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堂主疼溺四个儿子的情形来看,老堂主骂归骂,都只是在做表面功夫,骂给底下的人看,他们还是聪明点,别去回嘴说情,不然老堂主会拉不下老脸,愈骂愈大声。
“老三、小四,把你们大哥给我抓回去,等到后天他跟连大小姐成亲时,再放他出来。”
“爹,我不会娶连大小姐的!”他再次重申他坚定的意念。
冷然摆摆手,嘴角的笑和冷御风如出一辙。
“带走!”他唯一庆幸的是,这四个儿子很争气也很孝顺,他说一他们从不敢说二,这次他倒要看看,大儿子会听话到什么时候!
“大哥。”冷浪雨和冷拓海面有难色地站到大哥面前。
冷非云额爆青筋,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石头,紧紧牵牢她的小手,“你们想都别想!”
冷然瞄了一眼大儿子蠢蠢欲动的拳头,如雷地喊:“儿子呀,敢动手的话,别怪爹不认你这个儿子。”
小石头用另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她轻唤:“冷老爷子。”
“小姑娘,想说什么?”冷然立刻换上和颜悦色。
这冷老爷的表情比起台上唱戏的戏子还丰富,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父亲?可以教出截然不同性格的四个儿子?!
“我交出九转夜明珠,您别为难云大哥。”
冷然摸了摸山羊胡,一副思考样,一会儿他才说:
“小姑娘,你九转夜明珠还是得交出来,你的云大哥还是得娶连大小姐,没办法,这是我们冷家欠连家的。”
她不想让他为了她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忍住心底最深沉的痛楚,“听你爹的话,我会没事的。”
“还是小姑娘明理,等你交出九转夜明珠,我就放你走。”
冷然下巴微抬,示意众人动手。
“小石头,我不会听我爹的话,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他有太多无奈和心酸,他竟连自己的感情都作不了主!
“我不会走的。”她的笑仍如一泓深湖,只是她强扯出的漩涡有著一圈又一圈的伤感。
他点了头,在离开房门前又深深将她的人影烙进脑海里。
在火龙堂里,属二弟的武功最是高深,其他三兄弟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间,若他和童二及小石头联手出击,光是他们自家的三个弟弟都打不过,况且还有弟弟们的三位贴身护卫,更有爹在火龙堂里布下的人马……他根本无力还击。
他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思考对策,他不能乱了方寸,绝对不能!
看著他消失在房门外,房门咿呀一声,又被重重关上。
满室的寂寥。她摸上自己的薄唇,唇上还留著他的余温,忍不住地掉下斗大的泪珠。他真的要娶连若茵了?是真的吗?
刚刚强装的勇气,此刻完全崩解。她颓丧地跌坐在床上。她该怎么办?她怎能亲眼看著他娶别的女子?!
当初若不执意要讨回公道,要对连旭日报仇,是否就不会造成今日这种局面?是否她就能与他双宿双飞?
心中有著懊恼与后悔。她总是为了仇恨我行我素,从来没有为他设身处地想过,一而再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才会惹来这么多是非;而他却无怨无悔,从没有责备过她,还与她一起承受众人的责难。
就算连旭日遗弃她,也自有上天会断定,她何苦十几年来执意心中那条无形的枷锁?
公道自在人心,她强求索回的公道又是什么?一切的恩怨是不是应该让它化成云烟?!
她想通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云大哥啊!
她泪湿衣襟,只能无言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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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用力敲打著房门。
“我要见老堂主!”碰碰碰!“我要见老堂主!”
房门外的镖客大叔被小石头的喊叫声吵得耳朵都快聋了,“小姑娘,你别再叫了,已经去请老堂主了。”
小石头看不见外头的动静,怕他们只是在敷衍她,她又喊:“我有话要跟老堂主说,很重要的,麻烦替我转告一声。”
“老堂主正在前厅忙大爷的婚事,等等就过来。”
听到婚事,她的心犹如刀割。毕竟他还是抗不了父命。
她的思绪限入沉思当中,不一会儿,冷然出现在她面前。
“小姑娘。”冷然唤回神智有些迷蒙的她。
“老堂主!”她回了神,不知老堂主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从包袱中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九转夜明珠。
她知道火龙堂上下都是正人君子,不然以她三脚猫的功夫,九转夜明珠怎么可能还安然在她手上。
“你交出夜明珠,非云那个小子还是得娶连大小姐,你得考虑清楚。”冷然好心提醒她,希望她别后悔。
“老堂主,因为这件事而连累到火龙堂,实非我所愿;我交出夜明珠是心甘情愿的,希望您能帮我还给连大老爷,也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为火龙堂增添任何麻烦。”她说得诚恳,真心诚意地道歉。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从此和连府没有任何关联,她更能潇洒离去。
“孩子,难为你了,这件事说到底是连旭日那老小子的错,这个罪不该由你来承担,你能想通最好,带著恨意活一辈子会是件很痛苦的事,如今你能真心放下夜明珠,表示你已经没那么恨那个老小子了。”冷然慈祥地开导著。
“老堂主,其它的宝物真的不是我偷的,我……”她想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没想到老堂主竟相信她,就如同冷非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一般。她承载著满满的感动。
“谢谢老堂主这么信任我。”
“你可别怪老堂主把你抓回来,我若不把你抓回火龙堂,难道要眼睁睁看著一干江湖人士去抢夺你身上的宝物吗?非云这孩子想以一己之力保护你,可是江湖险恶,他保护得了你吗?”冷然嘴上骂著,心里还是忧心孩子的安危。
“所以老堂主把我和云大哥都关在火龙堂里,为的就是保护我们的安全,不让我们轻举妄动?”
