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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第2页    作者:李碧华

  是的,东北一块美好的地土!

  这也是肃亲王觊觎已久的鸽的。

  川岛原比肃亲王大一岁,但他灵机一动,便说成同年生人,五奉之为兄,交换庚恰,共结金兰之好。那天,还穿了清朝客卿二品的官服,与肃亲王并排,坐在饰有慈花的日本屏风前合照留念。

  谁知显泽落在他手中,会被调教成怎么的一个人物?

  但一切的故事,只能朝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肃亲王把一封信交给女孩,嘱她代转:

  “将小玩具献君,望君珍爱。”

  马车来了,大家为可爱的、双目红肿的“小玩具”送行。

  一九一三年,她无辜地,只身东渡B本去。

  王府的院子,繁花如锦,有桃树。杏树、槐树、葵花和八重樱。是春天呢。

  依日本的年历,那是大正二年。

  在下关接她的,果然是照片中的男人,他看来后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显环,或是东珍,随着这本来没什么情感,但今后必得相依的义父回到东京赤羽的家。

  他又为她改了名字。

  这趟,是个日本名字——

  川岛芳子。

  她签著名字,说着日语,呷着味咱汁。

  川岛浪速之所以皱眉,是局势瞬息万变。

  在他积极进行的复辟运动期间,一九一五年一月,日本党对中国提出了“二十一条”要求,态度强硬,不但中国人反感,部分日本人也批判。但袁世凯接受了条款,且龙袍加身,粉墨登场称帝,改元洪宪。

  大家还没来得及喘息,次年,皇帝又在一片倒袁声中下台了。下一场戏不知是什么?

  川岛浪速原意是结合内外蒙古、满洲(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的东北大王国),再把宣统皇帝给始出来……

  此举需要钱,需要人才,需要军队…

  川岛芳子不过是个小学生吧。孩子应得的德行调教几乎没有,反而正课以外的熏陶,越来越使她憧憬一个“满人的祖国”。

  背后的阴谋,她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也是增懂难明。

  只在校园放小息的时候,跟同学玩耍。

  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去,整齐划一,穿棉布上衣,斜纹哗叽裤子。女孩则一身花纹缎子上衣,紫缎裙裤。

  小学体操课有军事训练呢。男孩听从指令,互相用竹枝攻守,大家以中国人为征服目标——如果“进入”了中国,可以吃鲜甜的梨子,住华丽的大宅,中国的仆从是忠心的。

  小憩时,大家又在玩战斗机的游戏。

  芳子扮演战斗机,向同学们轰炸,四下所到之处,要他们纷纷卧倒。

  一个男孩不肯卧倒。

  芳子冲前,一鸣鸣!隆隆地压住他,年纪小小,又勇又狠。

  男孩被压,大哭起来。

  “哭什么?”芳子取笑,“战事发生了,一定有死伤!”

  她的一个同学,忽然狡黠地问:

  “芳子,究竟你家乡在哪儿?”

  另一个使附和:

  “是中国?是日本?吓?”

  芳子受窘。她的国籍含糊不清,一切都混淆了,成为小女孩的负担。

  她灵机一动,只聪明地答:

  “我家乡在妈妈肚子里。”

  然后转身飞跑。

  跑!

  ——又跑得到哪儿去?

  还不是异乡吗?

  到底不是家乡。真糟,连妈妈的样子也几乎记不起来,努力地追忆。,…·

  女孩的泪水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凄惶。

  远处的体操场飞来一个皮球,落在她脚下,当对方还未走近来捡拾时,芳子蓦地拣起,用尽全身力气,扔到更远的地方去,狠狠地。

  她男性的气质,在这些微妙的时刻,已经不自知地,初露头角。

  她还是跑回川岛浪速义父的身边,别无去处。

  背后是同龄东洋小子的挪揄:

  “芳子!若干!支那的芳子!”

  她不要再上学了。

  她根本不爱课堂中同游共息的正常学习生活。

  转了多间小学,换了家庭教师,上着很速规定的日课,日夕被灌输复辟和独立的思想…渐渐,芳子长大了。

  而在千里以外的中国:袁世凯在一九一六年死去,不管他是病死,受刺激而脑溢血,抑或遭暗杀,总之,川岛浪速等伺机待发,部署举兵的“扶清讨袁”行动,马上失去了目标。如鼓足了气的皮球被扎上一个小孔。肃亲王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谁知第二年,安徽督军张勋也发动了复辟清室的运动,才十二天就以失败告终。事情弄得很糟。民国六年虽改为宣统九年,不了了之。

  他俩的后台,蒙古巴布扎布将军苦战横死了。辗转几年,军费弹药付诸东流,一事无成。美梦那堪一再破灭?

  即便他落魄了,但——

  他还有一枚未走的棋子!

