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听她这么大声喝骂浪破天,惊道:“反了,我在这里你就敢大声罗嗥,还敢指名道姓的叫骂当今正德王爷的名讳,你不过是个妓女,也敢辱骂朝中大臣。”
“我辱骂他不可以,你辱骂我就可以吗?而你辱骂你自己也就算了,还辱骂到你娘、你祖母、你曾祖母,那不是更糟糕。”没有胆怯,云若仙话说得更大声,也更振振有词。
叶夫人从没遇过敢跟她顶嘴的人,她简直快晕了,若不是旁边有女婢扶着她,她可能真的会倒下去,“你竟敢跟我顶嘴,我……我什么时候辱骂我自己,什么时候辱骂我的先人?”
“说什么红颜祸水,又说美艳容貌是克夫之相,你不是女的吗?看你年纪已经接近中年,还这么威严又漂亮,就知道你年轻时一定也有美艳容貌,那你娘跟你祖母一定也一样美艳,既然你们都是貌美如花的红颜,那请问你跟你的先人克过你们的丈夫,祸害了什么人吗?”
她说这段话时,叶夫人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云若仙不理会她,一拍胸脯,颇有大丈夫气概的继续道:“我长得美,但是我洁身自爱,从没害过什么人,帮过的人倒是不少,我虽然是个名妓,但是我卖艺不卖身,而且我不无赖、不下流,更不淫贱,我是因为生活所逼、时势所逼才去天香楼,我自认绝对没有辱没我的先人。”
“韩信未显达时有胯下之辱,孔子乃一代圣人也有陈蔡之厄,难道他们都因环境所迫就成为贱人吗?”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浪破天轻摇香扇,眼神射出光芒。
叶夫人喘了口气,手颤动着,好像深受这席话的刺激,似乎就要晕死过去,“好,你会讲话,你有道理,今晚这餐饭我吃不下了,走。”
“舅母,何必跟她一般计较呢?”浪破天打圆场的道,“今晚我才快马赶回,你就不与我吃这顿饭,我是会伤心的。”
叶夫人看着他,严厉的目光柔和下来,似乎真的很疼爱他,“好吧!不跟她一般见识。”
她再次坐下来,只是对云若仙完全视若无睹,浪破天倒是不停夹菜到叶夫人的碗里,一面讲他回家旅途上的趣事。
云若仙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最后她豁出去了,告诉自己谁怕谁之后,便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吃饭,然而浪破天对她很冷漠,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所以她这一顿饭吃得很可怜。
但她才不管这些,心里暗忖,哼,你们不理我,难道我就会饿肚子吗?我才没那么神经呢!
对于她那不在乎的模样,叶夫人微微凝眉,而浪破天虽然表面上完全不注意她,实际上她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他的眼,见她不受影响的吃着饭,他的心里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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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仙不知道自己在王府住了多久,算一算起码有半个月了吧,但生活远比她在妓院里还无聊,在妓院时至少有嫖客要见她,会与她赌一把,而她来到王府后,浪破天便不见踪影,也没有人跟她说话,连那个中年妇人自从上次在饭厅见过一面后,她们就没再碰过面。
她的门口总是有守卫守着,像怕她跑了,连她要上茅厕,他们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无聊到开始自言自语。
小翠虽然被派来服侍她,但她似乎被限制,不能跟她多说话,每次她要跟小翠聊聊,小翠就一脸哭哭啼啼,害她好孤单。
这么莫名其妙又无聊透顶的生活,她实在是过不下去,闷都闷死了,而更奇怪的是,浪破天与她刚见面时,她嫌他说的话让人气死了,但是当真的少了他,她又觉得若有所失,她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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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门外传来一道斥喝。
接着云若仙便听到守卫迟疑又为难的声音,“舅小姐,舅夫人有令不能擅进,就连王爷也不行。”
“我娘的话是命令,我的话就不是命令吗?小心我告诉我娘,叫你们一个个吃不完兜着走。”
叶琳琳蛮横的声音十分大声,压得守卫的气势都没了,但他们仍然尽守职责的道:“舅小姐,舅夫人是管理内院的,在内院就连王爷也动不得她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她的话。”
“你们究竟开不开门?再不开我就叫我娘鞭打死你们。”
她不只一次抬出母亲,守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得罪她,更不敢惊动舅夫人,只好莫可奈何的应允,“是,舅小姐!”
叶琳琳打开门时,云若仙就坐在椅子上,她正无所事事的倒茶给自己喝。
叶琳琳身穿一袭华贵的红色衣衫,径自走进来,口气非常不客气,“喂,云若仙,我问你,你真的是被我表哥抱进王府里的?”
