧。
对了!我突然想到什麽,几步追出去站在办公室门口喊了声“赵工程师”。
瞧著他一脸惊喜的跑回来,我笑眯眯的拍了拍他肩膀:
“海鲜炒饭不加辣椒。”
从多嘴的同事那里,我听到这样一条八卦──新进的赵工程师来头不小,因为有靠山,连总经理都给他三分面子。
我被问到的时候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是助理,办公室就在总经理外间,中间隔道挂著百叶窗的玻璃墙。百叶窗有时开著,有时关著,那是老板的自由。不过通常百叶窗关著的时候也是我随时准备被老板传唤的时候。
“Jane,进来一下。”
这不,预感在第一时间得到印证。
“Peter,这是昨天的minute。”我将整理好的会议记录放在老板桌上。
直呼上司芳名在“奎森”并不是什麽大不敬的事。这是大老板放下的条例之一,说是能拉近管理层和员工间的距离,进而提高工作效率。
“Jane,我听说……Wilson最近和你走的很近?”老板问得有些暧昧。
“谁是Wilson?”记忆中似乎不曾有这样的名字。
“赵文辉,上个月进来的工程师。”
“是他啊,你说他怎麽了?”
“我在问你们是不是走得很近?”
我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
“Peter,你哪儿听来的八卦?要是我和他走得近,怎麽可能连他叫Wilson都不知道?”
“这个……名字不是关键。”
“你叫我进来就是为了聊八卦?”这可不像老板一贯的作风。
“当然不是。”Peter干咳两声,翻开桌上的备忘录。“今晚七点有个很重要的会面,我希望你一起去。”
“七点麽?”我提笔在自己的备忘录上圈下时间。“新客户?”
Peter突然面露难色,用极缓慢的速度吐出一句──
“他比客户重要。”
六点五十分,我、Peter……还有另外一个出现得莫名其妙的人──赵文辉──一行三人出现在Hotel Continental一楼咖啡座。
对於老板口中那个比客户还重要的“他”,我很好奇,可以说是有些紧张的期待著大人物的出现。可身旁那把停不下来的声音却多少干扰了我的期待。
“曹小姐,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吧?”
“曹小姐,谢谢你上回借我的月刊,我明天还你好不好?”
“曹小姐,这里的Cappuccino很出名。”
“曹小姐,你冷不冷,要不我外套借你?”
“曹小姐……”
“赵工程师!”我终於忍无可忍。“二十四小时没打照面不算很久,我记得你,月刊什麽时候还我都行,我根本不喜欢喝Cappuccino,如果你戴好眼镜就会发现我身上也穿著外套!”
哑口无言的赵文辉脸上红白掺半,额角一滴冷汗缓缓滑下。
瞧著他窘迫的模样,一丝歉疚在心底萌芽。
不该那麽冲的,人家毕竟是新人,万一禁不住打击,以为公司里缺乏同事爱就不好了……
正想著该不该道歉,斜对面的Peter突然站起来。顺著他的视线,我看到一个身穿浅灰色休闲装的男人朝我们走来。
这个人……与众不同。
这是我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评价。
相貌吗?不是。帅哥我见过不少,因此在我眼中那张脸充其量是端正斯文,离英俊潇洒还有段距离。
体格吗?也不是。他不矮,但并没高大威猛到让人咋舌的地步,大约一七七到一八零之间,从我这个角度很难作出更准确的判断。
到底是哪里与众不同呢?我说不上来……待我终於了悟那种东西是什麽,已经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当时我没有很多时间思去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走到Peter面前。我也跟著站起来。
几句寒暄後,Peter转身介绍我。
“这位是我的特别助理,曹子鹃小姐。”
“赵文卿。”他的手伸到我面前。
“幸会。”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递上名片。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聚拢。赵文卿?很熟啊……好像在哪儿听过……
“抱歉,我没有名片。”
哎?两只手僵在半路。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曹小姐,我哥一向是这样,你别见怪。”
“哦……你说什麽?”我蓦地瞧向那个始终坐在沙发上没站起来的赵文辉。
“我说我哥一向这样……”
原来如此。赵文辉,赵文卿……怪不得我一听就觉得耳熟。
手中的名片被突然抽走。赵文卿拿著我的名片看两眼後放进上衣口袋,唇边悬浮著一丝我不理解的微笑。
不晓得为什麽,那个人,那张脸,还有那个微笑,都让我心里毛毛的。
这个不好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为什麽?因为这姓赵的根本就是来闹场的!
