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妳再考虑考虑。我觉得妳想的这个法子太冒险了……不,应该说,它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啦!」
把半边眉毛挑得高高的,我也晓得大毛说的没错,可是眼前的我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要是上帝现在大发慈悲地从天上赐下一道圣谕,指点我一条光明之路,我又何尝想踏上这条不归险路?
站在这栋富丽堂皇的知名俱乐部门口,我重新拉扯好自己那套昂贵的香奈儿细肩带薄纱小洋装。
这是我精心挑选作为今日重点小道具的物品。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同男人习惯以西装来武装自己,对我来说,这套无处不勾勒出浓浓女性甜腻娇香的柔美小洋装,也是我的最佳武器。
可不要以为本姑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作这种打扮,纯粹是因应今日非比寻常的战场,而我需要塑造出的风格,不是平常那个「洗练」、「聪明」、「能干」的女强人游彩钰。
题外话:上列的形容词,可不是本人在老王卖瓜,这是引用上周刚出的「疑周刊」报导中,记者笔下的「呛辣新新世代--女制作人游彩钰的私生活剪影」,它开宗明义的第一行,就是这么写的。
虽然平常我对那本周刊深恶痛绝(大概所有圈中人,没有一个会喜欢那群性好捕风捉影的狗仔大队),但平心而论,那篇报导在「追踪」二字上,确实是下了番工夫。内容扣掉一些五四三的绘声绘影八卦(比如我和哪个男艺人拍拖、我幕后有哪个干爹作后台),对「我」的崛起过程,以及我的经历、历练,倒是颇为翔实地作了报导,可供参考。
言归正传,今天的游彩钰,必须是个「傻大姊」、「迷糊」、「没大脑」的游彩钰。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今天要「扮猪吃老虎」。
「既然光仔他们辞职都辞定了,我们就算来找周金龙,又能怎么样呢?妳不会真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翻盘吧?」
仍不死心的,还在我身旁唠唠叨叨的家伙,绰号「大毛」,本名是毛国华。他是从我还是个小编剧助理时,就一路和我奋斗到今天的好哥儿们、好伙伴。
此人的脾气好得不得了,哪怕在公司里头被我踹、被我踢、被我骂,还是笑嘻嘻的,绝不回嘴顶撞。坦白说,没有他的存在,我一定会变成一只地雷筒,走到哪儿,爆到哪儿。多亏有他作缓冲,外头许多人才能免受池鱼之殃。
不过他脾气好是优点,啰唆则是随之附加的,一项避免不了的大缺点。
「听好了,大毛。」
把双手插在腰间,我牢牢地盯着这个身材非常「稳重」,个性却温和到会令我抓狂的好好先生。
「你可能不介意把整个制作班底拱手送给别人,然后我们自己却面临三个节目开天窗的危机,急得像热锅上的跳舞小蚂蚁,可是我很介意!我该死的介意到快从头顶上喷出火,想让全世界都跟我一起灭亡算了!」
歇口气,我换上迷死人不偿命的甜笑说:「现在,我没拿着机关枪,冲进去扫射一番,你就该谢天谢地谢菩萨了。所以你不要再啰唆了,我自有分寸,不会把场子搞得太难看,让大家在这圈子里头混不下去的。」
似乎仍是颇不放心的大毛,搔搔脑袋瓜子,摇头说:「阿钰,我不是在替别人担心,我担心的是妳啊!才恶补那两、三个钟头的麻将玩法,妳就想上牌桌和对方厮杀,这根本是无谋之举。我是怕妳越不认输,会输得越多啊!」
大毛,你真的是个好人。
在心中,我摊开双手,摇摇头。
我要是有大毛的好脾气,一定会立志成为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我现在又有什么东西可以输呢,大毛?培养一个班底不是一天或两天能做得到的。就算我现在去四处征人求才,找到的人也不见得能马上带兵打仗,而要我束手无策地待在家中痛哭流涕,小姐我咽不下这口气,也碍难照办。打打算盘,我还不如冒这一次险,看看能否扳回一城,反正再赔也赔不了更多了。」
拍拍大毛的肩膀,我笑笑说:「安心吧!我的运气向来很好。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给我赢上一把,我们就可暂时脱离困境。我说过,非拿下黄金八点的时段不可,为了这个目标,本小姐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大毛长长地叹口气,我当作没看到。
好啦、好啦,我承认自己铁齿,我也很感激大毛的提醒,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是在作垂死挣扎,但是让我挣扎一下也无妨吧?毕竟这一记重击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就当我是深受重创后,亟需一点脱轨行为来挽回希望的笨蛋好了。所谓急病乱投医,不是没道理的。
「我们进去吧!」
装出开朗乐观的音调,我对着大毛、也对着自己,努力打气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得相信明天会更好,是不?」
不这么想,我这双发抖的小腿,怎么走得进这扇门?
