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前她才豁然明白,她和邱钟南简直就像两个中规中矩的小学生,演着一场既幼稚又无聊的人生舞台剧。当邱钟南的唇接近她的时候,她总是闭上眼睛,心底倒数着时间快点过去──
天啊!她怎么还能够继续忍受下去?她根本不爱邱钟南,她只不过是不敢忤逆父母对她过高的期望。
她手拿着钥匙,出神的站在门口。
当她的心思还在空中盘旋,突然,大门霍然敞开──
任意雯的父母面色严厉的站在门后。
她回过神,深深地吸一口气,已经准备好要面对紧接而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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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意雯离家出走了!
半夜三点钟,任意雯提着一个大手提袋,站在好朋友智茵的住处外。她和父母大吵以后,随即收拾简单的行李,趁父母不注意,留了纸条,仓皇地逃出家门。
「智茵,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妳。」
王智茵二话不说抓住了任意雯的手,一把将她拉入屋内。
「好了!离家出走的超龄小孩,行李放下,洗个澡,我已经帮妳准备好枕头和棉被。今大晚上,我要妳好好的跟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智茵锁好门,穿着一袭大睡衣,回头走到大床边坐下。
任意雯放下手提袋,四处打量着智茵的小套房。
整个套房里只有一张大床、衣柜、还有一张书桌和椅子,角落边的门里是一个狭小的浴室。王智茵家在南部,这里是她租的学生套房。
「谢谢妳收留我。」任意雯感激的说。
「好了,别再说谢了,快去洗澡,等一下再慢慢说。」
十分钟后。
两个女孩躺在双人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细诉不休。
任意雯把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巨细靡遗的对好友说,但有关季天齐说的三个条件,和最后送她同家热烈亲吻的那一小段则自动跳过。
「……季天齐送我回家后,我爸妈已经在家里等我了,他们知道了我把戒指还给邱钟南的事,一直叫我去向邱钟南道歉。我告诉他们,我不想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他们好生气,说要把我禁足,不准我出门,还说了一大堆大道理,我说什么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都快疯了……」任意雯回想起争执的过程,忍不住苦笑。
「意雯,妳都二十二岁了,妳爸妈还用禁足这一套,妳未免也太晚熟了吧?」连王智茵都觉得不可思议,任意雯长这么大了,她父母还这样操控她的生活。
「是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不像妳……读高中就开始离家住校,一直到大学,都是一个人独立惯了。」任意雯的口吻充满羡慕。
「意雯,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是妳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哦!不──是妳的父母太保护妳了!唉……都怪妳自己,谁教妳就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像她这样惹人怜惜的女孩,难怪父母和未婚夫、甚至于自己,都会忍不住有一股想保护她的冲动。
「妳是对的,我是不懂,我不懂原来感情无法计划、无法预设、无法按照自己或别人的想法走……我不了解自己是一个这么软弱、不懂得争取、不知道要如何独立的人。」
「没关系啦!妳现在学习还来得及。」王智茵安慰的说。
「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的。」任意雯心中充满勇气。
王智茵在床上突然一个翻身,面对着任意雯,正色的问:「意雯,妳老实告诉我,妳是真的爱上季天齐了吗?就算我告诉妳这么多爱上他的悲惨后果,妳也不管?」
「智茵……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相信我,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才不担心妳会伤害谁,我担心的是妳──爱上季天齐,受伤的人会是妳啊!」王智茵心底充满了无奈,感觉任意雯就像只扑火的飞蛾。
任意雯不回答,困倦地合上眼。
王智茵张着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有轻轻地喟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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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末的夜晚,任意雯找出季天齐写给她的酒吧地址,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走进了小巷中,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酒店前。
「浪人情歌……」任意雯抬头默念着门口那奇怪的招牌名称,如果不是一旁闪烁着几个英文字体的霓虹灯管,着实看不出这是个颇有名气的小酒吧。
周六晚上有live music,一个不知名的小乐团正在演唱流行的英文歌曲。
任意雯打开门,一阵烟酒夹杂各种体味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舞台下的男男女女正忘情的摇摆身体。她穿过了拥挤的人潮,在角落的圆柱边看到了一个空的小座位,她走上前静静地坐下,观看四周──
不久,一个穿着超短迷你裙、腰上系着一条白色小围裙的年轻女服务生过来,从口袋里拿出菜单递给任意雯,上头是一长串的鸡尾酒名,还有简单的小菜。
「要点些什么?」年轻貌美的女服务生斜着眼,跩跩地问。
「请给我一杯Gin Tonic。」任意雯抬头点出她仅知最寻常的调酒。
「哦。」
她转身要走,任意雯在她的背后叫唤一声:「小姐!请问……」
「什么事?」
「请问季天齐在吗?他好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不是?」任意雯问。
又一个慕名而来的女人!女服务生打量着任意雯,轻声笑了起来。「喔!季是这里的半个老板,妳是……」
「我是他的同学。」任意雯很快的回答。
「小姐,这里大半的女生都是他的同学。」女服务生仰头笑了开来,一脸会意的暧昧笑容。
任意雯不喜欢她说话的神情,只能尽量不要太在意。女服务生转身离开后,她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季天齐的身影──
吧台前,有五个身材惹火、打扮入时的女人挤坐在四张长凳子上,眼神充满挑逗,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性感的媚惑,不时发出格格的娇笑和高声的谈话。
女人们的目光焦点全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就是季天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正忙禄的摇着调酒杯,将琥珀色的液体拉高地注入一个高脚杯中。
任意雯拧着眉,不禁想到他所说合他胃口的女人,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会喝酒。那些漂亮的女人都点了不同的酒,她们都是合他胃口的女人吗?
