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放你走!”溥颐怒颜厉声的咆哮着,一个失神,马鞭从他手中脱落,马儿的速度随之缓慢下来。
“我是被卖人苏府的丫环。”骆宣哭得泣不成声。
“我可以为你赎身,赎了身后,你便是我颐亲王府的人。”
“爷,何苦呢?”骆宣心碎的摇着头,接续说道:
“爷,你的心里面自始至终惟有福晋一人,可是,你却撒下挣脱不开的蛊惑之网困住了我的情感,搅乱我的心湖,让我的心为你而波动,而我在你心目中却是一点分量也没有。
爷,你怎狠得下心如此待我啊?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忍受我所爱的男人,正爱着另一个女人的事实,我做不到……”
该死,她到底在讲些什么?有这么严重吗?
溥颐蹙眉沉思,意识到有股强烈的冲动欲跃上她的马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吻去她的泪痕,但是,所有念头全被他一身的傲气给强抑下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溥颐发觉他再次开口的嗓音,竟有点颤抖。
“爷,你吝啬的连一点爱都不愿给我,又何必为难我,非要我不可呢?”骆宣眼眶一热,又悬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我要你啊!”心思紊乱成一团的溥颐狂喊出他内心的渴求。
“不,爷不是真心想要我,爷若真心想要我就不会伤害我,你仅是把我当成暖床的工具罢了,阿宣什么都不是的。”骆宣视线模糊的盯着前方,继续催促着马儿的快蹄。
就在她伤心的当儿,忽略了高山的尽头是深不可测的断崖。
待她有所惊觉,她的马儿已经差不多到了悬崖边缘。
然而很不幸的,溥颐因半途失去了马鞭,无法驱策马儿的速度,和她之间的距离已愈拉愈开,他压根追不上她了,待他看清前头的景象时已来不及抢救了,他神色倏地大变,一颗心几乎蹦出胸口。
他惊悚的狂喝道:
“阿宣!停下!不——阿宣!不——”
骆宣身子一震,大惊失色,反应极为迅速的拉起缰绳,企图阻止快速奔驰的马,然而马儿还是煞不住。
“呀——爷!救我——”一声惨叫,骆宣与马儿同时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那凄厉的尖叫声,随着狂风扬散于山谷之间,泛起绵延不绝的回音……
顿时,溥颐的脑子呈现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慑去,他的面孔惨白不见任何的血色,双手不自觉自缰绳上垂落,任由马蹄奔驰。
四周的声音似乎在他的恐惧中全消失不见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骆宣坠崖时的恐怖景象,以及那一声声凄凉的——爷,救我……
渐渐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椎心刺痛,开始有知觉的自心口蔓延开来。
仿佛有千万把刀同时剐开了他的胸口,令他痛不欲生几近崩溃的哭吼出来。
“阿宣!”
浑身剧颤的溥颐难以接受骆宣坠落山谷的事实,他的三魂七魄被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所夺走了,在这悚惧的底层,失去了最后的希冀,他的血液顿时冻结,热泪不绝的溢出眼眶,当一种撕裂般的痛苦感受袭上心间,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同时急涌而上——
溥颐因身子与精神一时间难以负荷如此悲恸到极点的事实,霎时气血攻心!
他心一绞,大手揪住胸前的衣襟,一大口鲜血即自他口中大量的吐出。
这泣血般的悲恸是溥颐前所未有过的,就连爱妃的死也未曾给他如此大的致命打击。
水气很快又盈满了溥颐的眼眶,炙烫的泪自他茫然而空洞的眼眸里,肆无忌惮地滑下。
马蹄缓缓奔驰着。
溥颐忽然自马鞍上翻落,从半空中重重的往下坠……
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断崖上,只是木然的看着天。
然而,当痛不欲生的悲恸情绪再度溃堤时,第二口鲜血又溢出了嘴角……
他这才深切的觉悟出,真正令他深深宠爱着的女人,竟是——
“阿宣……阿宣,阿宣……”
☆☆☆
“小贝勒爷!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亲眼目睹你的阿玛不顾一切的跳下断崖,还有你的奶娘跟马儿也一块落人山崖了!”
