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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之吻  第4页    作者:安茉绘

  “你这个拚命三郎,每回除魔都奋不顾身,我知道你责任感重,也别把自己逼太紧了,知道吗?”姬水玥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咛,“你先回去休息吧,记得要喝我煮的汤。”

  待姬心草离开祠堂,姬水玥转向姊姊,不满道:“你对她太严苛了。”

  “玉不琢,不成器,以后要当女使的人,如果连我也应付不来,怎能担当大事?”

  “以后?谁知道有没有以后——”虽然祠堂里只有姊妹俩,姬水玥还是住了口。这天大的秘密,除了上任女使,就只有她们姊妹知晓,她们立过重誓要保守秘密,即使四周没有别人,她也不敢提。

  “如果她杀了他,就会有以后。”姬水襄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姬水玥神色不忍,“我们一点也不告诉她,这样好吗?她是为了他回来,也是惦念着我们姬氏一族,才又转生在这里。她选择封锁前世的记忆,不是为了让你派她去杀他——”

  “我们和他之间的仇恨不会改变,她选择出生在姬家,就该知道可能有这种后果。”

  “至少,族史中没有记载的部分,可以跟她提吧?让她自己去推敲——”

  “当年王玉博坚持不记载事情起因,必有他的用意,以他对向琬女使的心意,总是为她设想吧?”

  王玉博,字元贞,是数百年前痴恋姬向琬的优秀术师,即使姬向琬表明自己终身不婚,他依旧痴心守候着她,她过世后,他跟着一病不起,死后魂魄放弃轮回,心甘情愿受代代女使驱使。

  姬水襄瞅着妹妹焦虑如护卫小鸡的母鸡,冷声道:“若依你所说把事情告诉她,结果是为她好,或是害了她,你想清楚了吗?”

  姬水玥哑口无言,“我只是怕她重蹈覆辙,她已经够苦了。”

  “如果她重蹈覆辙,就表示他们终归无缘,而对这一生的她来说,她不过是杀死了姬家的宿敌,她不会再有痛苦。”姬水襄又点了一束香,打断还有话想说的妹妹,“别再谈这件事,她当年现身时,就已决定她要怎么做,我们这些局外人何必多事?”

  她拈香,注视着姬向琬的牌位,忽觉荒谬——供奉的神灵从来都不存在,对这块木头板子祈求,究竟能求到什么庇佑?

  她永远记得当年姬家守护神第一次现身的那一日。当时她还是女使候选者之一,为了能亲眼目睹最景仰的女使而兴奋万分,怎料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想像中崇高圣洁的神灵,只是一个忧伤迷惘的魂魄。

  她才知道,向琬女使根本没有修炼成神灵之体,她对世间的留恋太深,无法成神。

  她可以选择悄悄去投胎转世,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她不在了,但她选择坦承当年发生的事,承认她的脆弱、她对族人的歉疚,以及对那人的思念。她愿意承受任何责难,换取再见那人一面的机会。

  上任女使没有为难她,成全了她的心愿。

  而她继承了这个秘密,抚养这转世的孩子长大。她明白在亲人与爱人、责任与情爱之间两难煎熬是很痛苦,但自己多年来崇敬追随的居然只是个幻象,她有好一阵子深感破灭与失望,不知何去何从,也无法谅解这个脆弱的灵魂。

  后来她接任女使,当她第一次主持月祭,当众姊妹围绕她身畔,齐声吟诵流传数千年的古老祷文时,在那虔敬庄严的音浪中,她突然领悟——所谓姬氏一族,是由许多人所组成,她们以共同的信仰与传统紧密结合,一同生活至今,这份深入血脉又超乎血脉的联系,不是一个人能独力撑起,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倾圮。

  她定定注视着两个牌位,躬身拜了三拜,将线香插入铜炉中。牌位供奉的从来都不是个人,而是姬氏一族最核心的信念。

  而信念之一,就是降妖伏魔,维护人间的安定。

  那女孩拿自己的心意来赌,赌自己在轮回之后不会忘了他,她对此不予置评,她是姬家女使,就以女使的眼光看待这一切。

  要选择身为姬家人的责任,或是身为女人的情爱?机会唯有一次,今晚就见分晓。

  第三章

  姬心草步出祠堂,握紧口袋里的银剑,心绪烦乱。

  她了解姬水襄的用意,是要她假装答应和那男人上床,藉机以银剑刺杀他。但吸血鬼最是敏锐机警,她怀着杀意,他必然会察觉,她可能得……假戏真做,才骗得过他。

  姬家的教育教导她,女人顶天立地,男人只是附属品,世俗所重视的贞操,在她们眼中不值一哂,可要她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上床,还是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她也不喜欢这种偷袭似的作法。

  她握紧短剑,像是人鱼公主要去刺杀王于,以他的死亡换取自己的解脱。王子其实是无辜的,他不知道人鱼公主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若非人鱼公主不忍下手,他便会枉死在这误会中。

  埃米尔呢?她又想起记载不清的族史,在遗失的片段中,会不会也存在了什么误会?

