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璃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是他的亲人,我想他迟早会体谅我的决定;况且,天美老师,我今天的举动完全合法,不是吗?」她从没向外人提过叔叔雇人追杀她的事。
言「是呀,的确完全合法,可是却完全不合理啊!」刑天美觉得姜玉璃生在这样的家庭,还仍保有一颗纯真的心真是太难得了。
情 望着刑天美摇头叹气的模样,姜玉璃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觉得现在轻松多了。」
小「是呀,是呀!身上少了那么多钱,当然变轻啦!」
说 隔了一会儿,姜玉璃回答:「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独「但愿他值得你这么做。」
家 姜玉璃回以微笑,然而在她的微笑底下,一颗心却不由得泛起酸楚……
什么时候,她才能获得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姜玉璃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太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用上课吗?」佣人阿枝迎了上来,神情有些慌乱。
姜玉璃注意到了。
「有什么事吗?先生回家了没?」
「呃……先生、先生回来了。」
「是吗?我去找他。」姜玉璃说着,立即往二楼走。
「太太……」
「什么事?」姜玉璃回头。
「先生……先生很累,不希望有人打扰。」阿枝吞吞吐吐地说。
「我知道了。」语毕,姜玉璃走上楼。
经过韩非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声响,姜玉璃一时欣喜,打开房门。
「阿非!」
韩非掉头望向她,「没看见我在忙吗?」他冷声斥道。
姜玉璃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冻结。
床单下包裹的是上一回见过的金发女子。
「为什么?」姜玉璃颤声开口,感觉整个人彷佛被掏空般不真实。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韩非微侧起身,紧盯住她的黑眸里写满了只有她懂的恨意。
姜玉璃心头再一次浮上熟悉的痛和逐渐加深的绝望。
她是那么爱他,只爱他啊!
然而,两人间的鸿沟却足以毁灭一切。
紧接着,姜玉璃转身奔下楼。
「我也要走了。」丽塔由床上爬起来,并一一穿上衣裙。
「这是给你的酬劳。」韩非在床畔放下一叠大钞。
丽塔是他在酒吧认识的女同性恋。
丽塔数了数钞票,然后放入皮包里。
「下次别再找我演戏了,我受不了见那个女孩脸上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她站起身。
韩非坐在床沿,顺手点燃一根烟。
「你认为她很可怜,是吗?」他徐徐喷出一口烟。
「不,我只是庆幸自己不爱男人。」语毕,她拿起外套离开房间。
韩非始终坐在床沿。姜玉璃脸上的神情深刻在他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
该死!
下一刻,他烦躁地捻熄了香烟。
然而,在薄薄的余雾里,他脸上的烦躁揉入一丝不自觉的懊恼。
第9章(2)
姜玉璃在极度伤心下,来到了姜士恒的住处。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与她有血缘之亲的人。
姜家的佣人却在大门外拦住了姜玉璃。
「先生身体不适,正在休养。」
「啊!那我去看看叔叔。」姜玉璃关切地道。
「不必了,先生特别嘱咐不许人去打扰他。」
「那婶婶在吗?」
「太太正在打牌,不想见客。」佣人脸上有倨傲与同情之色。
任何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自己不受此地主人的欢迎。
「他们果然不愿意见我。」姜玉璃像是说给自己听般,然后慢慢转身回到车上。
看来,刘律师一定是向叔叔通报了一切。
姜玉璃的心彷佛在淌血,多年来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只是,这一次再度破碎的心,已经没有倚靠。
「太太,你要去哪里?」司机问。
姜玉璃想起了马佳瑞修女。
「我想回疗养院一趟。」她直望住车窗外矗立的姜家豪宅。
多年来,没有人真正爱过她……
望着渐渐远离的姜家豪宅,姜玉璃顿悟到金钱并不能为她带来她最渴望的一样东西——爱!
当车子在疗养院停门前下后,姜玉璃微微迟疑。
该见马佳瑞修女吗?
