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小倩微微一笑,道:“我听说罗岛主的前六位夫人除了刚才那个三夫人史明明外,都死了。夫人难道从来就不怀疑,从来不去想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而史明明又是怎么疯的么?”
“难道你知道?”
厉小倩点了点头,神情得意:“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昨夜我在驻琴小筑里……无意中发现了一样东西,然后就知道了其中的一点点内幕。”她瞥了一眼裴倾,道,“夫人想知道吗?”
驻琴小筑?她在里面发现了什么秘密?
裴倾一震,惊道:“你知道了什么内幕?”
厉小倩却卖了关子,故而言他道:“啊呀,这风怎么一下子大起来了,好冷啊,不如先回房间再说吧。”
“等等!”裴倾上前拦住了她,顿了一顿,道:“我是个直性的人,喜欢快人快语,厉姑娘不必再打哑谜了,你要怎么样,才肯把其中的内幕告诉我?何不直说?”
厉小倩眼中露出欣赏之色,道:“好!夫人果然不愧为裴家堡的当家长女,有魄力!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找到一本日记,是原先住在驻琴小筑的二夫人冉绿生前写的,里面记载了她到依罗岛后发生的一切事倩。由于藏得隐蔽,所以可能收拾屋子的下人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谁料竟被我昨日无意中看见了。我知道你嫁到依罗岛后也一直迷茫得很,不管怎么样,有罗傲那么个夫君,都是件不太……呵呵,不太顺心的事情,冉绿夫人的那本日记,也许能给你某些领悟,某些帮助……”
裴倾打断她的话,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开出条件吧,要怎么样,才肯把那本日记给我?”
“很简单!”厉小倩将脸庞凑到她的面前,“除了遂碧草外,我还要岛上的一样东西。”
裴倾冷然地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夫人是有名无实,岛上的很多事情,我根本作不了主,只怕你找我要东西,是找错人了。”
“不,其他东西也许夫人没法作主,但这样东西,夫人却是可以决定的。”厉小倩拉起了裴倾的右手,手腕上,碧玉圆镯璀璨发亮。
天——缘?!
“你竟要这个镯子?”裴倾有点不敢置信,“厉姑娘,你可知这不是普通的玉镯?它——”
厉小倩笑嘻嘻地打断她的话道:“我当然知道,此镯名天缘,是依罗岛的传岛玉镯,历来为岛上女主人所有。”
“你既知此镯来历,还要?拥有此镯之人必是依罗岛女主,难道你——”
厉小倩摇头道:“夫人多心了,我要此镯可不是想当此岛的女主人什么的,而是另有目的。我有一个姐姐,生来体弱,久卧病榻,世间众医皆束手无策。不过,如果有天缘,或能得救。”
“此镯能治病?闻所末闻!”
“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是看了冉二夫人的日记后才晓得的。据说这位有着江南第一才女之称的二夫人,也是体弱多病之人,后来是依罗岛治好了她的病,为感恩德,而嫁了过来。当初,治好她病的,就是这个镯子。”厉小倩呵呵一笑,又道,“夫人其实不必太为难,我并非要夫人将此镯送我,而是借!待我医好姐姐的病后,便立刻奉还,如何?”
裴倾迟疑着,厉小倩查颜观色道:“夫人,巨鲸帮虽是海盗出身,但好歹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大帮,向来言而有信,小倩既然说会奉还,自会奉还,夫人还犹豫什么?此事对你我来说,都有利处,互不吃亏啊。”
声音透露着诱惑,悠悠然地回响在耳际。
裴倾木立半晌,淡淡地笑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厉小倩喜道:“你同意了?”
“你错了,我不同意。”裴倾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来,看到厉小倩的脸色顿变,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你不同意?”厉小倩的声音尖锐得几乎是咬牙切齿。
“是的,我不同意。我裴倾虽然不算是好人,但卑鄙下流的事我也是不屑去做的。以天缘换取冉绿的日记,就像一桩肮脏的交易,我宁可不知道依罗岛上的秘密.也不愿让你得逞!你对我用错了方法,如果你直说想借我的镯子去救令姐,我说不定会欣然同意,但是现在——”裴倾盯着她,忽而盈盈一笑,道:“擅自动用屋主的东西,并偷看别人的隐私秘密,然后以此为筹码去要挟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事,我也是不会做的。”
厉小倩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气,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
裴倾挑挑眉,笑容有些妩媚,然后,风姿万千地转身离开。
厉小倩不甘地叫道:“裴倾,你不要那本日记,一定会后悔的!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只怕到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今天拒绝我,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了!”