这残酷的消息犹如青天霹雳,令颐亲王府陷入一片惨澹之中。
小贝勒爷小小年纪,虽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他明白阿玛和骆宣会像额娘一样,永远的离开他,怎么都不可能把人给唤回来的。
小贝勒爷承受不住这种恐惧感,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阿玛,呜——呜呜呜……阿玛,呜呜……不要抛下磊儿,阿宣……我会乖乖听话的,阿宣……阿玛,你们回来啊!磊儿真的会乖乖了……”小贝勒爷骇怕的放声泣哭。
福来也悲伤的老泪纵横,为了证明事实,福来连忙命人备马车,带着小贝勒爷直奔断崖顶上。
☆☆☆
崖上一片哀戚的气氛,颐亲王府一家大小正为溥颐和骆宣举行哀悼仪式。
小贝勒爷一身缟衣的跪在崖上,一面用手抹着泉涌不止的泪水,一面将冥纸撒向山谷。
“小贝勒爷,天黑了,咱们回府里去吧!”福来抹去眼角中的泪水,牵住小贝勒爷的手,欲将他抱起身。
‘不要!”小贝勒爷固执的甩开福来的手,“我要留在这里陪阿玛跟阿宣,我不回去。呜……臭阿宣,你骗我,你答应要做磊儿的额娘,为什么你要骗磊儿?呜……你答应过磊儿的……阿玛……阿玛……”
“爷啊,蚂蚁尚且偷生,为何您会想不开呢?”福来愈想愈心痛,也跟着双膝一屈,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地上,悲伤逾恒的痛哭失声,“可怜小贝勒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爹娘,您怎狠得下心抛下咱们啊,呜呜……”
☆☆☆
爷,你的心里面自始至终惟有福晋一个人,可是,你却撒下挣脱不开的蛊惑之网困住了我的情感,搅乱我的心湖,让我的心为你而波动,而我在你心目中却是一点分量也没有。爷,你怎狠得下心如此待我啊?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忍受我所爱的男人,正爱着另一个女人的事实,我做不到……
不,他心里面只有骆宣,傻骆宣呵,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呢?
骆宣何以说出这番哀怨的话语?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想要她……
不,爷不是真心想要我,爷若真心想要我就不会伤害我,你仅是把我当成暖床的工具罢了,阿宣什么都不是的,呜……
别哭了,他看了好心疼……
他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快裂成千万片了,他好想将骆宣紧紧拥抱在怀里,好好的怜惜她,可是为什么他老是抓不住她那似长了羽翼的娇小身影?
他心爱的骆宣啊,原谅他至今才觉悟出自己的感情,快快回到他身边,他会用尽生命怜爱她一生一世的。
“阿宣!停下!不——阿宣!不——阿宣!阿宣——”
他看见骆宣在一声惨叫后,与马儿同时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那凄厉的尖叫声……
不!不要——溥颐痛苦的挣扎着。
好痛……
他的心好痛……
溥颐用双手揪紧了发疼的胸口,将剧颤个不停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爱妃去世时,他的心都不曾如此痛过,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为何,他却承受不住骆宣坠落山崖的事实,而放弃生命的纵身跃下山崖?
阿玛,我要阿宣,把阿宣找回来,我要阿宣当我的额娘,这样一来,阿宣就永远都跑不掉了,阿玛,我要阿宣做我的额娘,我要额娘。
倏地眼前韵景象产生了变动,他看到磊儿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着,拼命的用他那小小的手掌重重地拍击着棋盘。
磊儿,你太无法无天了!你的额娘早就死了,不许你胡说八道……
看来我是在的把你宠坏了!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否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还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给我跪下!
不……他一点都不想打磊儿啊,他舍不得碰他一下的,只是他在晋王面前拉不下脸罢了……
磊儿,可怜的磊儿,原谅阿玛,阿玛并非真的想打你,你一定很痛吧?溥颐痛苦的呻吟着。
你要额娘,阿玛就成全你,赏你个额娘……骆宣,怜惜怜惜我的磊儿吧,做我磊儿的额娘吧。
那遥远的记忆像快速倒转的轮盘般不停转动着……
溥颐痛楚不已的哀泣着。
“公子,喝药了。”有人在他耳畔唤着他。
可是溥颐摇着头,他不愿醒来……
“阿宣,不要……阿宣……”
骆宣已坠落山崖,也许尸骨无存,他只想随骆宣而去……
“可怜啊……又在唤‘阿宣’了,哎呀!他不但把药吐出来,又咳出血丝了,老太婆啊!快拿棉帕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着急地搁下手边的药汤,用手拭去溥颐嘴角的血丝。
一个挽了髻的老妇人由膳房里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用棉帕擦拭着溥颐身上的斑斑血迹,嘴里不时唠叨地念着:
“又流泪又吐血的……哎,他若继续再这样子昏迷下去,必会丧命的。老头子啊,你不觉得这名叫阿宣的女人心很歹毒吗?就这样任由他跳下山崖……
阿宣必是变心爱上别人了,不然他怎会想不开跳崖自尽呢?幸亏是跌进了咱们家那口水池里,不然这下子岂不是一命呜呼哀哉了。”
“老太婆,别瞎胡猜了。”老人不满的咕哝着。