表哥?那这个女的就是浪破天的表妹了。
以前,谁用这种口气跟云若仙说话,她绝对跟对方拼到底,但此刻她只感到意兴阑珊,她一手支颊,懒懒的开口,“喂,我问你,你是不是没礼貌到问别人的事情之前,都不肯报上自己的名字?”
叶琳琳气红了脸,“呸,你这个妓女,凭你配听我的名字吗?我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怕受污了呢!”
“好,大小姐,我不配听你的名字,那你快点出去,你在这里就不怕我污了你吸进去的空气吗?”云若仙懒得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我问完你问题之后,自然会出去,你以为我爱来这里吗?”看她这副懒懒的模样,好像瞧不起人一样,叶琳琳怒火更炽,“快说,是不是我表哥抱你进王府的?”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浪破天抱进来的,她醒来后就在王府里了,这悍婆子问的话真没道理,看她这么无礼,她偏故意要气死她,“是啊,是浪破天把我抱进来的,而且他抱我抱得好紧,我叫他放开一点他都不肯,真是烦死人了。”
叶琳琳脸色都变了,“你别以为……别以为我表哥对你好一点,你就、你就……”
“我就怎样,就*起来了吗?”云若仙继续喝她的茶,“对啊,我就是*,因为他从没对你这么好过,对不对?”
她这么随便一说,刺中叶琳琳的心事,她脸色转青,怒得桌子一掀,桌子上的东西全掉落地上,“你这个妓女,我堂堂一个王爷的表妹在跟你说话,你那是什么态度,你以为我动不了你吗?要不是官印不见了,我就叫你脱衣服游街,叫我娘……”
刚刚她掀桌子时,茶水全都泼洒在云若仙身上,弄得她全身湿淋淋的,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她动气了,她为什么要受这个疯婆子的气,她脸一横,沉声道:“混蛋,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有胆大家来打一场啊,什么你娘你娘的,你烦不烦啊你。”
她抬起桌子砸向叶琳琳,叶琳琳惊叫一声,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搬得动桌子。
其实云若仙小时候家产就被钱出入赌输而变卖光了,家道中落之后,为了偿还他积欠的赌债,她拼命干活,连牧童都当过,力气当然不小。
惊叫的叶琳琳逃出门口,一脸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安抚自己。
云若仙怒道:“有胆你别跑,给我进来。”
“守卫,没看到她要攻击我吗?制住她、制住她,我要是被动一根寒毛,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叶琳琳气得指着屋里的云若仙尖叫。
守卫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王爷说云姑娘是未来的夫人,舅夫人说看守着她,谁也不准动她,看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而云若仙本来很生气,但是看叶琳琳一脸惊恐,那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这悍婆娘也没什么本事嘛,她只不过砸个桌子就吓成这样,比钱出入还不如,自己犯不着跟这个胆小的婆娘动气。
于是她坐在床边,笑得十分灿烂的说:“喂,浪破天的表妹,改天再来聊天啊!”
她心情那么好,相对于自己的惊恐,简直是丢脸死了,叶琳琳又恼又窘,跺脚道:“算你这妓女有本事,但要我表哥免谈,我绝不会把让给你,而且还要把你赶出王府。”
“哼哼,浪破天有什么好,那家伙笑容怪里怪气,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他我免费送给你,不只免费,我还附送我的祝福,顺便帮你放鞭炮哩!白痴女。”
“你敢骂我白痴!”叶琳琳气极了,但是她不敢再踏进屋内,只能在门口怒道:“你、你……哼,我们走着瞧,看表哥是对我比较好,还是对你比较好。”
云若仙笑了笑,“我还求他不要对我好哩,你快叫他把卖身契还给我,我好无牵无挂的回扬州继续当我的天下第一名妓。”
她说这话明明是在向自己示威,说表哥对她好,她还不屑呢!叶琳琳恼极了,却碍于辩不过她,气得甩手就要走,临走时揭下一句狠话,“我们走着瞧!”
云若仙拍拍床铺躺下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说:“走着瞧就走着瞧,有什么了不起,你觉得浪破天好,我还嫌他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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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叶琳琳来闹事是云若仙在王爷府这十多天来感到最有趣的事,小翠后来进来,将桌椅都打理好,还换了新的茶具,只是知道下午的事后,更不敢跟她说话了。
到了傍晚,她无聊的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心想再这么问下去,不必等那个疯婆娘来找她算帐,她就先闷死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阵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这声音听起来很熟,熟得让她皱起眉头。
“表哥,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
“好看。”
“那你觉得我今天穿这件衣衫好不好看?”