她紧闭双眼,不敢继续想下去,发现自己好像是个天真的孩子,突然闯进了一个神秘的成人世界。
女服务生走到吧台前,倾身上前和季天齐说话,用手指了指任意雯的方向。
季天齐的目光穿过了拥挤的人群,一贯地用他迷人的微笑,向她摆了摆手,随后在吧台后面忙了好一阵子,女服务生送来了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小姐,这是季特别调给妳的酒。」女服务生慎重的将细窄直口的酒杯放在任意雯的面前。
任意雯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令人目眩神迷的酒,红橙黄绿的色彩像魔术般层层迭迭,杯口上竟然还有熊熊燃起的火焰,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是……」
任意雯还没有开口问,只见女服务生用另一个插着柠檬的小碟盖住了杯口,熄灭了燃烧中的酒……
「这是彩虹酒,是酒吧里最困难、最麻烦、最最最……炫的一种调酒,可不是每个酒保都调得出来的。客人点,酒保也不见得会愿意调。我从来没有看过季主动调这种酒给任何人……」女服务生呆望着酒说。
任意雯握住了酒杯,还能感受到杯口上的温热。
「哦……那他为什么调这种酒给我?」
「因为……妳特别吧!」女服务生看了看任意雯,眼神不知为何有些羡慕。
午夜过后,舞台上的乐团开始收拾乐器,酒吧里播放起柔和的音乐,此时任意雯鼓动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她独自在酒吧里坐了两个小时,婉拒了几个前来搭讪的男人,直到有空转头寻找季天齐忙碌的身影时,却发现吧台后已经换成另一个戴着耳环、染着紫色短发的年轻酒保。
他走了──任意雯的眼神充满失望,摸了摸已经空了的酒怀,低下头拿起手提袋,站起身准备离开。
「怎么?没耐心等了?」
任意雯诧异的回头,身材高大修长的季天齐正站在她身后,微笑地又问:「要走了吗?任意雯同学。」
任意雯不懂他的微笑是嘲讽还是轻蔑?她拧起秀丽的双眉,不悦地说:「我已经等你两个小时了!」
「我调了一杯全世界最难调的酒给妳了!」他耸耸肩,似乎这样就扯平了。
「还有很多女客人在找你呢!」任意雯望向他的身后,几个女人坐在吧台边正叫唤着他。
「也有不少男人找妳搭讪啊!」他毫不示弱的回答,他们心里都清楚,两人的吸引力旗鼓相当。
「我……」
「好了!我们在比什么啊?快走吧!」季天齐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半推半拉的往门外走去,身后女人们的叫唤声他充耳不闻。
走出门外,两人停下脚步,任意雯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踏出这扇门,彷佛来到另一个世界一般。
季天齐放下她的手。「我带妳出去吃宵夜,就当作是补偿好了,任意雯同学。」
十几分钟后,他们坐在夜市里的路边摊,饥肠辘辘地吃着热呼呼的面食。
任意雯突然放下筷子问:「在酒吧里面,我听女服务生说,你是那里的半个老板?」
季天齐点着头,满嘴的食物,模模糊糊的说:「嗯……四年前我离开家,向家里拿了一笔『遣散费』。那时候我高中同学阿海在这酒吧里打工,他老板要卖店出国,我出钱,他出力,我们两个人就把店顶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所以,你也在酒吧里帮忙?」
「酒吧都是阿海在管,我只是周末会偶尔来串串场。我离家这四年来,学费、生活费,还有昂贵的摄影器材,都是靠这酒吧赚来的,不认真工作替店里拉拉生意不行啊!妳不能否认,我的魅力很大吧!连我们学校最美丽的校花都被我吸引过来了!」他轻浮地笑着说。
任意雯却只注意到他说离家两个字,好奇的问:「你离家出走?」
「我是脱离家庭!都几岁了,说离家出走未免太幼椎了吧?妳不吃了吗──不吃给我!别浪费了。」他随口回答,指了指任意雯面前剩下半碗的面。
任意雯点点头。
他毫不客气的整碗端到自己的面前,呼噜呼噜地大口大口吃着碗内的面。
「我是还很幼稚……昨天晚上,我离家出走了!」
「咳咳……妳……妳是说……」季天齐吓了一跳,不小心呛到喉咙,端起汽水一口一口地猛灌。
「昨天晚上回家后,我和爸妈大吵一架──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和邱钟南解除婚约,我要离开家里独立生活。」她坚定的说,专注的等待季天齐的反应。
「解除婚约?独立生活?」他呆呆地重复她的话。
「嗯。」