裴倾听在耳中,心里虽荡起了些许涟漪,却仍是不缓不急地向前走去。风中,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就如一枝高傲而多姿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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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听雪小筑,翠儿就迎了出来,见到裴倾的样子,大吃了一惊,道:“夫人,你怎么了?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
裴倾愕了一愕:“是吗?我的脸很红?”
翠儿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惊道:“天!夫人,你在发烧,你的头好烫!”
“我在发烧?”裴倾刚问了一句,忽觉得一阵疲惫感席卷而来,天昏地暗间,顿时失去了知觉。
黑色,黑色,还是黑色——
头很昏,意识像是在水上漂浮,一伸过手去,就随着水波荡开了,怎么也抓不住。
但是感观却分外敏锐,连房间里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等等!房间里有人!除了自己外,还有另一个人!
虽然没有走动的步伐声,但是那细密的呼吸却隐约传来。有人!真的有人!
是谁?你是谁?
裴倾想开口问,声音却如卡在了咽喉中一般,发不出一点声响,而眼睛,更是如缝住了一样,怎么样也睁不开来。为什么?为什么连对自己身上器官的控制都变得如此艰难而疲惫?我是怎么了?我在做梦吗?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吗?不然,为什么感觉到自己,如此抑郁而又毫无力气?
声音渐渐靠近,靠近……来到了床边,呼出的气流几乎触及了她露在被外的发丝,似乎是俯下身来,静静地注视着昏迷中的她。
你是谁?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裴倾闭着眼睛,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子,似是抓紧了驿动着的心情。
“唉……”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咫尺的地方叹息,森冷,不带一丝人的气息。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放了上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真漂亮……真漂亮……”
说话时呼出的冰冷气息弥漫在左右,裴倾感觉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跳动着……仿佛就要窒息!
“你是好人……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知道……维持你的善良,你能得到幸福……你和我不一样……记住我的话,不要欺骗……”
女子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她是谁?她为什么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这声音好像有点熟啊,在哪儿听过呢?在哪儿听过?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思绪混乱问,仿佛感觉到又来了一个人,但这个人的气息却又完全不同。
“哐——”好像是利器的摩擦声,又好像是兵器出鞘的声音。然后,裴倾感觉一样冰冷的尖锐物顶住了自己的咽喉,随时都可能刺入。
是剑?有人要杀我?是谁?为什么?!裴倾的手松开,又握紧,手心中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空气在沉闷中僵持,来人的视线炙热,她虽然闭着眼睛,但也可以感觉出他在看着自己。那一刻,裴倾觉得自己其实可以放弃,被杀就被杀吧,没什么可抗拒的,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那样辛苦地生存着,不若死去!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外面似乎又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然后她喉咙上的剑顿时撤去,风中传来衣袂飘动声,然后,消逝。
另一个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靠近了床头,有椅子拉动的声音,那人可能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了。空气中的气味很熟悉,淡淡的,有薰衣草的香味——是杨素?!
裴倾感觉自己的心急跳了几下,又复正常,感官,依旧疲惫,不想动,不想说话,也不想睁眼睛,就那样直直地躺着,沉浸在昏睡般的朦胧中,也许一切看起来还没那么绝望。
气氛静谧,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暗流。
过了好半天,左手忽然传来被包裹住的温暖感,然后被拉过去,贴住了来人的面颊,轻轻摩擦。一个叹息声低低响起,正是杨素的声音:“没事的,你不会出事的,一定会好起来,我保证,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声音显得很无奈,却又满含感情地坚定着。
我怎么了?我不只是睡过去了吗?为什么他会说这种话?裴倾迷迷糊糊地想着,不明所以。
“你要好起来,听到了吗?只差最后一关了,过了那一关,你就能真正地得到幸福,再也没人会欺负你.冷落你了……所以,你要好起来……你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声音渐渐模糊,最终不可辩闻,裴倾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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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次醒来时,耳边传来的却是翠儿清脆欣喜的欢呼声:“夫人醒过来了!太好了!快去通知杨素大人!”
