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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心  第8页    作者:寄秋

  两双愤怒的眼冒着火光。

  一是对着他,一是对着他怀中的冷面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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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给我查出那个小贱婢是谁,我要她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

  砰砰隆隆的声响由未央宫传出,杯盘横飞、珠饰四散,满目狼藉的碎瓷断玉多得让人几乎无法行走,除了屋顶太过坚固拆不掉之外,所有眼见之物捣毁泰半,瞧无完物。

  自从柳缝衣神采奕奕的带走一位面容清丽、冷然的侍女后,原本病得四肢无力的萨哈娜怱地原形毕露,眼露凶光得咬牙切齿,娇颜骤变一如杀神的满身怒气,见了东西就砸,毫不心疼。

  萨哈娜的本性如野马一般难驯,心机深沈擅用谋略,城府之深无人知晓,连勤政爱民的楼兰国王都被她的心计所隐瞒,以为她是知书达礼的温婉公主,多次在众子女面前赞扬她的良善可人。

  虽然她是楼兰城的长公主,却不是楼兰城第一公王,她的母亲只是不受重视的侧妃而已,当一国之母的皇后产下一名女婴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的失去父宠,大家的眼中只有嫡出的子系才是娇娇儿。

  从那时候起她就处心积虑的佯乖装巧,陷害手足让父亲见到她的存在,坏的全是别人所为,好的全往她身上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再无嫡出、庶出的分野。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是难得手之物越要想尽办法得到,她要天下人都不能再漠视她,当她和生命一样重要。

  「这样做好吗?目前人在柳大夫那里……」若有闪失谁担当得起?

  啪!

  侍女的脸颊多了一道血红的掌印,看得人心惊。

  「由得你多话吗?谁敢挡我的路谁就该死,绝无例外!」她已经受过太多的忽略了,不能再退让。

  小时候遭冷落的阴影始终徘徊不去,她知道掌握有力的人才胜过当个乖巧的女儿,公主的价值不过是政治的筹码,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

  「是,奴婢多嘴。」侍女自掌嘴巴一下,愤怒的主人才略微消气的一哼。

  「去,把冰绢给我找来,我有要事吩咐她。」

  要让一个人消失非常容易,只要有一把刀。

  第六章

  「你是什么意思,故意和我过不去吗?」

  怒目横视,从不发火的罗兰衣一改清冷性子,揪住但笑不语的柳缝衣的襟口,低吼不已的不肯放开他,像要将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浸泡在酒缸里三天三夜再捞起来喂狗。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卑劣至此,一个人受难倒也罢了,居然毫无廉耻心的拖她下水,打乱她原本计划的一切,让她成为被人憎恨的对象。

  或许他不知多病的公主原是一头嗜血的母狼,可是潜伏两日的她可看得透彻,连亲手足都能陷害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分明是武大郎卖烧饼,尽找「麻」烦。

  千里迢迢远从中原来到楼兰城不是来让人恨的,外婆当年被她那个其貌不扬的顽童外公拐走时曾遗留一块兰石,听说色泽圆润形似一朵幽兰,身为兰盗的她不免手痒的想「拿」回来。

  怪店的伙计为她打听出兰石的下落,目前被打造成兰戒收藏在楼兰王宫,因此她才易容成宫中侍女潜入伺机而动,待时机成熟时再下手行窃。

  没想到她周详的安排全被他破坏了,一句话全盘皆散,还落了个可能遭追杀的下场。

  据她在未央宫附近观察所得,表面上是皇室公主的萨哈娜私底下不仅豢养杀手和死士,甚至和邪派人士来往密切,藉由他们提供的某种药方佯病,让本无病痛的她看起来脉相大乱,几近气绝。

  「不错、不错,你多说了一句。」赞赏她「话多」的柳缝衣不住的点头,为自己的成就感到欣慰。

  「你说什么?想尝尝行尸走肉的滋味是不是?」他竟然还死性不改,满脸笑意的取笑她。

  「娘子的换脸功夫真是惊人,叫为夫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办到的?」若非亲眼目睹很难相信人的脸可以换来换去。