“非云那小子,你别看他一副沉稳老练的样子,可是脾气却固执得可以,有时候脑筋直得像个三岁娃儿,从来也不会拐个弯来想事情,这话若说给那小子听,他半句话也不会听进去,也不会感谢我抓你们回来的好意。”这个小石头聪明又善解人意,他愈看愈喜欢;终于知道儿子为什么连名誉生命都不顾,就一头栽进去。他唇畔兴味地笑了笑,她来当他的媳妇肯定比若茵那小女娃好太多。
听老堂主在骂云大哥,她也笑了起来,“云大哥有时说起话来还真伤人呢。”她现在才感觉到这一家人的用心良苦。他们那父与子、兄与弟的亲情,对她来说是既陌生又感动。
看见她那对绚丽的酒窝,冷然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跟你娘还长得真像,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堂主认识我娘?”听老堂主提起娘,她忍不住睁大眼睛。
“当然。我还记得她笑的时候,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连旭日那老小子,被你娘迷得团团转,还规定你娘不可对别的男人笑,只能笑给他一个人看……”
冬日的午后,她听著老堂主谈著娘亲的事。第一次,她如此贴近娘,知道了娘亲过往的点点滴滴和许多她不曾知道的小故事。
虽然师父也会说,但师父和娘,毕竟一个是护卫,一个是主子,能有所交集的并不多,不像老堂主和娘来得亲近。
她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体会连旭日因为深爱娘,才会因为术士的一番话,怕娘有任何不测,而宁愿强行送走才刚出生的她;但没想到术士的话一语成谶,娘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因深爱著娘,而怪罪她害死了娘。
她也因深爱著娘,而怪罪他害死了娘。
事情有好几面,端看由哪个角度去思考。
过往已矣,对与错,似乎已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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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堂里张灯结彩,到处可看见大红的双喜字。
眼看时间逼进,冷非云在酿酒的地窖中仍苦无对策。
“爷,你再走来走去也想不出办法的。”童二叫住在小小地窖中来回踱步的冷非云。
“该怎么办?”他心浮气躁,无法使自己定下心来。
“我看只有等迎娶时,趁众人混乱之际,你才有机会带小石头逃走。”
他眼中一亮,燃起一丝希望。他怎么没想到,迎娶时他们必定会放了他,只是,这两天见不到小石头,不知道她的状况,他挂念著她,根本无法平静待在地窖里。
此时地窖门开了,能言善道的冷御风摇著折扇走了进来。
“大哥,迎娶的事都已准备妥当,大哥只管安心当新郎。”
冷御风简直在说风凉话!冷非云微眯著眼,忍住满腔无处发的怒火。
“小石头还好吗?”
“她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好得不得了。”
离迎娶的吉时,只剩下两个时辰了。
“二弟,放了我吧,我决不娶连大小姐!”
“大哥,爹把你的火龙令给拿走了。”冷御风表现出一脸愧疚样。
“你,”他握紧拳头,忍住想要出手打扁二弟的冲动。
“大哥,你别怪我,爹知道火龙令被我拦下来,还把我大骂一顶,不得已,我只好把火龙令交给了爹。”
火龙令是火龙堂里至高无上的信誉保证,动用了火龙令,就算要下刀山入油锅,也得任爹摆布。
冷非云这下完全死了心。难道他今生注定跟小石头无缘吗?
“告诉爹,我会娶连大小姐,请他老人家放心。”从小到大,师尊长辈的教诲,让他明白一个信字该怎么遵守。
冷御风看著大哥痛苦欲绝的表情,大哥看似威风八面,其实骨子里正直得很,从来不做偷鸡摸狗之事,换成是他,若遇上心爱的女子,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拐个弯取个变通!何苦当个正义的侠士,白白错过一个心仪女子?
