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请听在下解释──”陆子煜心中虽是焦急,却不敢厉声否认,就怕惹恼嬷嬷,她不愿将梅仙的下落告诉他。“在下今日是来找梅仙的……”
九嬷嬷眯起眼,厉声怒斥:“住口!你还有脸跟我提梅仙?来人啊!快将这可恶的薄情郎给我赶出去,莫让他污了我的地方!”
一旁的护院立刻一涌而上,团团将陆子煜围住,推挤著他往外头走。
陆子煜不好出手伤人,只得著急地叫嚷道;“嬷嬷!在下知道您是想为梅仙出气,可是您真的误会了……”
九嬷嬷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冷笑数声便迳自往院内走去,摆明懒得理他。
陆子煜被赶出门后,心急不己,想进去却不得其门而入,又不能就此离开,他长长叹了口气,就这么站在绮华院前,不顾众人眼光地苦等著。
绮华院内,紫薇偷觑著门外,对九嬷嬷报告道:“嬷嬷,那陆子煜还站在外头不肯离开呢。”
“是吗?”九嬷嬷微微蹙眉。
“嬷嬷,他在那儿站了快四个时辰了,看来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管他的。”她昨了一声。“我们安心做自个儿的生意,堂堂的状元郎成了我绮华院的看门门神,他不怕丢脸就让他丢去!”
紫薇忍不住替他说情:“可是,我看他像是诚心悔过,他和梅仙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九嬷嬷嗤之以鼻。“哪来的什么误会会闹到休妻的?分明是他狠心薄情,负了梅仙,是梅仙那孩子性子内敛善良,要是换作是我,肯定闹得他家鸡犬不宁!去去去,做你的事去,我也懒得看他。”
她说完转身就走,紫薇也只能跟著离开。
陆子煜站在绮华院外,一心等著九嬷嬷心软,告知他梅仙的去处。
当今状元郎为追回妻子,在绮华院外苦等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丽京,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有人为他的痴情感动,却也有人讥笑他的无能,认为他此等作为有损男人颜面,可任凭他人如何说长道短,陆子煜却毫不放在心上,仍是专注地等著九嬷嬷改变心意。
陆明在得知此事后,也急忙赶来劝他。
“煜儿,你堂堂一名状元郎怎能在此风月场所外守门,这成何体统?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怕是会大为震怒,状元资格可能不保啊!”
陆子煜目光坚定,沉声道:“爹,要是找不回梅仙,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状元又算得了什么。”
陆明愀然变色,怒斥:“什么?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为了区区儿女私情而忘却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他苦涩一笑,意有所指地说:“就是为了国家大事,我抛下了儿女私情,可最后呢?是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失去梅仙,我的生命也失去了意义
若非忙于天道门之事,他又怎会忽略娇妻,让有心人趁虚而入,分化了他与梅仙的感情,是爹的阴谋没错,可也是自己疏忽了,才会伤了她的心……
陆明见他如此伤心,柔声劝道:“煜儿,爹明白一切都是爹不对,你先和爹回去吧,爹已经派出府中所有人手去寻找梅仙的下落了。”
陆子煜摇摇头,眼中似已闪著泪光。
“没那么容易的,梅仙若是铁了心不愿见我,一定会藏在任何人都找不著的地方,九嬷嬷明明知道她的下落,可是却不愿意告诉我,我要在这儿等到她告诉我之后才离开。”
“煜儿……”陆明一怔,知道他说到做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下去,长叹后便黜然离去。
此时,九嬷嬷缓步自绮华院中走出,面色已较之前柔和许多。“陆公子,您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方才她听到了陆家父子的对话,惊觉事有蹊跷,又见他心意真诚,为了寻找梅仙什么都顾不得了,料想其中必有误会,才愿意抛却敌意出来见他。
陆子煜眼睛一亮,迎上前追问:“嬷嬷,您愿意告诉我梅仙的下落了吗?”
九嬷嬷有些苦恼。“其实我不该说的,梅仙她就是不想再见到你,所以才特意搬离之前的住处……”
他皱紧眉头,连声恳求:“嬷嬷,求您帮帮我,给我一个向梅仙解释的机会。”
九嬷嬷迟疑半晌,终于叹气摇头,“好,我就信你这一次。梅仙现在住在城东的绝尘庵中,快去和她解释清楚吧!”