  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她原来那张脸,冷得有侠气。

  她冷哼的取出一把雕功精巧的匕首在他脸上比画。「先把人的脸皮割下来,然后晾干做成模子。」

  而她不介意拿他这张脸皮试试,省得他一再坏她的好事,让她无功而返的多了个不可预期的敌人。

  「听起来挺骇人的,你到底刦过多少人的脸皮?」他毫无惧意,神情像是包容爱妻的所做所为,甚至有同流合污的兴色。

  柳缝衣知道她这番吓言只是气不过他自作主张的带走她,故意将自己说成嗜血魔头想阻吓他,不想他一而再的妨碍她想做的事,并非真的用人皮做成模子贴黏于脸上。

  虽然晓得此番行为来得唐突,但能看到她除了冷漠以外的神情也算值得了,皇宫内院毕竟不是久待之所,明争暗斗难免有所损伤,他不愿她混迹其中沾染上是非。

  爱民如子的国王已经老了,接下来该由谁掌权仍是未知数,动荡不安的局势随时有战乱发生,老百姓又要生灵涂炭了。

  「数不尽,你想当万中之一吗?」罗兰衣当真在他俊逸的脸上划下一刀,鲜血立现的染红刀身。

  「气消了?」怜宠的抚了抚她多了一层皮的脸,丝毫无怒意的任由她为非作歹。

  眼底的轻恼一收,她不甘心的一睇,「为什么不闪?以你的身手不难逃过皮肉之伤。」

  他非要和她作对不成?她盗宝盗物就是不曾伤人,他成了她首开先例的第一人。

  「娘子的火气若不消我心疼呀!两相衡量不如我先痛。」他是医者又是个习武之人,自然知晓她的下手并不重。

  比起当年跋山涉水,日行千里的辛劳根本不算什么,生性古怪的师父最乐做的一件事便是捉弄他,常突发奇想的要他做东做西,然后手舞足路的在一旁取笑他的怪模怪样。

  这一点小伤口对他来说不过是蚊虫叮咬了一下,能换来她此刻娇然的愧色也不枉他白挨了一刀,要让她一如他的倾心还有一大段努力的空间。

  她,很难讨好。

  「不许叫我娘子,我还不是你的妻子。」人情似纸张单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还没个准。

  他眼带佻意的顺着她话语道:「不叫娘子就唤你一声兰妹吧!」

  「兰妹?」她的表情是厌恶的,就像见到最讨厌的虫子想一把捏死它。

  柳缝衣被她的神情逗笑了,连忙改口叫兰儿,她脸上的厌色才稍霁的放晴,但仍不悦的横睇他,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冷哼一声的松开手,重新打理新的装扮。

  换下宫装的罗兰衣改着一身布衣,发结两辫垂至胸前,面容粗糙有如做粗活的下人,短短时间内她又由清秀的宫中侍女转换成肤色黯沈的女杂工,呼应他先前所言提提药箱的小厮。

  不管任何人见了她此时的模样,都不会联想她是宫中的侍女,不需记忆的普通长相真的是太寻常了,属于过目即忘的那一种,没人会在意在身边走动的人是谁,甚至非常容易被忽略。

  她刻意挑最不起眼的脸谱是为了避开麻烦,隐身于云云众生之中最难被发现,她不想再被他所拖累,惹出一堆风流债。

  「你从来不笑?」他倒想瞧瞧她一笑倾城的模样。

  「你管太多了。」她又恢复简短的言词,板着脸懒得理会老绕着她打转的柳缝衣。

  「是关心,在这世上我能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人。」她是他未来的妻,怎能不多用点心。

  「别告诉我你一家暴毙无人生还。」她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口蜜之下总藏着腹剑。

  真毒。他苦笑地帮她拢拢散落的发结成细辫。「诅咒未来的夫家可不厚道,你的公婆、小叔、大伯、小姑仍健在人间。」

  他们全都活得好好的,只有他不孝的远离故土四处游荡,尚无归乡的意愿。

  或者说他爱上无拘无束的飘泊日子,东走走、西看看的增长见闻,对接掌家中的商务一点兴趣也没有,家大业大的柳氏一门食指繁多不缺他一人,就算少了他也无妨,自有人乐于接手他放弃的责任。

  眉头一皱,她不自觉的问出,「你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就是规矩多如牛毛,凡事谨守礼法一板一眼,没有通融的余地。

  一想到这些,她的眉心打上十个死结,心头也开始往下沈。

  「咳!还好,人多了些,关系复杂,女眷众多……」这也是他逃开的理由之一。

  「等等,女眷众多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早已妻妾成群?

  难色浮上眼底的柳缝衣轻轻一咳,「我爹年少风流时种下不少情种,所以……所以……」

  唉!真是难以启齿呀!

  除了原配夫人外,另有七名花轿迎来的小妾,外加没有名份甘愿随侍左右的爱奴娇婢更是不计其数,若非当家主事的大娘铁腕一施,送走了一大半依凭富贵的低下女子,恐怕柳府早已人满为患。

  而他的娘亲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正室,在妻妾排行位居第二位,人称二夫人,她和原配是同胞姊妹,两人共事一夫倒也和乐,未起溪勃的管理丈夫的所有女人。

  在他离家前娘和大娘才逐出一批哭哭啼啼的小妾,掩面不敢相救的父亲一脸不舍的在一旁偷瞧,指天立誓的再也不纳妾。

  「江苏康宁的柳家?」她怱地想起那户人家,眉头的结完全舒展不开的凝结成块。

  「嗄!」他吓了一大跳,语愕的睁大双眼。

  「你真的是江苏康宁的柳家人?」罗兰衣的语气转厉,眼神冰冷得似要将人冻僵的十二月雪。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斟酌用词,「是不是康宁柳家的人很重要吗?他们心地善良从不为恶,开粮布施、铺桥造路,贫苦无依者还……咦!你要去哪里,别走太快……」

  掉头一走的罗兰衣根本不理会在身后频频呼喊的柳缝衣,脚步越走越快的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兰儿,你不能因我的家世而嫌弃我,我爹的所做所为并不代表我们柳家都是风流种,洁身自爱的我可没染上他的恶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做法对我而言不公平……」啊!她怎么突然停下来?害他差点撞上她。

  「你在家乡没有已定过亲的未婚妻?」如果他真是康宁柳家的后人,那么也不必多说了。

  「呃!这……」他能坚决否认吗?