想起她慈和的面孔,姜玉璃一阵心酸,终于打开车门走进疗养院。
但是马佳瑞修女并不在办公室里。
打扫的太太告诉姜玉璃,马佳瑞修女回美国参加一项会议,必须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姜玉璃再一次升起浓浓的失落感。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她首度感到世界之大,自己却毫无归依。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回到家之后,姜玉璃怔怔地走上楼。
「太太,先生交代过今晚不回来。」阿枝开口。
明知道男主人过分的行径,但她身为下人,一点也帮不上忙。
「也好,你先回去吧!」姜玉璃回头,站在楼梯口,语调十分的淡然。
「晚餐我还没做。」
「不必了,我不饿,你走吧!」语毕,姜玉璃朝房间走。
阿枝从没见过她这样沮丧,心头十分担心。
多数时候金钱并不能收买一切,特别是男人的心。
阿枝叹了口气,锁门离开。
韩非独自在酒吧中喝酒。
十点钟,他的行动电话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虽有迟疑,他仍是按下通话键。
「喂,先生吗?我是阿枝。」
「有什么事吗?」韩非微感诧异。
「呃……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不该多管闲事,可是太太今天……今天回家后怪怪的,还让我提早下班,我有点担心她。」
「我知道了。」韩非的口气冷淡依旧。
「先生,你……」
「我说我知道了!」语毕,他挂断电话,并且关机。
理智告诉他,她过得好不好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毕竟折磨她才是他娶她的目的。
然而,另一股低微的挣扎心绪却逐渐转强,亟欲摆脱他为恶的恨意。
「该死!」在他低咒的同时,他选择了回家。
事实上,这一整夜他都挥不去姜玉璃那一张伤心欲绝的小脸。
他确实伤害了她,不是吗?
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报复的快感,他似乎让自己陷入一种纠结难解的困境里。
报复已不再令他感到快乐,反倒令他更痛恶自己。
他到底该怎么做?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
很快的,韩非回到一片漆黑的家中。
「玉璃!」他唤了声,心底感到微微的可笑,他简直像一个担忧妻子的好丈夫。
紧接着,他走上楼,直接来到姜玉璃房门外。
「玉璃!」他转动门把,却发现房门已上锁。
韩非忽然有种奇怪的不祥预感。
她一向不锁门的,他知道。
「玉璃,你在吗?玉璃!」他开始提高音量。
不安的感觉开始扩大,他索性把房门撞开。
「玉璃!」他打开灯。
下一瞬,他震住了,全身血液彷佛冻结。
「玉璃!」他发出破碎的狂喊,冲向染血的床。
望着血泊中的娇小身躯,恐惧狠狠地攫住他。
这一刻,他彷佛又回到十岁那一年……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韩非立即由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
「算是救回来了。」杨杰开口。
韩非闭上眼,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阿非。」杨杰在他身边坐下。
韩非睁开疲惫的双眼望着好友。
「我不是……不是真心想她死,真的……」他抓住杨杰的手臂,像是一个溺水的人。
多年来仇恨的阴影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一切告诉我,也许会好过一点。」杨杰开口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欲人知的部分,而他确信那个部分足以解释阿非近来的转变。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韩非回答。
杨杰耸耸肩。「我现在刚好没有病人。」
韩非叹了口气。
「一切要由我十岁那年说起……」
第10章(1)
一大早,天空就灰蒙蒙地,像是要下雨了。
姜玉璃吊着点滴,独自坐在窗边。
她从来不知道早晨是这样子的。
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人人行色匆匆,冷漠而孤独。
生死关头走一遭后,姜玉璃终于明白,看来这世上每个人其实都是孤独的,由出生到死的那一刻,真正可以倚靠的,也许只有自己。
或许正因为如此,人们更加渴望被爱,希望在生命的旅程出现一个可以相互倚靠的伴侣。
姜玉璃不会再轻易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既然人世里的真情如此难求,那她亦不再希冀。
少一些希望,也许就能少一些伤害。
望住窗外的瞳眸里一片沉寂。
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很快的,姜士恒夫妇出现在病房里。
姜玉璃掉过头,淡瞥了他们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落向窗外。
对他们夫妇她无话可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玉云首先开口,语调里是经过压抑的愤怒。
尽管她与姜士恒对姜玉璃的行径充满强烈的不满与愤怒,但病房外有守候多时的传媒记者,他们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怒气。
「知道吗?因为你一时的愚蠢行为,让姜家丢了多少面子,你是白痴呀!懂不懂得为家人着想?」姜士恒亦开口斥责。
自这个小白痴闹自杀的这三天以来,他们夫妇除了要面对媒体的压力之外,更对姜玉璃财产转赠一事感到震怒与不谅解。
闻言,姜玉璃回头望住两人。
「你们……真的把我当家人吗?」姜玉璃缓缓的问出口,语调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对这一切,她早看淡了。曾经期望的亲情,如今似乎已经变得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姜士恒拧起眉,脸上的神情有些微不自然的心虚。
姜玉璃沉默了会儿。「你们不懂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未曾尝过被人遗忘的滋味。」