眼帘还是很沉,不过总算张开了,人目处,竟发现自己的身边站了一圈的侍女。
“我怎么了?”裴倾问道。
翠儿忙拿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坐了起来,回答道:“夫人,您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呢!大夫说是着了凉,加上体虚气郁,浑身烫得跟火炉似的,吓死我们了!您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大夫说,如果再不醒的话,只怕性命有碍……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裴倾怔怔地望着翠儿,有点不敢置信:“我昏迷了那么久?病得那么重?为什么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忽然间想起了昏迷中所感觉到的那三个人,不知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梦中出现的幻觉,便道,“你一直都守在我床边吗?”
“婢子和碧儿轮流守着夫人呢。”
“半步都没离开过?”
“这个——”翠儿沉吟了一下,道:“其间曾外出煎过药,不过那只是一刻钟的事……怎么了?夫人。”
裴倾笑了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夫人饿吗?这三天来,您就只喝了点参汤,我命人熬粥,现在去盛来给夫人吃吧。”
“也好.我真的是饿了呢。”裴倾觉得有点异样——记得刚到依罗岛来时,侍女下人们都对她冷冰冰的,态度虽然恭敬,却缺乏关切,而现在,翠儿话语里的那份喜悦,却是明明白白可以听得出来的。她们都对我好起来了,为什么?难道真的是相处时间长了,故而被我感动了?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主子啊……
想到此处,忽又记起一事,问道:“对丁,三夫人中了迷烟,现在怎么样了?”
一侍女回答道:“三夫人早醒了,还来看过夫人呢,不过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那……厉姑娘呢?三日之期已过,她走了吗?”
“厉姑娘已于昨日拿了遂碧草返航离开依罗岛了。”
她走掉了?那么那本冉绿的日记,必是再无缘一见了!想起厉小倩最后的那句话:“你一定会后悔的!”难道那日记里写了什么秘密,是会对自己不利的,所以她才放出那样的话来?
裴倾刚想细细去想一下,就觉得头又疼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养神。接着,她便听到侍女们齐声叫到:“杨素大人——”
“嗯。”杨素的声音清楚地响起,“你们都退下吧,我与夫人有话要说。”
“是——”一阵脚步声后,房间里恢复丁宁静。
第六章
裴倾闭着眼睛,仍是躺着不动。
杨素走到床边,盯着她看了半晌,伸出手搭了下她的额头,发现体温已恢复正常,便放心地吁了口气,在床沿坐下。
“怎么?不想理我吗?”
裴倾睁开眼睛,望着杨素,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奇怪——这张曾经那么重要那么熟悉的脸庞,为什么此时看起来,却觉得疏离得厉害?怎么会这样?这一病,竟会令得整个身心都如同洗刷了一遍似的,变的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杨素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看来真的好多了,你知道吗?你昏迷的达三天里,我来看你时,你的手都是湿的,全是冷汗。”
原来,他真的来看过自己,那么,那一切都不是假的了,那么,在他之前来的那两人又是谁?其中有一个,还要杀自己……
千种思绪在脑海中漂浮,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房间里很暖,馨香的空气竞流于昏沉,少了寒冷时空气中独有的清醒。
杨素打量着她,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道:“夫人,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裴倾的眼睛一直低垂着,此时便抬了起来,定定地望向杨素,注视着他温文关切的脸庞,眼中升起了一层雾色,轻轻地,却又非常执着地道:“杨素,你真的爱我吗?”
杨素愕了一下,目光中露出了惊诧之色,似乎对她此刻会问这个问题而感到非常奇怪。
裴倾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几近讽刺的笑容,淡淡道:“我曾经以为,爱情是一种很神圣的东西,会让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得异常微妙。当你爱一个人时,就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操心,看到他不高兴了、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哄他、帮他,让他开心;当他开心时,就会比自己得到什么嘉奖更高兴。而同样的,当你爱一个人时,你就会把自己的心事与他一起分享,让他分担你的快乐和秘密,有什么困难或者危险,也许会藏起来,不让对方知道,那也仅仅只不过是因为怕他为你担心,但是,心是真诚的,不容有一点隐瞒和欺骗。”
裴倾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庞,落到了锦被之上:“可是,我从你的眼睛中,读不到真诚。相反的,那似乎因融合了太多的忌讳和秘密,而变得非常非常深沉,深沉得使我根本看不出你到底在想什么……”她的视线在杨素的目光中探索,眉宇间充满了哀伤与绝望。
杨素突然将她抱入怀中,低叹道:“你想得太多了!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徒然因扰住了自己,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