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卓御永远忘不了她的笑容,甜美的笑靥里漾着淡淡的憨气,晶莹的大眼里总是用最美好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
她是他高中学妹、好友的女友,在她在他心上烙下这么深的印象后,他却只能每日听着他的好友叙述有关于她的一切,告诉他她是多么令人目眩神迷。
他衷心祝福他们俩,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他只相信,不该他的就不会是他的。何况安炜杰与他几乎算是生死至交了,就算有什么梦他也会选择遗忘,而不是打破目前这份友谊。
但事情是发生在他上大学的两年后,在初秋的午后,他继续聆听着安炜杰谈论着他们之间,不过这次没有甜蜜,只有分手后的借酒浇愁。安炜杰为了家中的反对与她分手,他不希望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女人时,就让她受了伤害,所以他用最残忍的方法——分手,选择让她撞见他与她好友亲密相偎的画面。让她见到最血淋淋的事实,让她明白世上不是她想象得如此美好。
他在安炜杰身边,见到他心痛地摔着酒瓶说着她的神魂俱碎,说着自己混蛋透顶的行径,在血红的双眼里见到了一个男人痛彻心扉的悲。
他了解好友的苦,更为她可能有的痛揪得一颗心紧缩不安。
他劝安炜杰找回她,告诉她他的苦衷。
然而安炜杰拒绝了,他也明白,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改变。
不久,她决定要飞往美国。在机场,他陪安炜杰目送她离去,而后,原本意气风发的好友倏然沉寂,早熟的眸里透露出对世间深沉的憎恨。
从未间断收集关于她的消息,在她与安炜杰分离的六年里,他又感受了安炜杰对于自己心爱女子的深情不悔。为了找回自己心爱的女子,安炜杰耐心等待,等到自己能够主掌家中大权,他便飞到异国去寻找他未竟的美梦,但是她已经心死了,再也无法接纳他,当年的梦早已在他的手里破碎。
而他对她,也一直只是个在心中盘留多时的梦而已。
从来没有妄想过两人会有的发展,无论为了谁都好,他将自己的所有想望全都埋在内心深处,决意不再提起。
岂知她会恢复自由身,岂知深爱她的炜杰竟然会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将她推离他的身边。
更无法预料的是,在多年后,在异乡的土地上,他竟然会重遇她。
“卓御学长……”她似乎惊愕于重遇故人,有些无法反应过来。
唐卓御望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是难得一见的柔情。在她未变的容颜中,他仍然见到了专属于她的憨气,在七年前受过的苦痛仿佛都不存在般,她依旧用最纯净的心看待这个世界。
他决定,用尽任何手段,他都要让她的心烙印上他,永永远远。
第一章
“对不起,路上遇到车祸,塞了车,所以我才会迟到,真是不好意思,唐先生,对不起。”方洛礼先是一古脑地说完道歉的话,才心虚地抬起脸看向他漾着淡淡微笑的脸庞,立刻呆愣到九重天,久久才回神。“唐卓御……唐卓御学长?”
“洛礼,好久不见。”唐卓御对她打声了招呼,一反常态的热诚以待,不似过往毫无真心。
“卓御学长,你怎么会在这?”她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你今天要接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你今天要接待的人叫唐卓御吗?”他似笑非笑的唇角抿起,望着她惊呼一声。
“原来唐先生就是你。”她暗骂自己的粗心。没想到这个唐先生就是唐卓御。平日她当接待就只记着姓氏好称呼,没料到今天会遇到个她认识的唐姓人,天下更是无处不相逢。“对不起,学长。我来晚了。”
“不要紧。”他漾出的笑容连阳光都失色。“我没等多久,倒是你气喘吁吁的,赶得很急吗?”
“嗯……因为晚起又遇到车祸,才用跑的。”她吐了吐舌。“昨天赶报告赶得太晚,有点累,你不要介意喔。”黑色眼圈在眼眶下霸留不走,可以看出她明显的疲累。
他点头,见她悄悄掩去呵欠。
在美国半工半读的她似乎常常熬夜,打工和课业必须兼顾,显然让她有些吃不消。虽然家里可以供她无忧地念书,但是她想学着独立,所以当初拒绝了大哥的经济提供,孤身一人来到美国。
洛礼的大哥是他和炜杰的好友,关于妹妹在国外的消息他都会悉数以告,这些事炜杰听得仔细,但他也珍藏在心底。
“不要待在这,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顺势牵起她的手,顾忌到她,他迈开比平常小的步伐往前走去,柔软的手让他的笑容漾深。
方洛礼没有对他的举动抗议。因为在她心目中,唐卓御一直是个对自己很好的兄长,常常会微笑地问候她,这种举动虽是第一次,但她觉得这不过只是对自己关怀的一个小动作,根本没意会过来他笑容下的居心叵测。
“可是学长,公司那边交代我要先带你回去。”
“就让他们等会儿吧。吃饭皇帝大,就算你不饿我都饿了。”他专断地决定。他是向来只要想要某种事物,就会不择手段的人。
方洛礼虽然觉得颇不妥,但也被动地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学长都这么说。”她努力不想皱起秀眉,随着他步出了机场,见他正扬眉无言地询问着。“车在那,公司给我一辆好车来接你。”她指着停放在远处的大车。“不过很难开就是了,刚才我差点撞了车。”蓦然感觉到握着她的手劲增加,她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那你没事吧?”不让自己泄露太多的关怀,他依然用着取笑的口气问着,然而内心却早已翻腾不已。
“学长,你在生气吗?”明明见到眸里闪耀的火花,为何他仍是一副笑容可掬样?