  她想得出神,路过一棵大树时,冷不防树后窜出一道娇小身形,猛地往她身上扑来。

  她被撞得踉跄,抬眸对上一张甜美娇靥,微笑道:“心谊,这么早就起床了?放假时你不是最爱赖床?”

  “我改了啊!以前我爱赖床,现在我可是大学生了,当然要有点长进啰!”姬心谊亲热地搂着她颈子,回头对站在树旁的大男孩努努嘴,“何况妈老是念我‘人家秀和跟你一样是大学生,就没见他像你这么贪睡’,我想不改也难啊!”

  姬秀和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姬心草。

  “那个被我弄坏的提包,妈帮我补好了,真对不起,那是大姨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被我粗鲁弄坏了。”姬心谊吐吐舌头。

  姬心草一笑,“你学得会温柔优雅,就不是姬心谊了。从小就见你横冲直撞,除了睡觉,没几分钟是安静的。”

  “啊!你也笑我!你跟妈都把我看得这么扁,哪天我真的当个淑女给你们看!”

  姬心谊笑着,见表姊神色颇为憔悴,压低声音问:“大姨派你去对付那个吸血鬼,是不是不太顺利?”

  “还好。”她不愿多谈。

  “可惜我本事太差,帮不了你,不过,连很少称赞人的大姨都说你很厉害,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姬心谊语气中净是热切的崇拜。

  或许是高手实力越强,越懂得含蓄谦抑吧?表姊与大姨一样冷言冷面,不爱说话,更不会夸耀自己,虽然有些族人认为表姊孤僻,她却非常喜欢表姊这种内敛的气质。

  “你还没吃早餐吧?今天天气好,我去把蒸好的包子拿来,我们就在这边晒太阳吃早餐!”她兴高采烈地说完,也没等姬心草回答,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姬心草望着她跑远,唇畔始终挂着一抹爱怜的淡笑,转向姬秀和,“找我有事?”

  “听说女使派你去对付他了,现在放寒假,我都会去南宫老师那里,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姬秀和搔着发鬓,腼腆笑道:“我在老师那里待久了,对他多少有点认识,虽然我动作慢,但不会扯你后腿的。”

  “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了。”在姬家,唯有女孩才会按族谱排行,如养母与姨母是“水”字辈,她与表妹则是“心”字辈,姬秀和虽与她同辈,只因身为男孩,取名也就不按族谱。

  也因为他是男孩,即使拥有出色的天分,也不会被授以术师的教育,因而他拜了南宫璟为师,习艺至今,算得上族内数一数二的好手。她明白表弟是担心她,但这是考验她能否成为女使的关键任务,她不能要旁人协助,尤其是男人。

  “但他不是单打独斗能胜得了的对手啊!”连女使都伤在他手下,心草表姊单独对付那人,太危险了!

  “你怀疑我能力不足?”

  姬秀和语塞,“不,我只是担心——”

  “不必担心,我已经有对付他的方法。”她嗓音冷冷淡淡,没有自满也没有畏惧,“明天这个时候,这桩恩怨就会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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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约定的十二点还有五分钟,姬心单抵达浓松道。

  巷道静悄悄的,她踏上石板路,足音轻巧,笔直朝那鲜艳的十字架走去。

  她才走了几步,寂静的空气突然有了改变。气流的流动加快,石板下涌出泉水似的暖息,向上升腾。

  她仰首,夜空中布满金色璀璨金芒,飘飞纷坠。

  浓松道依地脉流向建造,地基埋有贝悔石,形成稳定纯净的能量。许多异界生物喜欢住在地脉附近,生物死后的魂魄也会回归至此,在地脉中重新分解、结合,再孕育出新的生命。此刻漫天飞舞的淡金色飞絮,就是受地脉吸引而聚集的魂魄,落叶归根重回大地的怀抱。

  她半阖上眼,感受淡暖的金芒穿透她身体,坠落地下。

  万物皆有灵,人、动物、植物皆然,穷人即使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自己的灵魂;富人积累再多,也买不起另一个魂魄。寿命只有几年的小鼠,活了千百年的神木,作恶多端的恶徒,奉公守法的良民,当走到生命的尽头,一律平等。生命的本质原无差异,是人定下界限,分了高低,于是期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以为生时的委屈,死后便能得到补偿,殊不知死后同归一炉,生生化化,我身中有你,你身中有他,爱恨情仇,纠结难分。

  如此说来,她们姬家人专注于除灭妖魔,不也是落入执迷?