陆子煜诚心道:“嬷嬷,谢谢您的帮亡,我这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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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陆子煜已急速赶至绝尘庵前,正想进入,却为庵内的尼姑阻止。
“施主,这里是佛门清修之地,请施主离开。”
他不好硬闯,只能坦言请求:“在下陆子煜,来此是想寻找在下的妻子,不知师太是否能行个方便,让在下进去寻人?”
那尼姑微微皱眉,沉声道:“施主此言差矣,在此皆为远离世俗的清修之辈,怎会有施主的妻子?请施主尽速离去。”
“师太!求您行行好,在下好不容易找到这儿来,请您体谅在下一片苦心。”他苦苦哀求著。
“施主,请你离开,不然就别怪我无礼了。”那名尼姑却冷漠依旧,毫不留情地赶人。
陆子煜见她心意坚定,又不愿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只得依言先行离开:之后,他绕到偏僻的围墙旁,见四下无人,双足轻点,瞬地便翻过高墙,跃入庵内。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往来的尼姑们,四处寻找梅仙的身影,就在他即将走进庵内最深处的院落时,方玉香正巧自院内走出。
她一见著他,神色立时大变,惊呼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陆子煜大喜,“岳母大人,我找您和梅仙找得好苦……”
她厉声喝斥:“住口,谁是你岳母大人,你少来这儿惺惺作态!还不快出去,不然我就叫人了,堂堂状元郎却潜入尼姑庵中,这可是一大笑话!”
陆子煜急忙阻止:“岳母大人,请您先听我解释,休妻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爹趁我不在时自作主张,伪造我的信及休书给梅仙……”
“等等!你不用向我解释,你该解释清楚的人是梅仙。”方玉香打断他的话,面色沉肃,毫不留情地加以指责:“不过,就算此事真是出于你爹的诡计,也是你给了你爹可趁之机,加上你近来与徐尚书走得甚近,才会造成梅仙的误会,不是吗?”
他一窒,愧然叹道:“是的,您说得是,我的确是疏忽了。”
方玉香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不会让梅仙受到半分委屈,可你知不知道她在陆家受了多少苦,却从来不愿在信中向你提起?因为她不想让你为她担心啊;不愿向陆老夫人说上半句,也是因为她不想再让陆老夫人和你爹起争执。她这么委曲求全,你却在外头和尚书千金纠缠不清?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她吗?”
说到此,方玉香忍不住潸然泪下,为女儿抱屈。
陆子煜握紧拳头,方玉香的话就像是千百把利刃般割在他心上,令他痛楚不堪。
“是我不好,可是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梅仙的事,亲近徐尚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您让我向梅仙亲自解释,只要她愿意原谅,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怀疑地打量著。
陆子煜目光执著,神情真挚,沉声道:“千真万确!求求您,让我见梅仙一面吧!”
方玉香又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据实以告:“是我央求九嬷嬷告诉我的。”
方玉香面色稍缓。“原来如此,九嬷嬷必定也骂了你一顿是吗?”
陆子煜苦笑道:“只要能找到梅仙,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点点头,释然一笑,“好,总算你有悔过之意。你们年轻人的问题,还是交由你们自己去解决,梅仙就在那院内的房间里头,你赶紧去见她吧!”
“谢谢您,我这就去见她!”
方玉香不忘提醒:“对了,你可千万别让她太激动……她的身子不同于往昔,你得小心些才是……”
“她生病了吗?”他微愣,眼中浮现浓浓的忧心。“请大夫看过了吗?要不要紧?”
“她不是生病,你见了她之后,她若是原谅你,自然会告诉你的。”方玉香故意不将事情讲明,想让梅仙亲口告诉他。
陆子煜虽是心有不解,却也不及细想,急急就往院内走去,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他终于能见著她了!这次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再也不让她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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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仙静静坐在房中,眺望著窗外远景,看似专注,实则茫然,好似想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其实她想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便是陆子煜……
尽管被他伤得心都碎了,她却依然无法恨他,她……只会爱他。
她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他、爱上他,即使已被他休弃,她依旧无悔。
很傻是吗?她从没有想过,她竟可以爱一个人爱得如此之深……
以前的她,视世问一切于无物,根本不将任何男人放在眼里,以为这一生中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
可是,她却爱上了他……还爱得好深好深,深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地步。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正准备与尚书千金成婚?
这些日子以来,她将自己完全封闭,足不出户,就怕听见外头有关他的种种传闻。
可是她能不听,却不能不想,不管她再怎么试著忘却过往种种,总是无法如愿,他始终在她心底,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中,派水缓缓流下,只是再多的泪水,也宣泄不了她内心的哀伤,纤细的身子不住颤抖著,她强忍著呜咽,不愿惊扰到其他人。
此时,门被轻轻地打开,梅仙以为进来的是母亲,急忙背过身拭干泪水。
“娘,您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在哭吗?”