“瞧瞧他一表人材、英俊豪迈,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那个阿宣真是瞎了狗眼。”老妇人摇头叹气。
“老太婆,你愈来愈啰嗦了,快去烧柴,我帮他擦身。”
“哼!我为你做牛做马了大半辈子,你竟嫌我啰嗦。”老妇人嘴里虽喃喃念着,但手边的动作倒是没停止过。
第十章
跌下悬崖的骆宣,要不是及时抓着一根树干,早已命丧黄泉了。
也许是天见她可怜,树后竟然有一个山洞,狼狈的骆宣便沿着黑暗的山洞漫无目的地往前踱去,岂料山洞竟似一条无尽头的通道,骆宣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双脚酸麻无力,饥肠辘辘,内心又急又怕。
“呜……”骆宣委屈的呜咽着,忧愁着不知该怎样才能找到离开山谷的路径。
一忆起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溥颐,骆宣整个人便像沉人冰窖里,浑身不寒而栗了。
早知会如此,她一定会抓住机会,适时对溥颐表达爱意的,可是她都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坠落山崖了。
当她不慎坠落山崖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脑海迅速飞掠过历历往事,尤其是和溥颐朝夕相处的情景。
她悔不当初,因为她这才知道溥颐在她心目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她只顾着要把龙凤玉佩送回苏府,却从不知道原来被柔情包围的她,早就无法自拔地陷入情爱的漩涡里,她挣脱不出溥颐撒下的情网,她只能任由狂乱的情爱攻占她的心,为他意乱情迷。
骆宣神思恍惚的从荷袖里掏出了龙凤玉佩,痴傻的、迷乱的、凄苦的对着龙凤玉佩发起呆来。
这块玉佩上头刻了一对耀眼的龙凤,色泽明亮翠绿,玉质温润,雕功精湛一流,和姐妹们所描述的“龙凤翡翠”颇为相似。
这是溥颐随身携带的物品,亦是他赠予她的纪念物,天知道她有多么舍不得把它送回苏府啊,但为了老爷的身子着想,无论如何她都得忍痛割爱。
可是,她发誓,只要能离开这山谷,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扑进溥颐的怀里,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她有多么的深爱着他。
“呜……我不想活生生的饿死在这里啊……呜呜……爷,我好想你哦,小贝勒爷,你有没有乖乖的啊?阿宣好想你哦!”
早知道她会犯如此严重的相思,打死她也不会离开颐亲王府了;早知道她会坠落山崖,她更不会笨得逃跑了,她一定会跟溥颐表白,并好好的疼爱小贝勒爷的。
“呜……爷……爷……我好饿哦……鸣……爷……”骆宣硬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面漫无目的的走着,一面悲苦的哭泣着。
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的路,就在骆宣即将倒下去的那一刻,眼前一道耀眼的光芒倏地洒进洞里,骆宣的眼睛一时问适应不了突来的强烈光芒,她抬起荷袖遮掩住小脸,待渐渐适应了,才缓缓地放下荷袖,缓缓地踩着步伐走出洞穴。
她惊喜的瞪大杏眼环看四周,发现洞穴的尽头竟是谷底深处,而且还是个世外桃源。
骆宣惊叹着眼前的美景,却仍是开心不起来,因为骆宣的体力早已透支,饥肠挽轮的她浑身酸麻无力、疲惫不堪。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倏地袭上她,骆宣双腿一软,体力终于不支的倒在草皮上,半掩的美丽秋瞳凝视着远方,嘴里仍呼唤着溥颐的名字。
☆☆☆
“姑娘,快把这碗鸡汤给喝了,瞧你真是饿坏了。”
“马大娘,幸亏你经过,救起了我,否则我恐怕就凶多吉少。”颤抖的双手接过那碗热腾腾的鸡汤,骆宣感激不尽的凝视着白发苍苍的马大娘。
马大娘和蔼可亲的笑了笑,挥着手叹道:
“我还以为你也是跳崖山自尽的人呢!因为只有想不开的人才会跳下谷底,我和老头子已救起不少痴情的男女了,他们跳崖不为别的原因,就只为了一个字——情啊!”
马大娘因家中草药没了,便到后院去采些新药,无意间发现昏厥的骆宣,马大娘略通医术,连忙上前把脉,发现骆宣乃因体力透支,饿得昏厥过去。待她清醒后,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是不慎坠落山崖。
“我才没勇气跳下来呢!”骆宣惭愧的含笑道。
“唉,近来的年轻人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不是跳崖自尽,就是像你这样糊里糊涂的坠崖,我和老头子两个人,想过个清心些的日子也不行,光救人就忙得不得了。唉,一想起那个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我心就疼啊!”马大娘一直唠叨个不停。
骆宣很起劲的啃着香喷喷的鸡腿,嘴里口齿不清的问着:
“马大娘,你在说什么啊?嗯,这鸡腿好好吃哦!”
“慢慢吃,千万别噎着了。”马大娘呵呵直笑,在她床沿边坐下,“昨儿个我和我家的老头子从池里救起了一个年轻人。”
“池里?为什么那年轻人会跌进你们家的池塘里?”骆宣好奇的瞪大杏眼。
“这年轻人不知为了何事,竟想不开从崖上跳下来。”马大娘摇头叹息。
“他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啊?结果呢?”骆宣简直佩服极了这名年轻人,她都不敢自杀呢!
“幸亏他跌进了池里,池里的水又深又清澈,这才保住他一条命,不过……”
“不过怎么了?”骆宣听了很害怕,可是又很想知道这年轻人究竟怎么了,“马大娘,你快说啊,别吊我胃口了,我这人向来很好奇的。”