  她轻轻叹息,在金色流萤纷飞间,忽然捕捉到一双窥视的眸光——是那碧眼的王子。

  他披着黑丝浴袍,站在二楼窗口,十字架招牌的红光映在他雪白容颜上,血腥艳丽。

  他睑带微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准时,修长身躯随即遁回屋内。

  她步入阗暗屋子,拾级而上,昨晚她埋伏的房间幽暗无声,倒是另一个房间透出灯光,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房内采开放式设计,以厚重黑红色布幔隔开,一端是满墙书籍的书房,另一端有铺着雪白刺绣床褥的锻铁双人床,酒红桌巾边缘悬着金线流苏,珐琅花瓶里站立着含苞梅枝,摆设不多,但件件精细,弥漫低调奢华的气氛。

  “欢迎。”甫沐浴完毕的埃米尔坐在桌畔,黑发潮湿凌乱,白皙裸足踩在深色地毯上,视线扫过她依旧一身黑的衣着,“我以为你会精心打扮。”

  “我不是和你约会,有什么好打扮?”他的姿态、选择的地点,令她感觉自己是被付钱召来玩乐的女人。她面不改色,在他身边落坐。

  他扬唇一笑,“就我所知,女人跟男人不同,对于没有爱的性,大多是不情愿的,我以为你会想营造一点让你比较舒坦的气氛。”

  “我是姬家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她取出一盒保险套,拍在他面前的高脚酒杯与酒瓶之间,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时间不多,要做就快。”

  她直率的态度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讶然瞧着一打装的保险套,大掌蒙住俊脸,呵呵笑了,“一晚十二个?你真看得起我。你也许不介意直接来,不过我个人在这方面比较含蓄,宁愿先培养一点情绪。”

  他打开红酒,宝石红的酒液倾入她面前的玻璃杯中。

  “这是我向楼下酒保拿来的,他跟我保证绝对醇厚顺口,如果你不想喝,我可以换别的,香槟可以吗?”

  她冷睇着他一派体贴的绅士模样,他也是用这般翩翩风度蛊惑那些投怀送抱的猎物吗?

  “不必麻烦。”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再度一口喝干。

  她清楚自己的酒量,这么一点酒还不会醉,伹她需要让自己麻木迟缓一点,以免稍后他压上她身体时,她会沉不住气而过早采取行动。

  瞧她将名酒当水似的牛饮,他也不在意,柔声提醒:“喝慢点,别呛到了。”

  见他兴味盎然地盯着自己,她问:“你不喝?”若能灌醉他,会让她的计画更顺利进行。

  “我不吃一般食物。”

  “只靠吸血维生?你有一半人类的血统,难道不能以人类的方式生活?”

  她反应如斯直接,再度令他哑口无言,不由得对她淡漠的脸色多睇了几眼。姬家人仇视他,见了面通常是直接动手,会和他这般面对面和平谈话的,她是第一个

  ……不,是第二个。

  他身躯挪向前,双肘撑在桌缘,坦然道:“在很久以前,我是曾经试过这样的生活,伹首次尝到鲜血的滋味之后,就无法自拔了。对吸血鬼而言,吸血是极顶美妙的经验,在死亡的边缘体验生命交换的奥秘。它是生理上能获致的最大快感,与它相比,吸毒上瘾是最不入流的模拟性,则是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致的肉搏游戏,黏腻又麻烦。”

  她冷睨他异样发亮的眼瞳,“换句话说,你活了几百年还是处男?”

  他一怔,咯咯笑了,眼底洋溢着欣赏,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你真有意思。姬家女人一个比一个乏味,我无聊了几百年,总算碰到有趣的你。”

  “多谢赞美。”他身子挪动时浴袍微微敞开,露出平滑结实的雪色胸膛,在胸口中央有某种痕迹,灯光昏暗,她看不清楚。

  “可见上帝造物还是有道理的,他让吸血鬼成为一群性冷感的恶魔,虽然永生不死,却很难有后代,否则人类早就灭亡了。”

  “被诅咒的生物嘴里居然说着上帝,不嫌亵渎吗?”

  他漫不在乎地耸肩,“说了又如何,莫非他能立刻降下闪电劈死我?”

  “你是压根儿不信上帝的存在吧?”

  “猜对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跟不存在没两样。”他手指滑过桌面,捉住她葱嫩指尖,别有含义地道:“我只相信能掌握在手里的东西。”手指沿着她细致的手背游走,隔着她毛衣袖子,他轻巧地卸下银腕轮,将她拉入怀中。

  要开始了。

  她微微屏息,木然任他摆布。他的身体笼罩着沐浴后的热气,但肌肤依旧是冰凉的,标准的吸血鬼温度。

  他下巴靠在她发顶上,让她洁净的香气袭人鼻腔,大掌覆上她紧绷平坦的小腹,沿着她毛衣扣子向上攀爬,停在她左边震颤的胸房,低柔问道:“对了,还没请教姬小姐芳名?”

  “心草。”她硬声回答,知道她飞快的心跳必然传达到他掌心了。她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但知识与真正的经验毕竟不同,她无意在他这老手面前装懂,以免徒惹讪笑。

  “心草。很可爱的名字。”她绷得好紧,彷佛他的怀抱会吞了她似的。他第一次拥抱那人,她也是如此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他轻吻她发丝,沿着与那人相同的顺时针发旋亲吻至她额际,自上而下解开她衣扣,顺道挑开内衣,像等不及拆开礼物似的,猛地将衣物扯落至她腕间,于是她自腰身以上完全赤裸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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