瞧瞧他都跟Peter聊些什麽?!
Peter问:“赵先生觉得‘奎森’该不该参与下一季微缩晶片的开发?投入多少资金比较合适?风险大不大?”
赵某人答曰:“投资好比运鸡蛋,要是都放在一个筐里,车一翻就全完了。曹小姐喜欢吃鸡蛋麽?”
“啊?还好……”被点到名,我唯有被动的应声。
Peter又问:“‘奎森’目前有四个项目同步进行,可人力物力似乎都不堪负荷。赵先生有什麽建议?”
这次的答案更绝──“要想把花养好,除了养料充足外,还要把土里的杂草清除干净。曹小姐养花麽?”
“不,我不养花。”我被迫再次回答这种不著边际的鬼问题。
整整一小时的会面,Peter问了无数关於公司运营策略和市场走向的问题,这位赵某人倒是有问必答。话题从运鸡蛋、养花,一直延伸到气象预报、赛马、煲汤和Pizza的馅料搭配。最让人不解的是──他干吗每次都把矛头指到我头上?我招他惹他了?
直到最後一个问题,他讲完对本市下个月电子股走势的预测後转向我。
“曹小姐对股票感不感兴趣?”
我正一肚子闷气呢,对自己在整场会面中扮演的角色──除了花瓶,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代名词。
“不感!”浓浓的火药味从我嘴里喷出来,换来老板警告的一瞥。
忍、忍、忍……深呼吸……努力放松面部肌肉……对,微笑,就是这样……
“怎麽会不感呢?还望赵先生不吝赐教。”
“然後呢?”阿兰嚼著饼干,含糊不清的问。“他赐教了吗?”
“赐教?”我躺在地板上跟著音乐做最後一节健身操,正做到踢腿的动作。“谢天谢地,他没这个机会。”
“为什麽?”
“他手机响,然後匆匆忙忙就走人了。”
“他到底是做什麽的?”
“大概是自由顾问那一类的职业。”手指用力压在腰椎附近的穴位上,我把自己琢磨一晚後得到的结论告诉室友。
阿兰“哦”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顾问是干吗的?”
“顾问有很多种,有专门拟定市场策略的,有负责协调资金周转的,也有帮助化解商业危机、开源节流、防患於未然……”
解释了一会儿,我留意到阿兰一脸迷惘的表情。
“没听明白?”
她诚实的点点头。
“这麽说吧。”我走过去抓起一个抱枕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顾问就是帮人赚钱理财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阿兰露出学到新东西的幸福笑容。“子鹃你也可以当顾问的。”
“为什麽?”
“因为你很会赚钱啊!”
“哈,这不一样。”
“你不是常说,钱不是省出来,而是赚出来的吗?”
“没错,但这跟顾问是两回事。”我有些头大,不知该怎麽跟她说。“顾问嘛……是帮别人赚钱,赚来的钱也都是别人的,他自己只提成一小部分。而我是帮自己赚钱。因为赚来的钱都是自己的,我才有赚钱的动力。明白了吗?”
阿兰想了想,突然拽住我的T恤下摆。
“如果你请个顾问帮你,赚来的钱一小部分归他,剩下的归你,那不是很好吗?”
我不禁失笑,忍不住在她那头乱蓬蓬的卷发上揉了一把。
“要是像你说的这麽简单就好了……”
那个晚上,我梦到自己炒股票赚了一百万,却被一个看不清脸的顾问瓜分走了九十九万的佣金……
我在尖叫中一身冷汗的醒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恶梦。
赵文辉居然真的在追我?
盯著桌上那盆形状怪异的仙人球以及插在花盆里的香水卡片,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同一时间,多日来流传於桌面下的种种八卦相继浮出水面,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多了种让我很没言语的暧昧和期待。
当然,我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正确的说,我谈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高一,为期三个月,对方是我班上一个很帅气的男生。和他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被同班同学闹的。後来我发现他脚踏两条船,当机立断提出分手,就这麽简单。
第二次是在大学一年级,为期两个月,和第一次有点儿类似,是我同系的一个男生。当时追我的人不少,追的我很烦,最後一咬牙在那群追求者里选了个模样最老实的。两个月後我向他道歉,我尝试过,可还是没办法喜欢上他。
第三次是我刚出社会,得到第一份会计工作的时候。对方是我同一部门的前辈,从我进公司第一天起就对我关爱有加,呵护倍至,於是我答应了他的追求。没想到交往才一个月这位前辈就打算带我上酒店,一气之下我打了他一巴掌,从此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