“好看。”
“那你觉得我人好不好看?”
“好看。”
“那你觉得我的簪子美不美?”
“好看。”
内容一直是女人在问男人问题,男人不管女人问什么,全都以好看两个字带过。
听到这种问答,云若仙噗哧笑出来,“天啊,这是什么问答啊,好笑透了,只怕那女人问这个男的狗大便好不好看,他都会跟她说好看,那到底是谁,讲话这么超级爆笑,简直要笑痛我的肚子。”
小翠立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小声道:“是王爷跟舅小姐。”
云若仙从床上一跃而起,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她一脸兴奋,“啊哈,敢情是来向我示威的?这个疯婆娘真是捺不住气。”
小翠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都不怕,大家都说沉着脸的王爷可怕极了,但是大家更怕骄蛮的舅小姐,若是舅小姐在舅夫人面前说了什么,那个人的下场通常是惨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云若仙这一辈子不怕权、不怕贵,更不怕什么王爷、舅小姐、舅夫人,她最怕的就是闷,她已经闷了十几天,好不容易有事干,当然乐昏头,而且还是别人来找她挑战的,岂有不接招的道理。
而身为赌鬼世家的赌仙与天下第一名妓的她可是从来没输过——当然浪破天那次奸诈的作弊不算啦。
第五章
“表哥,你觉得我手上的玉镯子好不好看?”叶琳琳唯恐云若仙没听到,故意在她的窗旁停步,对着一直伴着她的浪破天问,而且问得比刚才更大声,口气当然更娇柔。
“好看。”浪破天依然一身白衣,但是他的脸十分严肃,像说什么话都只有这个一号表情。
“那表哥,我问你,你觉得云若仙跟我比起来,谁比较好看?”
他好像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同样的回答,“好看!”
叶琳琳努起嘴,抱住他的手臂摇晃,“到底谁好看?”
浪破天任她摇着手臂,依然一脸严肃,“你们一样好看。”
她不依的叫起来,“不行,是我比较好看,对不对?”
其实叶琳琳已经算是美人胚子一个,但是跟云若仙的美若天仙比起来,她的肤色较黑,脸较圆、眼睛较小,气质也比云若仙逊色,整体而言,似乎还差上那么一大截,然而浪破天却点点头,“对,你比较好看。”
示威性的,叶琳琳朝云若仙的窗口瞪过去,她不瞪还好,这一瞪吓了一跳,原来云若仙正站没站相的半趴在窗口,而且还一脸的兴奋的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反正自己本来就是来向她示威的,叶琳琳挺起胸口,对她轻蔑的瞄去一眼,那一眼好似在说——浪破天说我比你好看,你听见了没?
云若仙对她的挑战方法简直失望透顶,这么不精彩的招式,她随便两三下就胜了,唉,这种幼儿似的挑战太低等了,但是有人来挑战,总此她在这里闷死的好。
她故意自言自语得很大声,“不知是哪个姓浪的混蛋,说我的美貌比他家新进的小婢还不如,这个姓浪的表妹若是此我漂亮,那大概跟新进的小婢是一样的等级吧,恭喜、恭喜,那你去当人家的小婢也没啥问题了。”
听到她贬低的话,叶琳琳的脸都绿了,指着云若仙就要叫骂起来,但是一想到浪破天还在身边,不能太嚣张,还是得装一下气质,于是她忍气吞声,拉着他的手臂,喊冤道:“表哥,你看,她这么欺侮我,拿我跟新进的低下小婢相比,你还不帮我。”她故意把事情渲染得很严重,“而且这个妓女粗俗又无礼,下午竟然拿桌子丢我,你看我这里都红了。”
听她不打自招,浪破天拉下脸来,“舅母不是说谁也不许来打扰她吗?你违抗了她的命令?”
叶琳琳说漏了嘴,急着想借口,“人家只不过想问她官印在哪里,自从我丢了那官印,心里好着急,所以才迫不及待去问她。表哥,你连这也要怪我,好,都是我不好,是我贪玩把官印弄丢了,那你砍了我的头算了,呜……”说着她就要哭出来似的揉着眼睛。
浪破天依然一脸严肃,口气不耐的安抚,“我又没怪你,别哭了,我最讨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人。”
叶琳琳急忙抹去眼泪,“我不哭,表哥,你要替我作主,你看,我的手都被她弄伤了。”她拉起手臂的衣衫,上头果然有划过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