这间采取严格会员制的俱乐部,光是想办一张会员卡,就得花上六位数的年会费,而且还不一定能办得到。申请的会员,还需经过层层资格审核,严厉的程度不亚于办美国护照,让人怀疑它到底是间俱乐部,或是乔装成俱乐部的黑店?
可是,想挤进这间俱乐部的人,还是大排长龙,毕竟里面的人脉连结着台湾上流社会的大动脉,无论政商,大家都想在里头轧上一脚、攀点关系。
我也是前几个月,经由某有线电视台总监的「好心」推荐下,才不得已地申请了这张会员卡(心疼啊、肉痛喔,六位数字的钞票就这么飞了)。根据总监的说法,不办这张卡,我会后悔一辈子,但我没告诉他,当俱乐部通知我可以汇年费到户头时,我差点没撞墙哭泣(原以为我的申请会被拒绝咧!)。
把上述这些困苦过程摆到一边,现在它倒是派上用场了!
亮出那张美美的、黄金打造(纯金999)的会员卡,顺利通过俱乐部的警卫安检,我带着大毛走到会员交流时最常聚会的一楼沙龙。左看右找,竟没发现我想找的那家伙。莫非情报有误?正当我这么想时,俱乐部的老板大人已潇洒地前来打招呼。
「游制作!真是稀客,从妳加入会员后,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妳单独来『夜舞』呢!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我干干地笑了笑,他--「夜舞俱乐部」的老板端木,恰巧是本小姐视为最棘手的典型。喜欢直来直往讲话的我,没办法和这种一眼看不穿的人打交道。但不可否认的,见多演艺圈帅哥的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此人埋没在小老百姓间,真是糟蹋了那张俊美可口的倾城之颜。
「不好意思,因为最近忙着制作新节目的企划案……」随口说说,我假装不经心地问道:「今天没人来打牌吗?我听说阿芳邀人来这儿打牌,想来凑个热闹的,可是怎么不见半个人影?」
「那妳还真是挑对时间来了,他们正好三缺一,找不到牌搭在跟我抗议,要我跟他们凑凑数呢!可是我的麻将功力尚浅,不敢和那群赌王、赌后们同桌,还在伤脑筋时,妳这颗福星就出现了!来吧,我带路,包厢在这边。」
宾果!感谢妳没晃点我,阿芳。
「各位,我帮你们找到『失落的一脚』了!」
端木为我们打开包厢门,映入眼帘的是两男一女围坐在牌桌旁的画面。女的就是家喻户晓的名主持人芳翾,男之一是最近主持某政论节目的当红名嘴钱旺,男之二……就是我的目标,周金龙。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要命,我为什么挑这种时候开始紧张了呢?拜托,老天爷,别让我的心跳声传到别人的耳中呀!
「这位是游彩钰,游制作,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当周金龙的眼睛朝我投射过来的时候,在我的意识里,所有的人彷佛都在这瞬间消失了。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命理大师告诉过我的那句话:「在妳的命中,注定有个龙年生的宿敌,他会挡住妳的去路。假如妳想躲过这一劫,要切记,千万不要触怒他,和他和平共处,妳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绝妙姻缘。」
呃……难道这个命中注定的宿敌,就是周金龙
第一章
午后的情事所必备的场景,大概不外乎一张凌乱的床、一根抽到剩一半的烟、以及男人餍足后半靠在床头边的身影……
「我们分手吧!」
例外中的例外,偶尔也会冒出这样冰冷的话语。
周金龙略微讶异地停下吞云吐雾的动作,回头看着正从床上坐起的美艳女子。慵懒地拂开汗湿的飘逸长发,外在形象打着「空灵」、「不食人间烟火」的她,此刻大剌剌地劫走他指尖间的香烟,放在红唇中,深吸一口,吐出。
「你干么一副意外的表情?我只是把你放在心中想说的话,提早一步说出来而已。」
把烟喷到他脸上,女子倩笑。「你最近和我做的时候,都一副心不在焉、虚应故事的样子。我看你已经感觉不到我身上的魅力了,那么我也没兴趣死捉着一个天然按摩棒不放。」
金龙扯扯唇角,没有否认前半段的话,毕竟连她都感觉出两人的关系到了一个瓶颈阶段……但他没打算提出分手,因为她还是她,一样美丽、娇艳、热情、可人,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玩伴,从不作多余、过分的要求,一辆轿车、一些珠宝便可以满足她。
「这句话挺刺耳的,只有妳会这么干脆大方地说出来。」
两人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呢?