  「据我了解的康宁柳家,他们自幼就定下一门亲事,无一例外。」而他竟然还敢欺瞒她!

  欺她单身一人无所依靠吗?他太小看她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从未承认过……」喝!她的眼神真是吓人,不会反手送他一颗毒药吧!

  十分无奈的柳缝衣有口难言一身的苦处,当初定下的婚事他也是百般不愿,一再推辞希望瞎起哄的长辈们能有所节制,别轻易断送儿孙的一生。

  可是他们仍执意的一一配对,儿戏一般的点到谁谁就是一对,不管小辈的意愿如何,玩得不亦乐乎,三天两头暗示谁和谁该早日拜堂成亲,谁该早点生个孙子来凑凑热闹。

  在那种情况下真没几人待得住,他是第一个离开的柳家人,若无先人流传的寒夜玉麟为婚配信物,他大概没那么容易走得轻松,说不定已被迫娶了兄长所喜爱的女子为妻。

  乱点鸳鸯嘛!他岂能盲目遵从。

  「既已定下盟约就别来纠缠我,我罗兰衣再不济也不致沦落与人共夫的地步。」心高气傲的罗家人不屑与人争夫。

  她用了「沦落」两字,可见她当真气得不轻,他若处理不当娘子真要没了。「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听我把话好好说完?别再自下定论。」

  「还有什么好说的?继续用你惯用的方式骗人?」她完全不相信他的将头转开。

  巧劲一施,柳缝衣以不伤她的力道箝住她的双臂。「这辈子我只认定你一人,不论别人如何说,也绝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包括你在内,我不会放任你离开我身边,想都别想。」

  「哼!狂妄。」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君子之一,岂会受困于他。

  她想走的时候没人留得住,她是来去无踪的梁上盗贼。

  「不是狂妄是笃定。」他眼神放柔的凝视她,眼底的柔情浓得要将她淹没。「别这么不负责任,把我的心偷走的人是你,你想让我当个无心之人吗?」

  「我几时偷走你的心……」扬眉一瞪,她的怒颜在他的凝视下为之僵冷,不自在的眼迅速撇开。

  在那一刻她心口悸动的一跃,耳根发烫的不想他瞧见她赧红的粉腮。

  偷心?真亏他说得出口,当她是什么都偷不成?

  罗兰衣的恼意浮现眼中,脸上却轻漾着娇嗔的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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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挡着,不许他进来。」

  风似的身影掠过眼前,来不及看清来者的面容,砰地一声,门就当着他的面大力阖上,这个「他」指的到底是谁呀?他又不是庙口的张半仙会测字观天象,谁晓得该把谁挡在门外。

  要不是冷得将方小巧冻醒的声音熟得可以烙饼,他还真看不出来刚刚飘进去的女鬼是他那数日不见的主子,若非她的家当还留在房内没带走,他真要以为自己又被丢下了。

  不过她留下的银两也够他在怪店吃喝大半个月不用发愁,虽然日子过得无聊些,但好歹也算衣食无缺,每天吃饱睡、睡饱吃得像个阔少爷,整个人圆了一圈开始抽高。

  仍着女装的方小巧本名就叫方小巧,当初他娘生他的时候就盼着有个贴心的女儿为伴,爱妻如命的方老爹为免妻子失望便谎称生了个小女娃,乐得妻子好些天笑得嘴都阖不拢。

  可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知男女的道理,纸怎么包得住火?没几天的工夫,方大娘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嚷着丈夫偷换了她的孩儿。

  从那时起他就被当成女孩子养,大家绝口不提他是个带把的,一直到父母双亡仍以女装示人,没几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小壮丁。

  只是……唉!吃得好长得就壮,才短短几天他的孩子体形就产生变化,身子慢慢变高不说,还多长了块骨头在咽喉,嗓子粗得像后院里的鸭子,嘎嘎嘎地与他秀气的外表完全不符。

  「你坐在门口干什么?不怕脏了衣裳?」看得出来是新裁制的衣裳,可惜被他糟蹋了。

  抬起头一瞧,发呆的小脸忽然进出张狂的神气,「我家姑娘说了,挡着,不许他进来。我想她指的人应该是大夫你吧。」

  当看门狗当到每个人都得看他的脸色也不错,他从没这么得意过,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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