而她懂!因为那是她多年来心中的痛。
原以为可以在疗养院逃避一辈子,但如今她知道那样的痛永远也无法抹去。
「小时候,住在公寓的那段日子,我天天期待爸妈来看我。」她顿了下,眸中有一闪而逝的哀伤。「爸妈发生意外后,我曾将希望放在你们身上,然而,你们又将我送到疗养院。我真的算是你们的家人吗?」
空气在刹那间变得凝重。
「因为我们送走你,所以你一直怀恨在心,对吗?」李玉云开口。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夫妇确实苛待过姜玉璃。那是因为姜玉璃继承的家财多得令人眼红,他们夫妇才会刻意折磨她。
「不,我一点也不恨你们。」姜玉璃回答,「知道吗?曾经我有多么渴望你们可以爱我。」
「哼!满口谎言!」李玉云冷笑道:「如果你真的当我们是家人,就不会把所有财产送给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外人。」
「阿非不是外人!」姜玉璃回道。
「那种男人总有一天会抛弃你,等着看吧!」李玉云冷嘲。
「是因为我把财产全给了他吗?」姜玉璃淡问。
「哼!那还用说!」姜士恒夫妇同声斥道。
姜玉璃半垂下头。「我只想知道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什么人还会爱我?是你吗?婶婶,你做得到吗?」她抬起头。
李玉云没有回答,甚至别过脸。
「你呢?叔叔,对你来说,亲人和金钱哪一个重要?」她的瞳眸底是洞悉一切的绝望。
望着姜玉璃苍白的小脸,姜士恒再次想起她小时候……
「你太傻了,没有人会花这么多钱来求证这个答案。」事实一向是残酷的。
「但是我确实做了,不是吗?难道你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
「我没有必要回答这个蠢问题。」姜士恒低咒一句。
紧接着,姜士恒夫妇两人毫不留恋地走出病房。
「就这样?」李玉云问。
「什么意思?」
言「我可以再找人解决这两个麻烦。」
情「够了!一切到此为止。」姜士恒咬牙低斥道。
小「你……」
说「闭嘴,记者来了。」
独 夫妇俩照例露出一贯的笑。
家 姜士恒知道这是他这辈子唯一可以为姜玉璃做的事。
不管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总之,他在金钱与亲人以及前途之间抓出了个新的平衡点,他不再欠她什么。
正当姜士恒夫妇忙于应付媒体的同时,一道身影悄悄进入姜玉璃病房里。
姜玉璃回头,怔了怔,心底微微地揪了下。
得不到回应的爱是如此啃噬人心,她终于知道。
黑瞳在一瞬间飞掠过千百种情绪。
「还痛吗?」他笔直地来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绷带上。
每每忆及血泊中的姜玉璃,他的心总是既惊恐又泛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会选择走上不归路?这些年来,他不断问着自己。
姜玉璃轻轻地开口:「不痛。」她微微垂首。
难道他还不明白,比起她心底的伤口,其他的伤害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吗?
沉默在两人间持续着。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如果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开。」姜玉璃小声却清楚地表明。
「不,我不会走,除非你告诉我答案。」垂在他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姜玉璃抬起头,迎上他寒星般的冷眸,她的心再度瑟缩。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复明,这样她就永远不必面对他无情的眸光,不必知道现实的残酷。
「你要什么答案?」
韩非微眯起眼。「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如果你想藉此来令我愧疚,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贴近她,双手抓住她细瘦的肩。「我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这话虽是说给她听,却更像是对自己的再一次叮咛。
姜玉璃眼中凝起了薄雾,水气在她瞳底熠熠生辉。「你……真以为我是想让你愧疚?」
韩非无言,眉头的纠结却变得更深。
她含泪的苍白容颜正一点一滴的瓦解他心口多年的阴郁。
不!他绝不能对这个仇人的女儿产生敌意以外的感觉!
姜玉璃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与痛苦。但……为什么会是痛苦?他恨她,不是吗?
「阿非……」她伸出手,想抚去他眉头的纠结痕迹。
「别碰我!」韩非整个人向后退开。他不能接受她的抚慰,因为那只会让他更痛恶自己,更鄙视自己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恶佞。
在折磨她的同时,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处于煎熬。
「你以为你可以轻易以死来令我愧疚、以死来逃避一切?」他痛恶的低语,脑中净是母亲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幕。
「不,不是的!」姜玉璃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下。「只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活下去找一个目标,对未来存有一份希望……」她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我却找不到能支持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力量,你能明白吗?」
望着她绝望的小脸,韩非的心像是狠狠地挨了一刀。
身为一个出色的医者,他救过不计其数的生命;但是在他心底却也存有同样的迷思,到底他是为了什么而活?是救人,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