不意,身后竟传来陆子煜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温和而轻柔,却带著某种压抑的情绪。
梅仙一震,泪水因极度惊讶而止住,她急忙转身,正对上他那双满是痛苦与怜惜的眼。
“你──”
他深深望著她,目光温柔而苦涩。“对,是我。梅仙,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你……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梅仙蹙紧了秀眉,双眼因哭泣而红肿,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他不是不爱她了吗?
难道──他是知道她怀有身孕,想要她腹中的孩子,所以才特意找上门来?
想到此种可能,她脸色瞬间刷白,手也不自觉地抚向小腹,浑身禁不住轻轻颤抖。
尽管曾有过打掉孩子的可怕念头,但此时的她,已将孩子当成是精神上的支柱,她好爱好爱这个孩子,绝不能失去他!
可陆子煜并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以为她是因为气他才会有此反应,他坐近她身旁,伸手想拭去她面上未干的泪痕。
“梅仙,我是来向你道歉和解释的,你误会我了……”
梅仙挥开他的手,咬牙道:“哪来的误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想来骗我,可是我绝不会再相信你!”
他闷闷地收回手,沉声说:“梅仙,我不是来骗你的,你先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可以吗……”
“不!”梅仙伸手捂住耳朵,心痛之余又哭了起来。“你对我的爱根本就敌不过世俗的压力,你爹已经同我说了,你就要和徐家千金结为夫妻……”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她的心就碎上一次,叵大的痛苦像是永无止境,一波接著一波袭来,不停地折磨著她。
他心一揪,试图解释:“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
梅仙泪眼迷蒙地望著他,啜泣道:“我已看过休书了,的确是你的字迹……”
“不!那都是我爹伪造的!与我无关啊!”立时否定她的话。
她紧紧咬著唇,颤著声开口:“好,就算是你爹存心骗我,可是我到书院去找你时,你却是在徐尚书府中,而且还决定与徐尚书的千金订亲,不是吗?”
“不!”她那悲伤的泪颜令他心痛不止,他急急又说:“我的确与徐尚书甚为亲近,但那是有目的的……”
梅仙冷冷打断他,神色漠然而自嘲。“你当然有目的,就是与徐家千金结为夫妻,如此一来,你的前程一片大好,比起与我这卑贱女子结为夫妻要好得太多了。”
陆子煜沉下脸,严辞否认:“梅仙,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啊!之前之所以会常上徐府,完全是为了天道门的事情,我对徐家千金根本无意,是徐尚书自己一头热,硬想将女儿嫁给我,我早已拒绝了好几次,他却完全听不进去,还擅自去找我爹商量,我爹才误以为我对徐家千金有意。”
“你说的……是真的吗?”见到他万分认真的神色,她不禁开始动摇,原本如死灰般寂寥的心,再次翻覆起汹涌的情感。
她该相信他吗?她能吗?
陆子煜点点头,柔声道:“你先别急,静心听我说,我在书院中的那段日子,除了准备科举外还要处理天道门的事,之前朝中有大官想消灭天道门,而我最近就是忙著查出这名大官的身分。
“刚开始,徐尚书就是我怀疑的人选之一,可是他老奸巨猾,府中守卫实在太过严密,难以暗中潜入,我只得以状元的身分去亲近,这才顺利地杳一出他与金顺勾结的证据。”
“是吗?”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你前些日子都没送信给我,你爹又给了我休书与信,加上又有人亲口证实你曾多次上徐府,所以我真以为你不要我了……”说到此,她心中又是一痛,法然欲泣。
陆子煜十分心疼,急忙将她搂入怀中,温声安抚:“那些全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梅仙沉默片刻,笑得苦涩。“或许就是因为太巧合了,在多重印证下,我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相信……”
陆子煜又抱紧了些,“对不起,是我不好,前些日子我真的很忙,所以忽略了你的心情,加上天道门的事又不好在信中言明,才会于无意间伤了你……”
她偎在他温暖的胸膛,低声道:“也是我没问清楚,可是,在听到旁人告诉我那些事情之后,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见你,因为我真的好怕,要是真的听你亲口证实这一切,我一定会承受不了的……”
“别说了。”他将头埋在她颈畔,微颤著声音说:“是我不好,我一心只专注于处理天道门的危机上,却疏忽了可能会产生的种种问题,对不起!梅仙,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