唐卓御讶异地凝视洛礼,从没想过有人可以看穿他面具下的真实情绪。
他向来是戴着面具做人的,将自己最深处的想法隐藏在没人能看穿的角落,从来没人可以看穿他的最真实的那一面,但是洛礼看出来了。
他淡淡地微笑。他要定她了。
“是的,我在生气,气你不懂爱惜自己,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车祸。你不知道你的安危很多人在担心吗?”很郑重地将自己的面具卸下,决心与她赤诚相对。
过去炜杰与她的失败,一部分就在于炜杰始终不肯明白彰显他对洛礼的心意,洛礼因此心生不安是两人分手的原因。他是旁观者,有前车之鉴,断然不会再重蹈覆辙。虽然趁炜杰不在她身边而展开行动有些卑鄙,但他向来不择手段惯了。以他的标准来说,他并没有背叛好友,那他就没有退却的理由。
“对不起。”她头低低充分表现出惭愧。
“知道对不起就要改,以后凡事小心点。”他得寸进尺,教训起她来了。对她的态度早已从兄长转为亲密之人间的亲昵责难。
就不知道洛礼的粗神经听不听得出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担心会迟到……”她随着他的步伐上了车,急忙解释着。“这工作不好找,我找了好久的。我不希望还没做满一个月就被辞退了。”这样她的学费就没着落了。
唐卓御熟练地将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学长认识路吗?”
“认识。之前来过好几次。”他漫应,之后又问道:“在美国过得很辛苦吗?如果半工半读很难过的话,为什么不接受志礼的资助?你哥现在可是一间唱片公司的老板,你不用怕会给他添麻烦。”
“我想要自己独立。”向来澄澈的眸里透出坚毅的神彩。“以前是怕家里负担不起,所以才会半工半读。现在家里经济虽仍供起我这份学费,但我一人来到这里,想学的不只是课本上的知识,还有各种不同的。想跟人学学做人处事的道理。”她不好意思地微笑,略带忧愁的语调。“这几年我一直在想,我做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有人可以这么狠心地伤害我。当年的事,我不可能没有错的……”
最后的话已趋于自言自语,唐卓御却一个字都听得分明。
他不动声色,心下明白她尚未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
伤害太大了吗?炜杰果然给了她最重的一击,让她最信任的两人同时背叛她。他想,他得要想个法子了。
唐卓御喝着浓郁香醇的咖啡,手指敲着键盘,而电话答录机正响着。
是安炜杰给他的留言。
“你到美国了吗?到了就记得我的吩咐,帮我看看她。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这样,祝你一路顺风,我亲爱的老友,一年后记得要回来台湾,可别忘了我。”洒笑的趣味音调结束。
切掉答录机,唐卓御维持淡漠神色地继续打着手中的文件。
这次到美国见习一年,等见习时间结束他就会回台湾接掌分公司,一切都在规划内,除了洛礼的出现。
自从洛礼到美国后他就再没见过她,有关她的消息全是来自炜杰,他明白炜杰对她仍未死心,本以为上次炜杰飞去找她两人会有结果,却不料洛礼拒绝了炜杰,那就表示,他可以完全敞开心怀去追求她了。
他已经将这份萌芽的感情收在心底许多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他没有动作岂不对不起自己。在自己心底一直忘不了的,始终是洛礼那个笑容啊……
当年的迎新舞会,他和安炜杰同时参加了,也是在那里,两人一同见到了刚转学过来的她,正在为一个老婆婆收拾着瓶瓶罐罐。
那时,她正蹲在墙角跟老婆婆讲话,在满室喧嚣的气氛下,她身边竟然环绕着一层宁静的氛围,就像外头的世界与她无干,唇角那抹纯净又略嫌青涩的笑容,奇异地似水荡漾。
柔得像一潭幽美的湖水,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评价。
“老婆婆,这是您的包包,所有的东西我都帮您捡起来了,不好意思撞到您,您不要生气。”她将红蓝相间的大塑胶袋递给削瘦孱弱的老人家,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愧疚。“我帮您拿出去吧,顺便去看看您有没有大碍好不好?”