“爹从来不担心你会违背他,况且娶了连大小姐,可以换来你的自由,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呀。”冷御风的话里透露著玄机。
“不过到时我若负了连大小姐,你们可别怪我。”要他娶连大小姐可以,要他对她负起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他办不到!
“大哥,干脆今天的喜筵,我们几个弟弟就设法将大哥灌醉,这样大哥就可以免去洞房花烛夜。”
“就算你们不把我灌醉,我还是不会跟连大小姐洞房的!”他说得斩钉截铁。
“大哥,说话得算话,新房你可千万别踏进一步。”冷御风忍不住笑得很开心。
冷非云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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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窖中,外头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这种被煎熬的焦虑,让冷非云非常挫败。
他坐等著,直到吉时都快过去,让他差点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不用当新郎了。
可惜他没有天上掉下来的好运。
这时,下人拿来了大红的新郎衣衫。
童二连忙捉住下人问:“大爷不用去连府迎娶吗?”
“回童爷的话,好像新娘前一晚就已经在火龙堂里了。”下人放好了衣衫就离开地窖。
“老堂主真是贼,连迎娶的仪式都省了。”童二替爷气愤了起来。
这下连唯一的希望都落了空,冷非云横眉竖眼的看著喜气的红衣,一挥手,衣衫被甩落了地。
“爷,你这是何苦。”童二弯腰拾起沾满尘灰的新衣,拍了拍衣上的尘灰。“爷,穿上吧,好歹你已经答应要迎娶连大小姐了。”
冷非云原本炯然的眼变得死气沉沉,僵直的四肢连动都不想动,还是童二强行帮他换了衣衫。
冷浪雨打开地窖的门往下头喊:“大哥,衣衫换好没?吉时已经到了!”
要不是童二强拉著他走上阶梯,要不是冷御风、冷拓海和冷浪雨在身边挟持著,他根本不可能踏入礼堂一步。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布著,连红彩缎绾成的同心结什么时候放进他手里他也不知道,甚至身旁凤冠霞披的佳人,他连正眼瞧都没瞧上一眼。
他如丧考妣,完全没有喜事之乐。
“一拜天地!”
他僵硬的跟著拜。
“二拜高堂!”
他看见爹正眉开眼笑,而连大老爷的神情似乎有那么一点勉强。
“夫妻交拜!”
头戴凤冠的新娘先弯身,他则在二弟的强压下才勉强弯身。
“送入洞房!”
新娘在丫鬟搀扶下,站起了身。
他仍弯著的腰身突然瞥见她小巧的下巴,还有下巴下那被红丝线串住的血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全身如被五雷轰顶,惊得无法置信。
新娘走了一步,新郎站直了身躯却文风不动,碍于两人之间的红彩缎,新娘无法再前进,只能僵在原地。
“大哥,走呀!”冷御风强推著大哥往前走。
冷非云深沉的眸发出危险讯号,似乎他被众人强摆了一道?
看著大厅里密密麻麻的观礼人潮,除了自家兄弟、兄弟们的贴身护卫、火龙堂里的镖客及一些德高望重的名门各派外,他的眼睛一亮!大树、臭牛、臭皮、胖妞和大娘,他们竟然也来了。
司仪看著仪式进行到一半,只好再次高声:
“送入洞房!”
他回了神,全身上下打量著新娘。
新娘穿著厚实的新嫁衣,看不出原有的身段,为了证实心头所想,他跨前一步,将手里的红彩缎往怀里一带,新娘顺势被带入了他怀里。
“呼!”众人惊呼,不明内情的都以为新郎等不及要抱得美人归,明白内情的,却面面相觑,不知新郎要使什么把戏。
冷非云闻了闻四周的空气,寻找著属于她的味道,突然他放声大笑。
他拦腰一抱,顾不得礼仪,将新娘打横抱入怀里,掂掂重量,刚刚好,他心满意足地抱著新娘,迈开步伐就要往新房方向前去。
新娘没有惊呼,还将双手攀住他的颈项,好维持身体的平衡。
冷然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挡了儿子的去路。他摸摸那把花白的山羊胡,“露馅了吗?”
冷御风再聪明也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只是一脸的懊恼!这下不但看不到新郎的愁苦,更等不到新娘的孤守洞房,他本来的幸灾乐祸,这会儿却有点莫名的遗憾。
殊不知是新娘趁著弯身交拜时,甩出了原本藏在衣襟里的血玉。
冷拓海和冷浪雨全身一颤!这样拿大哥的终身大事来玩,虽然是老爹下的令,可是他们是共犯,要不要先开溜?不然大哥发起火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冷非云勾动薄唇,表面上无所波动,内心里却是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