  女孩长至十四五岁。

  夜里,她倚在新居的窗前看着满天星斗。

  落脚的地方又由东京赤羽,迁到信州松本,浅间的温泉区。

  星星好像有颜色,密缀在一条宽阔的黑腰带上,有黄色、蓝色、银色、红色……,她盯着它们,良久,一种孤寂无聊的感觉扰乱了少女的心,思绪不定

  但,只要她一想到“大清皇朝还有我呢!我一定要为祖国做点事!”以此自勉,又再热血沸腾起来。川岛浪速在她身上的心血没有白花。

  她有机心、肯吃苦、任性安为、大胆而有主见。

  但那天噩耗传来了。

  芳子是松本高等女子学校的插班生,在学校的纪录并不好,高兴就上课,不高兴就溜课,我行我素。

  浪速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自课堂逃出来,跟校里的勤杂男人聊天,嬉笑,打发时间,但不予甜头。

  “芳子!”

  只见义父神色凝重,心知有异。

  他搂搭着她的肩膊。她虽然瘦小,但有力。浪速告诉她:

  “芳子,又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坚强——你父王,二月十七比因为糖尿病,在旅顺逝世了。”

  芳子用心地听着。

  “又”有一个坏消息?是,于肃亲王去世前一个月,她的生母已不在了。据说是身怀第十一个孩子,但为了专心照顾肃亲王,喝了堕胎药,结果意外身亡。

  母亲去了。

  父亲也去了。

  自此,她仿佛一点家族的牵挂也没有了。

  于然一身。

  “芳子,你不要伤心。记着,我们要继承你父王的遗志,复兴清室!”

  说真的,这是她亲人的死讯呀,不过,芳子咬着牙,她没有哭。她很镇定、庄严,如一块青石在平视。默然。

  幼受训练,芳子已经与小时候有显著的分别了,不再是个爱哭胡闹的小玩具,她是“无泪之女”,等闲的事,动摇不了她。

  川岛浪速正正地望定芳子,饶有深意:

  “大家都在等着你长大成人!”

  是的,生父壮志未酬,养父空言奢想,只有她,是未绽放的一朵花,未揭盅的一局赌。

  虽然自幼成长于动荡不安的乱世。帝制与革命的夹缝,推龄即只身东渡,为浪人之手抚育,她的“骨肉情”几乎湮没了,但还是以肃亲王十四格格的身份,回北京奔丧,从而为政治活动销好远大光明之路。

  亲王的灵柩由旅顺运送至北京,扛灵柩的、诵经的、送葬的、抬纸活供品的、戴孝的,队伍很长。等最后一辆车离开家门出发,到达火车站,整整用了天的时间。

  亲王葬礼,规格仅次于皇帝。还是有他的气派。

  奔丧之后,芳子更加无心向学了。便乘机休假。两边往来。长期缺课,校长表示不满,正在有意勒令退学的边缘。

  芳子并不在乎。

  她开始恋爱了——

  像个男孩子般,穿水手眼,戴帽,骑着马呢。这样的恋爱。

  不过,她长着一头披肩长发,在马背上,迎风招摇。

  山家亨,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像其他年青军官、军校候补生、浪人、爱国志士、激进派,以及“黑龙会’减员……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样,曾经登门拜访过川岛浪速,参加过集会,高谈阔论,杨述时局。

  在天下国家大事之余,男女之间的追逐,却不知不觉地,令这两个人抽身退出。

  芳子已经十七岁,她独特的姓力是一点文人的霸气。——不过,到底是个女人呀。

  山家亨的骑术比芳子精湛,总是用一个突然的动作,便把芳子抛离身后,然后他缰绳一勒,马蹄起人立,像在前头迎驾。

  作为军人,策马的花式层出不穷,身体经常离开马背,令人捏一把汗。

  人和马的头都昂得高高的,自豪地飞驰着。

  芳子有点不甘,虽然对这男人满心倾慕,却不想差太远了。她也仿效他,身体放轻,离开马背——谁知,失手了。

  几乎翻跌堕马之际,山家亨急速掉头,伸手救她一把。

  她很感激。

  近乎崇拜他,向他微笑一下。然后策马直指前方。

  二骑驰骋半天,方才俄极知还。

  川岛浪速在浅间温泉的房子,经常高朋满座。

  在玄关,只见一大堆靴子、鞋、手杖、帽子、大衣…

  谁在里头,说些什么,芳子摸不关心。她眼中只有山家亨,其他一切视若无睹。

  山家亨把情人送回家了,便道:

  “明天见。”

  说来有点依依。芳子突然带着命令的语气:

  “你不准走!”

  她转身跑到厨房去。

  出来时,经过大门紧闭的客厅,人声营营,她只顾拎出一盒点心,一打开,是红豆馅的糯米团。

  “我亲手做的大福。”

  她吃一口,又递予男人。

  他皱眉:

  “又是红豆馅?”

  “我喜欢呀!”

  “太甜了,我喜欢栗子作馅。”

  芳子摇头,只一言不发,把吃过一口的大福,一个劲地塞进他口中,望定他吞下。

  “我不喜欢栗子馅的。不过——下次做给你吃吧。但你今儿晚上把这盒全干掉!”