刚才她急急忙忙地为了避开哥哥的追寻,却不料撞到另一个男孩,才会让在旁边老婆婆遭受池鱼之殃。事情发生后,引来许多注视的目光,男孩一溜烟地不见了,只余她心疼又抱歉地在一旁捡起所有掉落的瓶罐。
“不用了,多谢喔,其实是我的不对啦,谁叫我要这个时候进来,我当作这时已经散会啊。”老婆婆说着一口生硬的台湾国语,拿起沉甸甸的袋子站起来,里头全都是她捡拾的瓶瓶罐罐。
“老婆婆,这啊很多人,等下不注意搁有人会撞到您,我带您离开好吗?”方洛礼说起流利的闽南语,亲切地征询老婆婆的意见。
“喔,好啊,多谢你喔。”老婆婆满心欢喜,见到方洛礼拉着她的手,便打算跨大步离去。
闻言,她自心底绽出微笑,纯真美丽的不可思议,在眸底清澄的光亮里净是柔美又温和的色彩,让人舍不得将眼光移开。
就是那个笑容,让他呆愣当场,只能以痴恋的眸光跟随她移动的身影。
他相信,那一瞬间不只是他被震慑住了,连他身边流恋花丛的炜杰也是。
他见到安炜杰浮出若有似无的浅笑,与他面面相觑。
“你有何观感?”安炜杰轻问着唐卓御。
“不是你能沾的料,炜杰,你最好打消主意。我不愿意志礼和你的友谊有任何变故。”他深沉的眸中找不出任何的情绪呈现,他的眸子光是深度就足够吸沉一大堆极欲想探索的灵魂。
所有人都以为安炜杰轻佻放荡,却不知他心思深沉若海,让人捉摸不着。
每人也将他当成阳光无害的大男孩,但那只是他其中一小面。他有很多、很多面,多到使人眼花缭乱。
那时的他,的确是在炜杰面前戴上了面具,没让他察觉出他的心思,却没料到,炜杰仍是罔顾他的警告,去沾染洛礼了。
以他对安炜杰性子的了解,自然明白他这次是真心真意在付出了,所以他选择当个旁观者,让他们俩去发展。他对他们俩的心意没变,一直希望他们能有好结果。要不是这次遇见洛礼,要不是洛礼对炜杰已经死心,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命运都选择善待他,他岂能不好好把握?
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档案,拨了最新拿到的一组号码。
电话接通。“喂,我是克莱儿,哪里找我?”对头传来流利的英文。克莱儿是她的英文名。
“洛礼,我是唐卓御。”按下关机的键,他旋转座椅面对着落地窗,望见的刚好是美国的夜景,在璀璨的万家灯火下辉映着月光的皎洁,他凝视着这番景色,斜倚在落地窗边聆听电话那头清清亮亮的嗓音。
纽约很美,而对头的声音很甜。
“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像是颇讶异他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她的音调提高了几个分贝。
“志礼在我来美国前吩咐我照顾你,现在我打电话给你看看你好不好。”他拿着电话起身,迈开步伐往卧室里去。心中暗忖方志礼这家伙的好利用性。
“我很好,哥太大惊小怪了。麻烦你了,学长。”
“不会。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我是该好好照顾你的。”他言外之意只怕洛礼还听不出。
对头传来一阵浅笑。“卓御学长对人真好。已经很久没人这样打电话问过我了。”她的语气有些惆怅及感慨,更有着强制打起的精神。
不是对人好,是对她好。他暗道,为她不自觉的口吻疼入心扉,振动了一条不轻易遭人拨弄的弦,弹出浓情款款的天籁。
趁她一人在美国孤单无依时,用温情攻势钻入她心扉也是他计划之一,但他宁愿希望她能保持欢笑,而非在寂寞无依时让他趁虚而入。
不要紧,过去的伤痛就让他来抚平吧,他会让她永展笑颜的。
“那以后我每天打电话给你如何?”他打蛇随棍上。
“我很欢迎,但是这样会造成你困扰的。”
“只怕你到时嫌我烦呢。”他换上一身休闲服。“洛礼,我现在想出去喝一杯,你要不要陪我呢?”他含笑地邀请,拿起钥匙便往们外走去。
“啊,可是我要写报告。”
“写什么报告?”
“关于经济学的,我写了好多天还没写好,过几天就要交了。那教授很严格。迟交一天我就准备被当了,所以我正很努力地赶报告。想得一个头两个大。”苦恼地叹着气,非常挫败般。
他坐上车,以流畅而快速的速度疾驰出去,手机已接上耳机,延续方才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