简单归纳出一个结论,他们彼此都不想束缚对方,换言之,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独占对方。
当两人在一起成了「习惯」,它也意味着失去了某种程度的浪漫、甜蜜,只有淡淡的情味。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字眼太过,最恰当的说法是他们都没了「火」。
「你不会也是那种天真笨蛋,以为美女就不会『放屁』、『拉屎』吧?」她把烟屁股往玻璃盘上一压,俐落地翻身下床,拿起挂在沙发上的浴袍。「等我去冲个澡出来,我们就可以说拜拜了。」
「小月,妳是真的要和我分手吗?」不无惋惜地,他淡淡地说。
专注地凝视他片刻,她哈地一耸肩。「我承认你是个很棒的情人,功夫一流,也挺大方的,要和你分手是有那么点可惜。不过人一贪心就没好事,和你在一起两年,也挖够本了,我可不想等到被你嫌弃,像只破鞋般地被丢掉。我沉月不被人甩,专门甩人。」
「我是金山银矿吗?」周金龙扬眉一笑。
她凑到他脸颊边,送上一吻。「你不是,宝贝。你是我交往过的男人里面,最标准的好情人。其实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连我自己都很讶异咧!我们的默契够,那方面也很融洽,更难得的是,你和谣传中那个花心周金龙截然不同,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可是每段关系都有它的期限,我们不是能天长地久的那种关系,就让我们见好就收,笑着说分手吧!」
「好个无情的女人。」他叹息。
女人无情,男人滥情。
周金龙知道自己才是狡猾的那一方,因为他没有用心经营彼此的这段关系,到最后还让女方扛起分手的责任。
「对,女人不学着无情点,永远只能被男人耍得团团转而已。我可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一个不可能娶我为妻的男人身上。」
讲到这一点,金龙也无话可说。
真正的沉月,虽然和萤光幕中那个婉约端庄的沉月截然不同,但在他眼中,她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女人--性格不拖泥带水、活力奔放,他会和她维持这么久的关系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论及婚姻,金龙不免却步。
问题不在沉月身上,而是在他自身对「婚姻关系」所抱持的怀疑论述。
太阳底下的万物,哪样不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即使跳进婚姻与家庭的牢笼里,难道就能约束一个永恒?假使只是为了埋葬彼此的一点寂寞,却将各自的自由扼杀,迟早会落得两人都窒息的下场。
他不是抱持独身主义的激进份子,只是单纯地……还没遇到哪个女人,能让他产生「就算没了自由也无所谓」的念头。
纵使单论交往的对象之广泛,从圈内的女演员、模特儿、主持人、记者,到圈外的普通上班族或是女作家之流,金龙已经是出了名的「不挑剔」,但他还是不曾遇过那种能使他动了倦鸟之心,渴望归巢的对象。
「听妳这口气,该不会是已经有了想结婚的候补人选?」心机一转,金龙好奇地问道。
沉月微微一笑。「你才是一脸心怀不轨呢!干么?想要包个大独家啊?」
「这当然。每年调查『最想娶回家当老婆』的女艺人,都榜上有名的沈月沉大红星,竟传出红鸾星动的消息,要是您能大发慈悲,允许我旗下的『缘来星期天』作个访问单元,包管能缔造最新话题,创新收视率。」恢复制作人本色的金龙,咧嘴笑说。
「所以我才讨厌和你们这些满脑子全都是工作、工作的男人在一起,动不动就想要怎么利用人!」
「这叫做互相利用。妳也可乘机炒热自己的行情价码,保证妳通告接不完……这可是婚前才有的最后特殊待遇。」
「是啊,等结过婚后,女明星的价值就跟暴跌的蔬菜没两样,只能被人拿来当肥料了。」
「哪里有这么美丽的肥料,我倒想见识一下。」
一啐。「我会笨到那种程度吗?周大制作。你的特别企划案注定是派不上用场的,近期内我是没有任何结婚的打算。将来的事,就等将来再说吧!」潇洒地撂完话,沉月钻进浴室去。
他考虑片刻后,抽出自己口袋中的PDA,迅速地敲下一个简单的企划点子。沉月说得越是斩钉截铁,相对地她突然闪电结婚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如果不先把企划案做好,等到哪天狗仔队爆出这条消息时,再来企划就太慢了。
这些年,他周金龙能爬到这顶级制作天王的地位,有绝大部分的原因,得归功于他对「题材」的直觉。
亲兄弟明算帐,同业务员为了拚业绩可以六亲不认一样,为了拚收视率,他也是绝不手软,能拿到萤光幕前面出卖的,管他是恩人、仇人,都照卖不误。
特别是近几年有线台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共同竞逐这块缩小中的市场,因此经营无线台的假日综艺档是每下愈况,一年比一年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