  山家亨一看,有八个!真无奈,但依从地收下了。

  芳子很满意。她自小独裁,对她所爱的人也像置于掌心。基于天赋,却很会撒娇。

  芳子腻着声音:

  “我下次一定用栗子作馅。或者下半生都这样做呢。”

  她脱着他,这比她大上近十年的男人: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

  山家亨闻言一笑,马上立正,行个军礼:

  “你是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山家亨先生的好女人!敬礼!”

  芳子一想:

  “松本,不过是个小地方……。算了,你得全吃光呀,我会盘问你的!”

  说着,便进屋子里。

  才几步,她忽回过头来,妩媚向他人叮嘱:

  “明天见!”

  目送山家飞身上马,远去。他像他的马:矫健。英挺、长啸而去。

  她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

  几乎便忘记了在中国驰骋的壮志——只要跟心爱的情人依依相守,远走高飞。伺候一个男人,像世上所有女人一样……

  “芳子!”

  她听不见。

  “芳子!”

  室内有人叫唤,把她的灵魂生生牵扯回来了。

  她笑靥还未褪呢。应了一声,把木门敞开——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赫见举座都是男人!雄赳赳,满怀壮志的,十多个。她又陷入男人的世界了。

  川岛浪速身畔,还坐了个头发及胡子尽皆花白,看上去脸容慈祥的客人,原来他就是“黑龙会”的头子,头山满。

  他向劳子端详一下,不怒而威。

  为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他与川岛浪速的看法是一致的:——

  中国人是五千年来为旧文明所腐蚀透了的民族,其社会的结合力完全消失殆尽,四亿民众犹如一盘散沙,中国人自私、利己、短视,具浓厚的亡国性格。故日本应在中国领土上确立国家实力,处于优胜地位,先占据满蒙,巩固立脚点,扶植大东亚主人公之势,不让列强瓜分中国。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俄国。

  而“解决满蒙问题”,正是这一阵大家议论纷纷的中心。

  就像川岛浪速耿耿于怀的大志:

  “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满洲的天作为屋顶,满洲的地作为大床,在中国四五千年的兴衰史上,有自己的名字!”

  芳子只向座中各八点头为礼。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陪恋,窥视着她。

  与其说是“一双”带着陪恋的眼睛,毋宁说是“大部分”吧。

  这些年轻的志士,或许都是芳子的暗恋者,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投放在国是之上,醉翁之意:芳子是年方十七的情室王女,血统高贵,貌美而骄矜,同时有着不自觉的放荡。——即使为政治需要而追求,到底她有这种吸引力。

  可惜座中对手,还是以这不大做声的男子最强,人为的吧?

  川岛浪速问:

  “芳子,认得他吗?”

  她目光停在这年轻人脸上,他长得英俊温文,一直望着自己,眼中闪着一点光彩。他还是没做声,但一张胜,叫人一眼看中。

  似曾相识呢。

  “他是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呀。”

  ——就是甘珠尔扎布!

  她记起来了。这蒙古王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芳子在小学生时期已认识他了,两个人的父王要做大事,小孩子倒是青梅竹马。各奔前程后,他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受训。

  不过虽然他长大了,长高了……,芳子忽噗嗤一笑。有一天,大人给他俩拍合照,要按快门时,芳子顽皮地耳语:“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作个划拳状!”——但这人,从小就腼腆怕事,不爱胡闹,把手收好,结果照片出来了,只见芳子一人出“剪刀”。

  他看来还是一样呢。胜有点臊红。

  川岛浪速又道:

  “记起来了?多年没见,正好聚旧。他已在军校毕业了。”

  “哦?”

  没速旁观芳予的反应。

  莫名其妙,芳子只觉事有蹊跷,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不知道。

  这样刻意安排重逢场面,似乎透着奇怪。

  不过芳子心不在焉。

  那须发皆白的人物,头山满,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一口清酒。

  这天是一九二四年十月六日。

  为什么日子记得这么明确?——因为这天发生的事,令川岛芳子的一生改变了。世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短短的二十年中间,叱咤风云,也穷途沦落,末了死于非命。像一个绚丽但惨痛的不想做的梦,身不由己,终于芳子成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女,成为政治牺牲品。

  如果这一天,在历史上给一步跨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她会长寿一点。……这是命吗?

  开始时,不过浴后光景——

  川岛浪速把芳子唤到他书房去。

  如往常一样,他有什么高见,芳子总是第一个听众。

  也许他想把白天商议的事情,好好阐述一番,然后让她明白,投身政治运动,知己知彼。

  芳子把浴衣覆好,把腰带打个结。

  书房燃着小火炉,一壶水静静地开着。浪速喜欢把袖子皮扔进火中去,发出果子的清香。

  他没同她谈家国事,只问:

  “芳子,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她很意外,便道:

  “没有——”

  “这在本国而言,已经算是迟了。”

  “本国?你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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