「任意雯,我希望不是我影响妳,也不是因为我而让妳改变的。」他想将责任撇得一乾二净,却隐约感到从此再也无法摆脱感情的牵绊。
她听完,不知怎地心底有点受阳,沈默片刻后说:「季天齐,就是你影响我、改变我的。我解除婚约,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离开家,因为我想要选择我自己的爱情和人生。」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想过要这样改变任意雯的一生,这并不是他计划中的爱情。
他有一套自订的游戏规则,一旦对手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他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以免失去了向来都自信拥有的胜算。
季天齐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钞票丢在桌上,站起身跨步就走。
任意雯也赶紧站起身,尾随在后。
离开夜市,他们走在打烊的商店骑楼下,深夜里冷冷清清的看不见几个人影。
「任意雯,我不想伤害妳。爱上我这种人,妳会后悔。」他背对着她冷漠的说。
「没关系!就算后悔,我也无所谓──」
「我这种人很博爱,也很滥情,我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永远!我可以给妳所谓的爱,可是我不可能给妳,妳要的人生。」
「没关系,我目前没有太多计划,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很确定这一点,因为你调给我一杯全世界最特别、最最最……炫的彩虹酒。」
他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如果女人的特性用调酒来形容的话,这炫目的彩虹酒,是最足以形容任意雯的。
他突然转身,回头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咒骂一声:「笨蛋!」
她问:「你在骂我,还是骂你自己?」
「小笨蛋!我是在骂妳──」他逃避她审视的眼神。
「为什么?」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我骂妳笨,如果……如果那一天下午,我没有从妳的未婚夫手中把妳抢走,或许,妳会一直在妳规划好的人生中安安稳稳地走着,或许……我们就这么永远没有交集,现在妳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了。」
她仰起头,会心一笑。「那不是会很遗憾吗?」
「遗憾总比受伤好。」他回送她一个伤感的微笑。
「爱上你会让我受伤吗?智茵也说过相同的话,可是我就是不怕。」
「就算妳怕──也来不及了!」
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炽热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细语的说:「只是先答应我──如果将来有一天,爱情消失了,也要开开心心的说再见。」
「好,我答应你。」她仰起头,果断地答应他。
第四章
她跟随着他回到顶楼加盖的小屋。
「你就住在这里?」任意雯惊讶的问。
顶楼的小屋只有十坪大小,卫浴设备和厨房连接在一起,窄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走入。房间里面连张沙发都没有,唯有一个大衣柜,还有一张吃饭读书通用的圆桌摆在墙角,桌上、地上散落着一堆书本、笔记。
任意雯走到屋内,站在那张双人床前,季天齐就在她的身后,她进退两难。
「怎么?后悔了?」
「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妳以为我会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他反问。
「我以为你住的地方,会摆很多摄影作品,还有你的摄影器材……但在这里,家具很简单,没有太多日常用品,大部分都是你的书,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常住在这里。」任意雯一抬头,看见天花板还有一大片漏水的黄色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